第一百二十三章 负荆
1
江阮睡到第二天早上十点才恢复意识。
头疼得厉害，凭借着手长的优势从床头捞过来的一杯水也仅仅缓解了一丝口渴，她挣扎着坐起身来，感觉浑身不得劲，不由扭了扭脖子活络筋骨。
果然，宿醉这种事不适合小仙女。
盖萱端着一个小碗进来，见她起身了，舒展了眉头：“还想着我等会儿是不是要热第四遍醒酒汤呢，还好你醒了。”
鉴于江阮同学在工作期异于常人的意志力和自控力，盖萱刚过七点就端来了醒酒汤，不过，她其实很高兴她能在这次酒醉后，一觉睡到日上竿头——起码，该是身体放松下来了的一种表现吧？
她接过小碗，脑子里还有些晕乎乎地，注视了碗里和肉汤颜色相近的醒酒汤一会儿，道：“观察这汤的浓度，我猜测你应该没往里面吐唾沫。”
是想到关于厨师的那个段子了。
盖萱嘴角上扬，还能抖机灵，看来这酒还真是消了点愁，于是也耸耸肩回应：“谁知道呢？”
两人对视了片刻，默契地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你看上去不像是会煮醒酒汤的贤妻良母。”
“……是收发室的老大爷煮的，人老伴走了好多年，手巧着呢。”
夹着勺子的两根手指在听到“收发室”三个字时微微一顿，继而若无其事地舀着汤往嘴里送。
江阮正是在看到那些恐怖的东西的，那些也是她私自外出买醉的最直接原因，她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盖萱后悔得直想咬舌头。
“那是应该好好感谢大爷一下。”她利索地喝完，将碗放在桌边，扬起头冲着她笑，“还有你们，昨天去找我辛苦了吧，真的很对不起，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即便是超人，身上被火钳烙下的伤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愈合。眼前这人却只允许自己犯一个晚上的糊涂，然后便用厚厚的伪装将伤口掩饰起来，继续守着伤口孤独地和脏兮兮的世界对话。
这样努力地生活下去的人，其实又怎么能说不乐观呢？只是这种乐观，实在太让人心疼。
她别过眼，用左手压了压将要汹涌而出的泪意，也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是啊，你可把人吓死了。对了，我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昨天是我和乔姐把你弄回来的，回来的路上你吐了一路，都是乔姐拎的垃圾袋。”
江阮眨了眨眼，下一秒就从床上弹起来，麻利地穿上外套：“乔姐在哪儿，我负荆请罪去。”然后又反应过来：“不对，这个时候应该回去了吧，那把电话给我，我在电话里……”
“没回去。”
“嗯？”她露出迷茫的小眼神：怎么会呢，现在都早上十点了，乔姐这个月不是行程都是满的吗，参与拯救失足员工大作战可以理解，可正常情况下现在也应该退场了啊……
“她一直在休息室那边等着你呢，既然你醒了的话，就赶快过去吧。”
虽然有点想不清楚，但她还是拿起手提包照做了。
谁知没走出两步，又被脸上写满了悲伤、遗憾和为难的盖萱叫了回去：“那个，姐啊，其实还有一个坏消息来着，但这个……嗯，你去了就知道了。”
“你今天怎么神神叨叨的啊？”她戳了戳小助理的脑门，没放在心上：难道天底下还有比杨乔帮她接了一路的呕吐物还要更糟糕的事情吗？
显然，可能性甚微。
看着似乎已经全然恢复了元气的自家艺人，盖萱伸手掩住了额头：上帝保佑，希望江阮姐回来之后不会想揍死她……
很不幸，可能性甚微的事情，的确发生了。
2
第四次毫不犹豫地挂掉同一个号码的来电，一直面无表情地坐在电脑桌前翻看孟源的资料的杨乔终于嘀咕了一句：“还挺有毅力。”
语气却绝对算不上和善。
随手扎了个马尾就出了房间的江阮在门口观望了一会儿，啥也没看出来，便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
“进来吧。”她依旧面无表情，却站起身来，迎着小碎步跑进来的女孩子走去。
刚至眼前，因为紧张而一直眨眼睛的女孩子就突然鞠了个九十度的躬，马尾在空中甩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你干嘛？”
听得她不善的语气，江阮心中顿时警铃大作，顿了顿，便以比国内最知名脱口秀主持人的语速还要快上一倍的速度展开了她的“负荆请罪”行动：“对不起乔姐昨天是我任性了让你们担心了拜托原谅我这一次吧还有听说昨天我在车上吐了如果把你衣服弄脏了我一定手洗交到你手上以后一定不再犯了乔姐对不起我错了爱你么么哒。”
话尾小小地抖了个机灵。
“当然是你的错了。”平静的语气和寻常风雨来临之际的表现无二。
看来还没消气，江阮有些无助地舔了舔唇，不知作何反应。
对方却接着说了下去：“下那么大的雨，山路那么滑，你怎么敢一个人跑出去？失足掉下去摔死怎么办？得了重感冒在山里没人治病死了怎么办？被人贩子看中，用碾压你的智商把你拐到贫困山区怎么办？”
指向的结果似乎都糟糕得可怕，尽管她觉得有些不至于，但对方是杨乔，毒舌是性格使然，从头骂到脚代表消气了，忍过这一阵就万事大吉了，她已经习以为常。
“万一出现了上述的情况，你……要我怎么办？你想让我一辈子内疚吗？你这小丫头真是气死我了，我……”
很凶，但话到最后，却像是激动到哽咽，说不下去。
她有些愣神，下意识地抬起头。谁知刚一抬头，便被女王大人从正面轻轻搂在怀里，空白间隙里的沉默织成了哽咽的言语：“对不起，是我的失误，让你受苦了。”
与此相伴的是竭力隐忍的吸鼻子的声音。
她在哭。
江阮的眼睛不由也红了。
心甘情愿地在这里挨骂的最大原因，无非是明白，那个一点就着的炮仗女王，叉着腰摆出泼妇的姿态，不是为了发泄个人情绪，也不是为了摆谱，为了骂而骂，而是怀着一颗老妈子恨铁不成钢的心，用最直接的方式点醒时不时智商掉线大脑出差的她。
她很高兴，除了家人以外，还能有人耗费精力时间以各种方式无私地帮助她成长。
而现在，她想要一力承担的骂名，这位胜似家人前辈却也毫无顾忌地接了过去，还放下架子，为了一些不可抗力因素道歉，心疼她，支持她……
不是简单的感激二字可以表达。
哭得比她还伤心呢。
她眨了眨眼，把余下的眼泪逼回眼眶，挤出笑容：“我想现在把这样子照下来发到微博上，来证明你出柜了。大家也一定会觉得，我们才是真爱。”
“小丫头，姐是直女！”
温情的时刻很快以一个爆栗画上了完美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