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露娜的记忆
我是露娜。
我在孤儿院长大。
我出生没几天,就被遗弃在了孤儿院的大门口。
没有任何相关的出生信息,好在我身体的各项检查都没有任何问题。
孤儿院的孩子没有名字,只有代号。
在被领养走的时候,我们才会有名字。
而我被人带到福利院院长办公室的时候,院长十岁的女儿正在追日本的动漫《美少女战士》,里面女主角月野兔的黑猫名字叫露娜。
保洁抱我进来的时候,院长女儿也在,而正当保洁跟院长介绍我情况的时候,孤儿院的黑猫刚好经过我的襁褓,院长女儿开句玩笑说:“哇,露娜现身啦!”
于是,我有了自己的名字——露娜。
孤儿院的生活异常清苦而且无聊。
孤儿院里的孩子绝大多数都是女生,男孩子通常都被领养走了,哪怕是有些小毛病的男孩子也比健全的女孩子要吃香。
甚至兔唇的男孩都有人抢着要,哪怕再健康的女孩子都很难有人收养。
其实,我有好多次机会可以被领养走的。
我很坚强,哪怕孤儿院经常一个礼拜都吃不到肉,哪怕我从来没穿过新衣服,哪怕我每天都要帮院里干很多很多活儿,我都从来没有抱怨过。
其他的女孩子不一样,她们渴望有人可以关怀她们,她们想吃糖,想拥有自己的洋娃娃,想有漂亮的公主裙,想要爸爸妈妈,想有自己的房间。孤儿院八个人一个屋,拥挤而混乱。
福利院旁边就是卫生院,每逢工作日上午,家长们带着自己的孩子来卫生院打疫苗,那些孩子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幸福,父母小心的呵护,心疼孩子被打针疼哭了,孩子手中总是不乏玩具和零食,我们这些孩子经常艳羡的看着他们,哀叹自己的命运。
福利院很少有人来领养小孩,好容易有无法生育的夫妻来领养小女孩的时候,我总是被挑选中的那一个。
这个时候,并排站着,像是陈列的商品般其他的小女孩的脸上流露出羡慕,嫉妒和痛苦的神情。
我瞬间就心软了,然后故意撒泼任性,让本来对我有非常好印象的夫妻放弃了我,挑选了其他的小女孩。
一年又一年,我被剩了下来,孤儿院变成了我的家。
而众所周知,孤儿院从来不缺少孤儿,只缺少领养人。
领养人只偏爱男孩以及年龄小的女孩,我一过了六岁,就再也无人问津了。
身边的伙伴一个一个的被领养走了,只剩下几个身有残疾或者长相头脑太差的被剩了下来。
我看着孤儿院的孩子一个个被遗弃,一个个被领养。
也算是经历过沧桑的人了。
孩子们都喜欢叫我娜姐,因为我总是保持沉默,也从来不争抢美食或者漂亮的衣服,而且很爱照顾小宝宝,种种属性让人觉得我很成熟。
哪怕岁数比我大一点儿的孩子,也叫我娜姐。
真正让我难受的是,我不会哭。
无论我多么想哭,无论我多么痛苦,哪怕在受到很重的伤,我依然不会哭。
院长告诉我,我刚到孤儿院还是个未足月的婴孩的时候,就不会哭。即便是饿了,渴了,拉了还是难受了,都不会用哭泣来传达信息。只会挥舞着小手,愤怒的喊着“呀!呀!”
我确信:我迷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尤其是在半夜我难以成眠的时候,抱着膝盖看天空,天空中的月亮让我有一种非常温馨而怀念的感觉。
孤儿院给我安排了附近的小学上学。
人类的幼崽是特别邪恶的存在,他们会攻击同类的短处,比如有的人龅牙,有的人眼睛小,如果是孤儿,那么被攻击的次数就更多了。
因为孤儿没有人给撑腰。受欺负了只能选择默默承受。
我是孤儿的事情,让我的同学们的学校生涯一丁点都不无聊,我是他们嘲笑的最佳人选。
没办法,对小孩子而言,父母的疼爱是他们最大的武器。那些缺乏父母疼爱的孩子总是被欺负,总是低人一等的。
转眼我十一岁了,马上就要上中学了,可是我的体态还像是七八岁的小孩子那样瘦弱不堪。
我在孤儿院把大多数的好吃的东西都让给了别人,这导致我总是比同龄人显得更加的瘦弱。
面黄肌瘦,头发干枯而稀少,眼睛无神,总是穿着老掉牙的过时的衣服,脚上的鞋子有的时候甚至不是一对儿的。
我脑子也不大好用,学习也不好,经常被院长批评我不认真。
可是,我真的认真不起来。
饥饿让我无精打采,根本没有精力认真看书学习;再有就是我很难集中我的注意力,就是那种永远精神恍恍惚惚的状态。
这样的我,更是成了众人嘲讽讥笑的对象。
升入了中学,孩子们的破坏力和邪恶随着年龄的增长也指数的增长着。
他们往我身上扔垃圾,他们把我书包扔到臭水沟,他们揪我的头发,他们把我的课本撕得粉碎。
我默默的承受着。
直到有一天,院长二十二岁的女儿张莉出现在孤儿院,那时我十二岁。
我很多很多年没有见过张莉了,据说,她初中的时候就出国留学了。现在已经学成归来,带着她在国外认识的未婚夫,来自己母亲工作的孤儿院参观。
我对张莉一直很有好感,毕竟,是她给我起的名字。
说实话,我非常喜欢这个名字,甚至在做户口登记的时候,从来没跟院长要过任何东西的我强烈要求登记露娜这个名字。
而其他的小朋友通常都是比较简单朴素的名字,我这名字还被派出所民警否决了。后来,在院长的协调下,我愿意在露娜前面加个字,是院长丈夫的“张”字。
孤儿院没有被领养的小孩子都姓张。
虽然我很不情愿,可万般无奈下,我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听到院长女儿来的消息时,我正在孤儿院自有菜地里忙活。
一个刚从前院取化肥过来的老师跟另一个田间劳动的老师说:“院长女儿张莉带未婚夫来孤儿院了。”
我“腾”一下子站起来,不顾满脸的泥土和污秽就从后院的菜地里冲出来,我忍不住想见张莉一面!
我从记事以后,最多见过她三次。最后一次的时候,我才五岁。
对于她的样子,我脑海里只有一个大致的轮廓。
我冲到孤儿院的广场上,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女郎挽着一个黄头发的高个子外国男性往院长办公室走去。
我气喘吁吁的冲到他们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打量着那个年轻女郎。
啊,她就是张莉!她嘴角的那颗痣我印象深刻!
可张莉却捂着鼻子,一脸嫌弃的看着我。
我这才想起来,在菜地里干活的我穿得是一件十分破旧的男式T恤,浑身上下都是黄泥,此刻我的样子估计和小乞丐没有太大差别。
我赶紧扭头就走,我可不能给孤儿院抹黑呀,尤其是给张莉抹黑,让他们老外以为中国的小孩都是没礼貌,没规矩,不讲卫生的孩子,也不能让他们以为孤儿院对待孤儿不好。
就在我转身要走的一瞬间,我沾满泥巴的手被人拉住了,我回头一看,是张莉的未婚夫,那个老外。他微笑着看着我,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块洁白的带着香味的手帕,细心的帮我把脸上的污秽擦掉,手帕的质地很好,丝丝滑滑的,如果用来做衣服,穿起来肯定很舒服,我神情恍惚的想着。
张莉走上来,拉开未婚夫的手,说道:“哎呀,你看看你,把这么好的西服袖口都弄脏了,待会儿见到我爸妈,指不定会怎么责怪我不好好照顾你呢。真是的。”
那个老外开口了,中文很僵硬:“衣服脏了可以洗啊,你为什么总对这些小事情如此热衷呢?这位小妹妹,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听到老外责备张莉,我内心深深自责,分明就是我太冒失,冲突了他们俩人,还让张莉被自己未婚夫责备。
我低下头,用手使劲搅着脏兮兮的T恤角。
那个老外看我没回答,可能以为我要么是耳朵有问题,要么是脑子有问题,他脸上浓浓的同情暴露了他的想法。他把那块带着香味的手帕塞到我手里,拍拍我的肩膀,这才放我走。
张莉走上前来,掏出湿纸巾帮他细心的擦拭,忽然,一块亮晶晶的蓝色吊坠吸引了我的注意。
多么多么漂亮的饰品啊!许多蓝色的宝石镶嵌在月亮上,如同一泓蓝色的清泉,流淌在张莉洁白的胸前。
从来没对任何饰品有兴趣的我此刻对那吊坠目不转睛。
甚至,那蓝色吊坠给我一种非常非常奇特的感觉,我看到吊坠的一瞬间,忍不住停下了离开的脚步,一步一步的向张莉走去,那样着了魔似的,鬼使神差的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