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凤凰楼(十)

光秃的柳树枝剧烈地摇摆了起来,杨清打了一个冷颤。往昔的回忆就如同一场绚烂的花火,只剩冰冷。他的嘴唇无力地抖动着,“怎么会这样?爹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这个家就这么容不下我吗?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上天要如此对我?”

一连串的问号,令杨清的心碎裂,他爱武悦,爹是知道的。杨清几乎将半个嘴唇给吃进去,他攥紧拳头疾风而行,他要质问老爹,他究竟想要如何?

杨博谦睡在摇椅上,眼睛半睁半闭,独自回忆着昔日的点点滴滴。

杨清跑了进来,杨博谦微微一怔还是宠爱地问道:“小清子,你有什么事吗?外面冷,别冻着了。有什么话进来说吧。”

杨清迈过那道门槛,站在杨博谦的面前,他盯着杨博谦,面沉如水,口气冰冷。

“武哥哥去哪儿了?”

“什么武哥哥?”杨博谦闭着眼说道,脸上的温和之气一下子就被冻住了。他这个不成材的儿子心里装的全是那个武悦,与女人厮混还算是男人本性,可是和男人缠绵悱恻算是怎么回事。这是丢祖宗的脸面啊!他不能任由杨清这么胡闹下去了。

“别装蒜了,你不是反对我们在一块儿吗?你不是说要给我找一个好姑娘吗?我告诉你,我不要,我谁都不要,我只要武哥哥。”

“混账东西。”杨博谦猛地睁开了眼睛,怒气正缓缓上涌,“你是个男人却不知廉耻,居然和一个男人卿卿我我勾勾搭搭,我们杨家世代门风端正,我决不允许你做出如此伤风败俗的事。你不要脸,我要脸,杨家的列祖列宗要脸。在这件事上我绝不妥协。”

“这都什么年代了,崇尚恋爱自由,婚姻自由,我不觉得我的性取向有问题。我愿意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你无权干涉。”

“这可由不得你,我是你老子,你就得听我的。你必须和女人结婚,给我老老实实拜堂成亲,延续杨家的香火,不得有违。”

“我生的是一副男人的身体,却长着女人般柔软的心。”杨清轻叱一声,瞪着一双宛若星河的眉目说道,“如果你硬要包办买卖婚姻,我就死给你看。”

杨博谦从摇椅上站起来,腿上的毛毯滑落至地面。他一脚踩了上去,指着杨清骂道:“不孝子,不要脸的东西,你诚心想要气死我啊!”

杨清不屑,他转身欲走。

“站住,你要去哪儿?”杨博谦的身体在微微发抖,看来是气得不轻。

“收拾东西离开这里,我要去找武哥哥。”

杨博谦笑了,张狂地笑着,余音绕梁。他负手而立,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杨清回过头,心里顿时一凉,莫名感到不安。老爷子的手段,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一鸣惊人,这世上就没有用钱搞不定的事。

杨博谦敛了笑意,慢悠悠地说道:“你的眼光太差了。”

“你什么意思?”杨清问道。

“他已经离开了清河镇,不会再回来了,更重要的一点,他是被我的钱给打发了。什么爱情,什么此生不渝都是虚假,钱才是万能的,你给我清醒点儿。天涯海角,你们俩注定今生各自离散。忘了他吧,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要为了一个背信弃义的臭男人而委屈了自己。”

那双暗无天日的眸子,让人失去了生的乐趣,他好恨啊,好悔啊,武悦离开了他,只是为了钱,为了那些散发着铜臭味儿的钱财。曾经的美好,未来的向往,如同过眼云烟,镜花水月,怎不叫人心灰意冷。他第一次感到了绝望。

“我恨你,你总以为自己是对的!”

泪水再次决堤,这次他被自己的父亲伤得很深,心深处的伤疤裂痕正在逐渐崩碎。活在梦幻里没有什么不好的,而他的父亲则是残酷的打碎了他的梦。好梦留人睡,但愿酒醉不复醒。杨清的母亲早逝,自从杨道进了杨家的大门起,父亲就对他们兄弟俩格外的疏远。杨博谦心怀愧疚,总觉得对不起杨道和他娘。杨道的母亲是个很朴实的农妇,善良贤惠,杨博谦很喜欢她,由于杨博谦的父亲早早就给杨博谦定了亲事,他是个孝子自然不会忤逆,只能顺从地听了家里的安排。杨道的娘毫无怨言,默默的将杨道拉扯大,期间没有伸手向杨家要过一分钱,后来她在河边洗衣服,不下心失足掉进河里淹死了。杨道从小被人歧视,被人嘲笑,说他是娘与人苟合生下的野种,不然怎么会有娘生没爹疼,所以杨博谦把他接回家后,他就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补偿这个来之不易的儿子,巴不得把最好的都给他,这也就造成了他无意间对杨进和杨清两兄弟的疏远。杨清隐隐觉得他爹并不是十分喜欢他娘,大概就是因为这桩婚事并不是杨博谦心甘情愿的接受而是迫于长辈的安排。他心里头最爱的其实是杨道的娘。一对苦命鸳鸯就这样被世俗生生拆散,封建礼教致使这个男人娶了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不幸在这三个人之间蔓延,两个女人,一个男人都是这场包办婚姻的牺牲品,甚至他们的孩子都在这世上遭罪。

杨清的心在滴血,他的魂魄早已逃脱了肉体飞走了,他真的很爱武哥哥。

杨博谦目送杨清的离开,他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恼怒,为什么这个儿子长着一颗女儿心?男人不都应该是充满阳刚,不拘一格,哪像他这般阴柔哀伤,多愁善感。

“多情却被无情恼。”杨博谦望着杨清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这句词的意思是男子的多情被无情的女子伤害,我这个多情的儿子却是被另一名无情的男子伤害。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啊!我上辈子是做的什么孽啊!”

杨博谦收了目光,缓步往回走,捡起掉落的毛毯重新躺下,轻轻盖在自己的腿上,茫然若失地叹了口气,随即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