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九章 铜台府

说话间,不觉已至边前,玄奘下马,过吊桥,径入门里。长街上,只见廊下坐着两个老儿叙话。玄奘叫:“悟空,八戒,悟净,你们在那街心里站住,低着头,不要放肆,等我去那廊下问个地方。”

接近西天之后,此地的居民们都是见多识广之人,此地接近灵山,经常有一些菩萨,罗汉,佛陀啊什么的显化,那些人的坐骑也经常自己出来,佛门虽然不能说鱼龙混杂,但是其中大部分人却也都是当年的截教中人,长相千奇百怪,什么样的人都有,倒也不会因为悟空他们的长相就将他们认作是妖怪!

对于这些,悟空心知肚明,可玄奘却不怎么清楚,因此,才对着悟空他们说出了那样的话。悟空也没有说明,他们依言站在那里。

玄奘近前合掌叫道:“老施主,贫僧问讯了。”

那二老正在那里闲讲闲论,说甚么兴衰得失,谁圣谁贤,当时的英雄事业,而今安在,诚可谓大叹息,忽听得道声问讯,随答礼道:“长老有何话说?”

玄奘道:“贫僧乃远方来拜佛祖的,适到宝方,不知是甚地名,那里有向善的人家,化斋一顿?”

老者道:“我敝处是铜台府,府后有一县叫做地灵县。长老若要吃斋,不须募化,过此牌坊,南北街,坐西向东者,有一个虎坐门楼,乃是寇员外家,他门前有个万僧不阻之牌。似你这远方僧,尽着受用。去!去!去!莫打断我们的话头。”

玄奘谢了,转身对悟空道:“此处乃铜台府地灵县。那二老道:‘过此牌坊,南北街,向东虎坐门楼,有个寇员外家,他门前有个万僧不阻之牌。’教我到他家去吃斋哩。”

沙僧道:“西方乃佛家之地,真个有斋僧的。此间既是府县,不必照验关文,我们去化些斋吃了,就好走路。”

玄奘与悟空三人缓步长街,又惹得那市口里人,都一个个都过来围观,猜猜疑疑的。围绕争看他们相貌。

玄奘吩咐闭口,只教:“莫放肆!莫放肆!”

悟空三人果低着头,不去仰视。转过拐角,果见一条南北大街。正行时,见一个虎坐门楼,门里边影壁上挂着一面大牌,书着万僧不阻四字。

玄奘道:“西方佛地,贤者愚者俱无诈伪。那二老说时,我犹不信,至此果如其言。”

八戒村野,就要进去。悟空道:“呆子且住,待有人出来,问及何如,方好进去。”

沙僧道:“猴哥说得有理,恐一时不分内外,惹施主烦恼。”

悟空他们在门口歇下马匹行李。须臾间,有个苍头出来,提着一把秤,一只篮儿,猛然看见,急忙的丢了手中东西,倒跑进去报道:“主公!外面有四个异样来客,其中三个是僧人打扮来也!”

那员外拄着拐,正在天井中闲走,口里不住的念佛,一闻报道,就丢了拐,出来迎接,见他四众,也不怕丑恶,只叫:“请进,请进。”

玄奘谦谦逊逊,一同都入。转过一条巷子,员外引路,至一座房里,说道:“此上手房宇,乃管待老爷们的佛堂、经堂、斋堂、下手的,是我弟子老小居住。”

玄奘称赞不已,随取袈裟穿了拜佛,举步登堂观看,但见那:香云叆叇,烛焰光辉。满堂中锦簇花攒,四下里金铺彩绚。朱红架,高挂紫金钟;彩漆檠,对设花腔鼓。几对幡,绣成八宝;千尊佛,尽戗黄金。古铜炉;古铜瓶;雕漆桌,雕漆盒。古铜炉内,常常不断沉檀;古铜瓶中,每有莲花现彩。雕漆桌上五云鲜,雕漆盒中香瓣积。玻璃盏,净水澄清;瑠璃灯;香油明亮。一声金磬,响韵虚徐。真个是红尘不到赛珍楼,家奉佛堂欺上刹。

玄奘净了手,拈了香,叩头拜毕,却转回与员外行礼。

员外道:“且住!请到经堂中相见。”

又见那:方台竖柜,玉匣金函。方台竖柜,堆积着无数经文;玉匣金函,收贮着许多简札。彩漆桌上,有纸墨笔砚,都是些精精致致的文房;椒粉屏前,有书画琴棋,尽是些妙妙玄玄的真趣。放一口轻玉浮金之仙磬,挂一柄披风披月之龙髯。清气令人神气爽,斋心自觉道心闲。

玄奘到此,正欲行礼,那员外又搀住道:“请宽佛衣”。

玄奘脱了袈裟,才与长老见了,又请悟空三人见了,又叫把马喂了,行李安在廊下,方问起居。

玄奘道:“贫僧是东土大唐钦差,诣宝方谒灵山见佛祖求真经者。闻知尊府敬僧,故此拜见,求一斋就行。”

员外面生喜色,笑吟吟的道:“弟子贱名寇洪,字大宽,虚度六十四岁。自四十岁上,许斋万僧,才做圆满。今已斋了二十四年,有一簿斋僧的账目。连日无事,把斋过的僧名算一算,已斋过九千九百九十六员,止少四众,不得圆满。今日可可的天降老师四位,可惜有一位不是僧人,否则便可完足万僧之数,不过也罢,请师父留尊讳,好歹宽住月余,待足了圆满,弟子着轿马送老师上山。此间到灵山只有八百里路,苦不远也。”说话的同时,那员外还满脸幽怨的看了一眼悟空,眼神中的意思很明显,你怎么就不是和尚呢?你若是和尚该多好啊,你若是和尚,我便可完成万僧之数了!

悟空顿时一阵无语,我不是和尚,怪我咯?你怎么不去当和尚,自己斋自己一次,凑齐一万之数?

玄奘倒是没有看到这些,他听到那员外的话,心中十分欢喜,都就权且应承。

他那几个大小家僮,往宅里搬柴打水,取米面蔬菜,整治斋供,忽惊动员外妈妈问道:“是那里来的僧,这等上紧?”

僮仆道:“才有三位高僧,爹爹问他起居,他说是东土大唐皇帝差来的,往灵山拜佛爷爷,到我们这里,不知有多少路程。爹爹说是天降的,吩咐我们快整斋,供养他也。”

那老妪听说也喜,叫丫鬟:“取衣服来我穿,我也去看看。”

僮仆道:“奶奶,只一位看得,那三位看不得,形容丑得狠哩。”

老妪道:“汝等不知,但形容丑陋,古怪清奇,必是天人下界。快先去报你爹爹知道。”

那僮仆跑至经堂对员外道:“奶奶来了,要拜见东土老爷哩。”

玄奘听见,即起身下座。说不了,老妪已至堂前,举目见唐僧相貌轩昂,丰姿英伟。转面见悟空三人模样非凡,虽知他是天人下界,却也有几分悚惧,朝上跪拜。

玄奘急急还礼道:“有劳菩萨错敬。”

老妪问员外说道:“几位师父,怎不并坐?”

八戒掬着嘴道:“我两个是徒弟。另一个是护卫”噫!他这一声,就如深山虎啸,那妈妈一发害怕。

正说处,又见一个家僮来报道:“两个叔叔也来了。”

玄奘急转身看时,原来是两个少年秀才。那秀才走上经堂,对长老倒身下拜,慌得玄奘急便还礼。员外上前扯住道:“这是我两个小儿,唤名寇梁、寇栋,在书房里读书方回,来吃午饭,知老师下降,故来拜也。”

玄奘喜道:“贤哉!贤哉!正是欲高门第须为善,要好儿孙在读书。”

二秀才启上父亲道:“这老爷是那里来的?”

员外笑道:“来路远哩,南赡部洲东土大唐皇帝钦差到灵山拜佛祖爷爷取经的。”

秀才道:“我看《事林广记》上,盖天下只有四大部洲。我们这里叫做西牛贺洲,还有个东胜神洲。想南赡部洲至此,不知走了多少年代?”

玄奘笑道:“贫僧在路,耽阁的日子多,行的日子少。常遭毒魔狠怪,万苦千辛,甚亏悟空他们三个保护,共计一十四遍寒暑,方得至宝方。”

秀才闻言,称奖不尽道:“真是神僧!真是神僧!”说未毕,又有个小的来请道:“斋筵已摆,请老爷进斋。”

员外着妈妈与儿子转宅,他却陪四众进斋堂吃斋。那里铺设的齐整,但见:金漆桌案,黑漆交椅。前面是五色高果,俱巧匠新装成的时样。第二行五盘小菜,第三行五碟水果,第四行五大盘闲食。般般甜美,件件馨香。素汤米饭,蒸卷馒头,辣辣灶灶腾腾,尽皆可口,真足充肠。七八个僮仆往来奔奉,四五个庖丁不住手。你看那上汤的上汤,添饭的添饭,一往一来,真如流星赶月。这猪八戒一口一碗,就是风卷残云,悟空他们尽受用了一顿。

玄奘起身对员外谢了斋,就欲走路。那员外拦住道:“老师,放心住几日儿。常言道,起头容易结梢难。只等我做过了圆满,方敢送程。”

玄奘见他心诚意恳,没奈何住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刚亮,悟空突然感觉到一股几乎不比老猪他们差的气息在迅速的接近着这里,悟空心中顿时一惊,他没记错的话,这里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可是,应该没有这样的高手出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