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一把刀
“吴君豹是谁？”宋九月疑惑地问着。
冷月心看向第五萌，眼中是同样的问题。
第五萌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冷月心：“这位是？”
“鬼市副总裁，冷月心。”冷月心帅气的一甩头发。
第五萌点点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一样是二世祖的灰却没有什么顾虑，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谁给你起的这名儿呀！也太蠢了吧！”
冷月心抿着嘴，握紧了拳头。
要不是你爹牛逼，我早就揍你了。
“咳咳。”拉了拉灰的袖子，第五萌轻咳一声，转移起话题来：“吴君豹，是羊永诚的师弟，也是江陵欲张书院山主。”
“欲张书院？”宋九月一怔，“还是个人民教师？”
灰翻了个白眼：“你可别侮辱教师这个行业。羊永诚的师弟，你用尾巴猜猜不出来是什么德性？”
“他和羊永诚的工作内容有些类似，一样曾经大肆招生收徒，但在前年被有关部门叫停。”第五萌补充道，“和羊永诚折磨学生为乐不同，据说，欲张书院涉嫌虐待学生和……嗯，贩卖人口及人体器官。”
人贩子兼职器官贩子？！
宋九月大惊：“竟有此等败类？！第五萌你师爷到底是谁？能教出这么混账的两个徒弟。”
第五萌摇摇头：“那些都不重要。吴君豹和羊永诚情同手足，只论情感，堪称模范师兄弟。以我对他的了解，这人在鬼市里放出的这些怪物，不过是给你添堵，他真正的报复，或许会从你身边重要的人身上入手，以此折磨你，让你感到精神上的痛苦。”
宋九月眉头紧锁，看向冷月心：“现在就送我离开鬼市！”
“你在说什么？”冷月心同样皱眉，“我可没功夫送你！这里可还有一个烂摊子等我收拾呢！”
脸上的肌肉跳了跳，宋九月攥紧拳头，眼看就要动手。
“冷静！”第五萌连忙站在两人中间，先对着宋九月眨眨眼，示意他安静，又看向冷月心，耐心地解释起来：“冷总，吴君豹毕竟是我的师叔，对他，我也略知一二。这些影子怪物是他的得意造物，可以通过不断的吞噬，像细胞一样，分裂再生。也就是说，在鬼市被彻底吃干净之前，你们是绝对无法将他们杀绝的。”
冷月心挑挑眉毛，没有说话，静静等着第五萌的“但是”。
果然，第五萌开始转折：“但是，只要能打倒吴君豹，这些依靠他的灵力存在的怪物，便会彻底从世上消失。”
冷月心略一沉吟，追问道：“你是说，把那个家伙宰了，一切就结束了？”
第五萌点点头，等着冷月心做出决定。
这个看起来冷漠的男人比第五萌想象的要果断地多。冷月心没有多作考虑，转身便走：“跟我来，我们有一条用于高层人员紧急撤离的通道。”
三人对视一眼，快步跟上。
一行人又开始在街道上左拐右拐。
宋九月紧跟在冷月心身后，不住地催促地：“你能不能快点儿！”
冷月心冷哼一声：“来，我给你把路让开吗，你自己走。”
“哼。”宋九月扭过头去，看着头顶漆黑压抑的天花板。
他有些担心夭夭，但这丫头机灵的很，想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至于家里的猫猴鸡，几个老不死的家伙一个比一个坏水多，她们不出去害人就是万幸。
云吞那个虎了吧唧的傻子，虽然没什么脑子，但好在会站队——跟在阿喵她们身后喊666就好了，最安全的就是她。
说来说去吗，最让人放心不下的，还是小泠那丫头啊。
这个傻孩子，总是一根筋，很可能轻而易举的落进吴君豹那个老奸巨猾家伙的圈套里。
可千万别有事啊，小泠。
……
教学楼的大厅里，一个身高不到一米五的小丫头，拖着一把近乎自己两倍长的青龙偃月刀。
蹬地，纵步，拖刀。
小泠咬着牙，一如当初的执拗，巨大的刀锋拖曳在地上，在地板上擦出一连串的火花，冲向那个高大的男人。
刀刃泛着青光，自上而下，伴着小泠的一声娇喝，奋力斩出。
“呵。”吴君豹轻笑一声，举起竹节钢鞭，毫不在意的挥手一挡。
“铛！”
刀刃和钢鞭交错，溅起一阵火花，小泠眯起眼睛，接着火花看清了那把水磨竹节钢鞭。
钢鞭的每一节的交界处，不是普通的竹节，而是一条又一条小巧精细，栩栩如生的蟠龙，缠绕在钢鞭上。
“刀是好刀。”吴君豹笑着，用钢鞭挽了个花，“可惜，比我这龙鞭，还差点儿意思。”
“呸。”小泠啐了一口，言简意赅。
龙鞭？这名字可太恶心了。
紧了紧手中的青龙偃月刀，小泠一咬牙，冷着小脸，再次挥刀砍去。
一刀比一刀快，一刀比一刀沉。
却每一刀被吴君豹轻描淡写的挡下来。
怎么会……
小泠有些急躁，继续挥砍着。
砍不到，根本砍不到！这个男人的动作好快，偏偏又从不还手，像是在戏耍自己一般。
可恶！竟然敢这样对我！
一边漫不经心的格挡着，吴君豹脸上带笑，笑容和蔼而阴沉：“小丫头，你在生气？”
“没有！”
小泠吼着，挥刀斩去。
“你在着急，你在愤怒，你在疑惑自己引以为傲的刀法为什么用来越不中用——”吴君豹笑着，说着，“你……在害怕！”
“我没有！”
罕见的发出歇斯底里的呐喊，小泠的头发丝凌乱不已，往日里从来都是冷漠可爱又干净的小脸，此时却有些癫狂。
吴君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青龙偃月刀狂风暴雨似的砍向自己，声音沙哑而温和，像是一个温情纪录片的旁白：“你很害怕，你怕自己无法战胜敌人——你已经不是第一次像这样……无用了！”
小泠咬着牙，泄愤似的胡乱砍着，出刀已经没了章法。
的确，已经很多次了。杜子规，羊永诚，还有之前的一次又一次战斗中，不知道是敌人越来越强还是自己越来越捞，小泠似乎已经不再是那把所向披靡披荆斩棘的青龙偃月刀了。
到现在，小泠已经很少扛着刀，护在宋九月身前了，反倒会随着宋九月的一声“刀来”，乖巧的做一把青龙偃月刀，变成一把沉默的兵器。
她不喜欢这样。
我可不是吉祥物啊！
小泠想。那是夭夭姐该做的事。
“你担心自己会越来越无用，像某把桃木剑一样，除了卖萌再也派不上用场。”
吴君豹眯着眼睛，絮絮叨叨地说着，每一个字都直击小泠的内心。
“如果你真的一无是处，该怎么办？就像一个平凡的小学女生一样，除了学习好，长得可爱以外再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特长。”
“你该不会真以为你们一家人的过家家会玩一辈子吧？”
“归根结底，你——只是一把刀而已呀。”
并不需要呼吸的小泠，此时却喘息着，瞪大了眼睛，小脸面目狰狞，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泄愤似的挥刀向吴君豹砍去。
“呀！！！！”
她吼着，眼眶微微泛红，拼尽全力的一刀却和之前的无数刀一样毫无成果，甚至更糟。
龙鞭招架住青龙偃月刀，压着刀锋，将刀身按在地上。
小泠奋力抽刀，一向得心应手的青龙偃月刀却像长在了地上一般，纹丝不动。
“你沉湎于大家对你的宠溺和呵护，你喜欢这样。”
“所有人都知道，但却从不说破的某一点原因——你也是精魅，可以幻化成任意的模样。但你偏偏变成了这幅小女孩的模样，在那晚的月光下，从青龙偃月刀中出来，歪着头，对主人说着：‘你他娘的就是我的master吗’。”
“在你还是一把刀的时候，你就知道宋九月是个女儿奴，打心眼儿里想要一个可爱的女儿，所以才化形成这幅模样。”
“哈，可怜，可笑，又可悲。”
小泠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攥住刀柄的手指节泛白。
吴君豹说得没错。
八十年前，自从老主人提不动刀以后，她就一直被放在宋家的祠堂里，接受香火的熏陶。
看起来地位很高，但小泠一点儿都不喜欢这样。
宋家的子孙们跪在祖宗牌位面前，每每看到那柄青龙偃月刀，总会恭敬的低下头，窃窃私语。
“那就是三爷爷的刀啊……”
“据说是宋朝时铸造的名刃呢。”
“看起来真的好酷！”
“酷？哈，这把刀杀过的人，或许比你见过的都多！”
……
叶长溪的观点代表了绝大多数人——冷艳锯，是一把杀人无数的凶器。
人们的目光中满是恭敬，但自始至终，所有人，都只把她当做一柄刀罢了。
除了祭祖之类的大日子，只有本家子弟有资格进入祠堂。
用刀把想都能想到，宋美人那种人肯定不会经常去祠堂里为一把青龙偃月刀擦灰。
青龙偃月刀摆在刀架上，渐渐蒙了尘，生了锈。
直到她被送到宋九月身边。
“你很喜欢宋九月，像喜欢曾经的那位大人一样。”吴君豹握着钢鞭，将青龙偃月刀紧紧压在地上。
“自然而然的，你也希望他喜欢你。”
“你变成了扛着青龙偃月刀的萝莉，守护在他身边，是最坚实的一道防线，斩妖除魔，像个最孝顺最能干的女儿。”
“你享受着主人的摸头和喂食，尽情的撒娇，尽情的被宋九月和桃夭夭宠爱——因为这是你凭本事挣来的。”
“可现在！”
龙鞭和青龙偃月刀发出摩擦地刺耳声音，吴君豹面色一沉，眼神阴翳地道：
“你还有资格享受这一切吗？”
“你只会躲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念书，回家逗猫逗猴儿，写几篇哄大人开心的小学生作文——你似乎真的变成了一个毫无用处的小学生了，拎不动刀，杀不了敌。”
“你已经……”
“是一把无用的刀了呀！”
吴君豹说完，大厅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小泠仍旧低着头，双肩微微颤抖，半晌，忽然松开了青龙偃月刀的刀柄，无力地垂下。
她被击溃了，从武极到心理，彻底被吴君豹所击溃。
松开了青龙偃月刀，小泠仿佛松开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执拗。
那是她在外人面前三无萝莉的执着，是最多只说三个字的人设。
如今，伴随着吴君豹“一无是处”的评价，被小泠绝望的放下。
小家伙蹲下身子，小脸埋在膝盖里，无声的啜泣起来。
主人，抱歉……小泠真的很没用……
我终究，只是一把刀罢了。
哭唧唧的小丫头没有注意到，在她娇小的身体之下，已经被大团大团的漆黑色阴影所包围。
阴影似乎忽然间有了层次感，化为了无尽深渊，不知从何而来的吸引力，将小泠一点一点拽入其中。
小泠仍然埋在膝盖里，陷入了深深地挫败和自我否定之中，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察觉，就这样，没入了深渊之中。
看着娇小的身影最终被完全吞没进阴影里，吴君豹嘴角微微上扬，又露出一个阴沉的笑容。
地上的阴影渐渐消失，不知去向了何方。
“阳光下的阴影不可怕。”吴君豹伸了个懒腰。转身走出了教学楼。
“最可怕的，是人们内心永远都抹除不掉的那些阴影啊。”
……
学校传达室里，桃夭夭急得来回踱步，看得看门大爷有些眼花。
“我说，姑娘，你别走了行吗？”大爷苦笑着，“我这眼睛本来就老花！你这一溜达，我眼睛就更花了啊！”
桃夭夭停下脚步，歉意地笑笑：“抱歉啊大爷，我实在是有点儿着急。”
“嗨，别急！”大爷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抿了口搪瓷杯子里的茶，优哉游哉的脸上满是岁月赋予的人生智慧：“甭急，也甭担心！在学校里，有什么可担心的？孩子们可安全着呐。”
敷衍地笑笑，桃夭夭不予置评。
“轰！！！”
教学楼的大门忽然传来一声巨响，碎裂的门框和玻璃渣四处纷飞，有一些甚至洒落到学校大门口。
桃夭夭和大爷一愣，随即回过神来，冲出传达室往门外跑去。
“小泠！”
桃夭夭叫着，用上自己最快的速度，心急如焚地冲向了教学楼。
不复存在的大门口，从教学楼里走出一个人影。
不是小泠。
而是吴君豹魁梧的身影，手中拎着一把青龙偃月刀。
他看着桃夭夭，上下打量一番，微笑着道：
“呵，一箭双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