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心生疑窦

世界仿佛静止了。

无鸢感觉自己的脸像一簇火苗,滚烫,仿佛一摸上去,就会闻到肌肉烧焦的味道。

她眨着亮晶晶的眼眸盯着前方负手而立的男人,掌心收紧,又舒展开,嘴角几动,最终滚动下喉咙,沉默不言。

而江河和莫白,这时,竟也齐齐挺直着腰,站在无鸢身后,抿着唇一言不发。

曲支队长搓着手打着哈哈:“咳咳,那个,卫科长,你还不知道吧,这位就是顾队,省厅即将上任的刑警队队长和刑事技术总队长……”

顾经年负手径自绕过他们,“小拜,去查一下,最近有哪些女性过来拜访过死者。”

一个长相憨厚的小伙子,郎朗地哎了声。

还未说完的话就遭到无视,曲支队长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朝无鸢呵呵笑了几下。

望着他远去的高挺漆黑背影,无鸢眼底的聚焦重新射到玻璃上那一红点,鲜红的颜色,几近与血液混淆,但近距离看,就会发现这确实不是血液。

因为血液的衰退,随着时间的增长,血迹颜色会从红色变成红褐色,再到绿色,然后变成深褐色,最后变成黑色。

而眼前这具尸体,看样子尸僵已达到最高,全身关节僵硬,死亡时间大约在15小时左右。这时候的血液应该还是红褐色的。

她带上乳胶手套,撇头朝身边一个小法医道:“给我支直肠温度计。”

那小法医有些犹豫道:“卫科长,刚才顾队已经算好死亡时间了……”

无鸢把直肠温度计塞了进去。

“哦,是吗?说来听听。”

“顾队是这样算的:因为现场密封,环境温度为5℃,尸温下降了20℃,最初10小时尸温下降1.4℃,10小时后每小时下降0.7℃,顾队说考虑到现在是寒冬,故最终死亡时间推断为19~20小时。”

轻轻扯出温度计,无鸢暗自心算了下,发现小法医说的竟分毫不差。

“卫、卫科长,照这么算,死亡时间不应该是14小时吗?最后的那个数字是怎么得出来的?”对方小心翼翼地问。

她垂眸俯身在尸体上空,翻弄着尸体,淡淡道:“你们的傅法医呢?”

“傅法医回家娶媳妇去了,要休三个月婚假呢。”

“以后揣上脑子去学!”

“尸体冷却,不仅要考虑环境因素,还有考虑尸体本身的因素。这具尸体偏瘦、流血过多,尸温下降快,所以不能按照原来的方法算,必须加以修正。即14小时中,尸温每小时原下降1.4℃,外考虑环境因素,每小时还可下降1℃,根据两个因数的积和其中一个因数,从而得出最终的死亡时间。”

莫白嬉笑着:“这个死亡时间的运算根本不算什么,你干脆拜我为师得了,我大学高数每年都保持全班第一,简直是横扫千军啊。”

小法医一脸茫然。

无鸢嘴角抽了抽。

纤细的指扒开死者眼睑,并未发现淤血性出血。死者颜面也很正常,也没有发现机械性窒息死亡而产生发绀、肿胀的现象。

她示意莫白放下相机,两个人一左一右用力掰开死者已僵硬到极点的下颌,从后面看,灯光绰影间,手指缝隙中露出的半截阴森脸孔,分外惊悚。

“呀,科长,你看,这人牙颈表面怎么没有玫瑰齿啊!难道,他真是自杀的?”

“先别对号入座。”

她站直身,眼前的尸体还维持着大张着嘴的滑稽动作。

莫白咬牙,两手一拍,咯吱一下,尸体的两片苍白厚嘴唇又无声合了上去。

江河手拿数码相机走来,道:“科长,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痕迹,已经用了发光氨试剂,没有发现潜伏的血色脚印和指纹。但是,有一点,有些奇怪,为什么死者的脚印只徘徊在沙发和窗台间,而且非常密集,其他地方几乎很难发现死者的脚印……”

“呃,我是想说,一个濒死者,他既然要自杀,那精神肯定起伏不定,应该四处走动发泄焦虑和恐惧才是啊,反而死者真是太冷静了,有点不寻常。”

他乱说一通,发现无鸢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黑脸有些红:“呃,那个科长,这只是我胡乱猜测……”

“你的分析没有错,确实太不寻常。”

“现场没有发现除死者之外的足迹,一,现场当时只有死者一人,他是自杀而亡。二,还有另外一个人,而且能把现场收拾得滴水不漏,此人一定心思缜密、善于谋划。但是,这一点最匪夷所思,你看。”

她双手环胸,指着落地窗上的那一红点。

“这是?”江河定睛瞧了瞧:“死者的血迹?”

“不是,这是口红,淡淡的蔷薇香气。说明,不久前还有一个女人在这里逗留了不长时间,且跟死者关系匪浅。”

江河吓了一跳:“这不可能啊!整座别墅都是从里面反锁的,没有人能从外面进来啊!除非闹鬼了……”

边上的曲支队长听了,明显战栗了下。

无鸢扶额,板着脸:“人死后变成二氧化碳和水,下次别让我从你嘴里听到这些。”

“是……”

她又随意扫了眼放在茶几左侧的笔筒和水杯,边上放了一本牛津字典。她翻了翻了,书早就被被人翻旧了,整本书左侧书脚,大多被磨得发毛而光滑。字里行间空白的地儿,还作了不少笔记。字迹密密麻麻的堆在左边书顶下空白的地方,与正楷的印刷体相比太过潦草。

“科长!固定好了!准备运尸了嘛?”莫白走来请示她。

转眸,见到顾经年正低垂着头,漠着脸,翻看着手上的笔记,不知在想些什么。

无鸢瞥了眼那两条笔直又漆黑的裤腿,合上书,嗯了声。

搬运尸体时,遇到了非常大的阻力。

由于死者浑身尸僵已经达到了高峰,一直维持着一个微挺上身、蹬着腿的姿势,没有办法塞进运尸袋,无鸢只好决定破坏掉尸僵。

三人龇牙裂齿,费了好大的劲儿才顺利破坏掉尸体极度僵硬的关节。

“江河,刚才你双手干嘛总不使力啊,掰得我手都要断了。”莫白在一边没好气道。

“什么叫我没使力……”

无鸢拭汗的动作一顿,瞳孔缩紧:“你刚刚说什么?”

“我……科长,我没说什么啊!”

“你的上一句!”她蓦地低吼。

莫白被她吓了一跳,还有些呆愣:“我的上一句是什么……”

无鸢猛然蹲下来,来开装尸袋的拉链,拉起死者冰冷的左手,果然在虎口和食指大拇指指腹的位置,摸到了一层薄薄的茧子。这是常年执笔才有的茧子。

“他是左撇子!”

无鸢惊呼。

顾经年不知何时站到她身边,他负着手,垂眸睨人的模样,又冷又漠,让人不敢直视。

敖拜在一旁呵呵道:“是呀,卫科长,这家里所有的家具和什物摆放的位置,都倾向左侧,甚至那台山地脚踏车的刹车,也被装在了左边了呢。”

无鸢淡淡瞥了眼,沉默着,将死者的手放回运尸袋,捧住死者的头部,吩咐江河和莫白:“准备装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