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神迹之子

白狼在黑暗之中现身,银色的坚韧皮毛在这黑暗的北冥森丘深处之中,淡淡地泛着四周发光奇花的光芒。它浑身萦绕着幽冥的气息,冷酷,充满杀气,仿佛来自地狱的神秘使者。

它皱着鼻子,露出长长的獠牙,嘴里叼着毛茸茸的什么事物。琥珀色的狼眼射出骇人的精光,低首弓背,翘起的大尾巴,站在了南凌面前,岿然不动。南凌默契地将昏迷不醒的月流儿拖到了身边,警惕地观察着局势。

他并不知道为何白狼会突然出现,或许是闻到了血的味道,或许是听到了什么响动,又或许………是闻到了自己的气息?想起白狼临走之前望向自己的眼神,那分明包含了痛苦和些许期待,分明是希望自己能保护好月琊。现如今,它看见南凌和自己的宿敌——月见之村的村民在一起,并且一同前来收割狰的心脏,定会十分失望和恼怒吧。虽然月琊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自己也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没有做过……

想到这一层,南凌没来由地有些愧疚和惝恍。那一日白狼异乎寻常的痛苦表现,定然是有什么隐情和苦衷的。带她出逃,定然也是为了逃避月见之村。并且,南凌也相信白狼并不像月骨说的那样,是什么妖物。

但是根据他目前的观察和了解,那月骨长老待人和善,村民淳朴老实,除了那对月蛇神异乎寻常的狂热信仰以外,并没有加害于月琊或南凌的意思。相反,月琊在月见之村的地位似乎还很高,是备受尊敬的圣女。南凌有些不知所措,似乎两边都有自己决然的理由和立场,他不知道到底该帮助谁。

或许,他是被卷入了一场没有坏人的战争。可是师傅曾说过,世间最复杂的,莫过于人心。与人打交道,不是棋盘之上走珍珑、破险峰的绝对博弈,没有人可以活得非黑既白。毕竟,很多事,只有相对立场,没有绝对正义。

所以,白狼会怎样对自己呢?会怎样对待受了伤、奄奄一息的月雄,和昏迷不醒的月流儿呢?会毫不留情地吃掉他们,攻击自己吗?

“嗷呜呜呜——”一阵细小的野兽呜咽从白狼口中传来。打断了南凌的思绪。南凌好奇,定睛望去,心中纳闷儿白狼为何冷不丁地发出如此软弱恐惧的声音?但见白狼口中衔着的那团毛绒绒的团子竟自扭动了起来,虎头虎脑的圆脑袋眨着宝蓝色的玻璃珠子委屈地叫唤着,五条小尾巴蔫儿不拉几地打着卷儿,南凌心下称奇,这不是那只雏狰么?什么时候被白狼叼了去?

大狰见到自己的孩子在白狼嘴里,随时都有可能被一口咬死,顿时又气又急,嘴里发出急切而急促的低吼,后退几步想要蓄势前冲,却屡屡跳了几步便又退回来,不敢轻举妄动,那模样,倒像是被人逗趣的宠物急了眼,显得有些滑稽。

南凌看了看白狼,心里十分好奇。这白狼充满了灵性,它叼来雏狰定然是有预谋的行动,大狰护子,想必白狼也是在一旁观察了许久,才寻找到了机会叼走雏狰。

只见白狼十分冷静地看着急躁的大狰,煞有其事地卧了下来,松开口,将雏狰放在地上。雏狰被白狼吓得不知所措,哀哀地叫唤着,不敢动。白狼温和地伸出粗糙地舌头,一下一下地舔着雏狰,帮它顺毛儿,动作温和有力,雏狰颤抖的身子渐渐平和下来,甚至还有些享受白狼被它“洗澡”。

大狰停止了攻击的姿势,有些疑惑地歪着脑袋,看着自己的孩子和白狼。

南凌目光熠熠生辉,心中好奇无比。这明显是讨好的行为!为何白狼要讨好大狰?

帮雏狰理顺了毛,他舔了舔雏狰的脑袋,嚯地一下站起身子。雏狰无不舒坦地歪着圆脑袋,用后爪快速地骚着自己的脖颈。白狼用鼻尖儿轻轻推了推雏狰的小屁股,示意它到自己父亲身边去。

雏狰站了起来,扭着小屁股一扭一扭地跑回了大狰的身边。

白狼的眸子上抬,和大狰的目光对视,良久,两只巨兽就保持着这样的动作,谁也没有动。

而白狼,一直护在南凌和月雄、月流儿面前。

大狰低吼了两声,转身用尾巴卷起雏狰,放在宽厚的脊背上,一瘸一拐地消失在森丘的黑暗之中。

“咳咳咳………”大狰前脚刚走,月雄便剧烈地咳嗽起来。大量的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更多地是梗在他的喉头,让他发“咯咯”地痛苦呜咽之声。

南凌手忙脚乱地从身上扯下一块布,为月雄处理伤口。

白狼闻声转过头,目光复杂地盯着痛苦的月雄,很长时间,都没有动过。空中不知何时聚集起几点飞火流萤,无不缱倦地划着不规则的微弱光线飞过,平添了几分孤单和薄凉。

南凌分明看到,白狼的目光里透着丝丝哀伤。

“至于那白狼,不瞒少侠,是我们月见之村的宿敌。它抢夺圣女,亵渎神灵,无恶不作,十分可恶。”

想起月骨的话,南凌不由得更加好奇。这白狼到底与月见之村有什么渊源?既然是宿敌,不应该毫不犹豫杀掉这二人么?

“帮个忙,去找两株止血草。深绿色,七叶一花,这附近说不定有。”南凌试探性地和白狼说道。

白狼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定了一会儿,慢吞吞地站起来,甩着尾巴消失了。不一会儿,它便叼着几株深绿色的药草回来,嚼碎了,吐到了月雄的伤口之上。月雄的伤口已经被南凌用水清洗了一下,稀烂的肉骨看起来十分恐怖。具有一定刺激性的止血草一接触到月雄的伤口,他便痛苦地弓起身子,随即长叹一声,又软了下来。

好在还留着一条命在,南凌放下心来。

不过,这条胳膊是保不住了。南凌看着刚刚为月骨截下来的半截胳膊,叹了口气。

“月雄——月雄——”四周想起如是的呼喊之声,几点火把的光芒宛如鬼火一般跳腾在四周,南凌一惊,明白是其他小队的村民定是寻着不同寻常的惨叫和狼嚎寻来了。

“快走。”南凌沉声对白狼到。

白狼低低吼了一声,猛地站起身子,化为一道残影消失在森丘深处。

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几个村民便举着火把出现在周围。南凌为给方便给月雄处理伤口,也点燃了火把,在黑暗的森丘之中自然是十分显眼。

“这——月雄大人怎么了?”村民们都着实吓得不轻,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不住地叹气摇头。

南凌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只不过隐去了白狼的部分,说是狰被自己赶跑了。

村民围在一起,有的感谢南凌的所作所为,有的为月雄扼腕叹息,有的发誓要找到这只天杀的狰,有的则跪在地上乞求月蛇神保佑月雄平安无事。

就在众人手忙脚乱地要抬起月雄的时候,一个村民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庄肃的氛围。南凌转头,发现一个村民用手指着已经醒过来,独自坐在一旁的月流儿,目尽呲裂,满是惊恐。

南凌目光一沉,这诡异骇人的一幕让他着实吓了一跳:摇曳的火光下,目光呆滞的月流儿满脸是血,双手死死抱着月雄的半截断臂,正在狼吞虎咽地啃食着。他的身边,是一个已经空了的,装着收割而来的狰之心脏的血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