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所不知道的

石毅咬着牙看了一眼地面,闭着眼不顾发软的小腿肚子,很是潇洒的把同风衣款式相近的黑色外套往后一扔,露出里面保护的纤尘不染的一袭白衣。

百余重骑也搬身下马,动作整齐划一,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只听一声沉闷的落地者,便激起一地烟尘。

多年后,对自己形象己经彻底死心的石毅,曾无数次在心里回味这一幕。

漫天烟灰之下,他背对着女孩站着,如芝兰玉树自有一番风骨,微风拂过,白衣翩翩,华裾鹤氅,衣袂飘飘。

被他丢在半空中黑色外套,在空中猎猎生响,像盘旋的鹰隼,又像折翅的蝴蝶,阳光恰当好处的为他描上一层金边,添上一丝神圣,如谪仙临尘。

在石毅的回忆中,那时他的背影,一定同那些从不回头看爆炸的硬汉一股伟岸。他的神情,一定是冷漠中带着不同于世的寂寞,一如他幼时心目中那位白衣剑客。他就这样头也不回的走向自己的对手,步伐平静而坚定,带着一无反顾的决然。

唯一令人有些遗憾的是,他身后的女孩,以最佳角度观看了整个过程的阿蛮,提起这段过往时总是挂着温柔的笑,支着头听他絮絮叨叨,那么安静的坐着,目光缅怀而悠远,像遥遥看向那段过往的时光。

那时石毅看着女孩在光下越发柔和的侧脸,用难得的闲适时光安静的发着呆,心里暖暖的,像小时候闭着眼睛在阳光晒得刚刚好的棉被里打着滚,又像是久别的旅人回到了家,本以为早就习惯的疲惫如潮水一样涌来,眼皮一张一眨,像山一样越来越重,重的睁不开眼。

真是丢人,怎么人家故人重逢是衣锦还乡,仗义相助,把酒言欢,搁自己这就是睡得跟死狗似的。

半梦半醒之间石毅到还有心思胡思乱想,然后又是咧着嘴傻笑,心道:有些人就是这就是这样啊!总是那么安静恬淡的笑着,好似苍天不舍,把轮到他们那儿的苦难都一兜子网走,只留下岁月静美,平安喜乐。你甚至只能从旁人口中旁敲侧击出他们的近况,但你需要时总不会缺席。

当然,比起这段在漫长岁月中打了无数滤镜的记忆,在场人员的描述则更为朴实而贴切。

而更令人遗憾的是,石毅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在心中感慨万千的故人,对这段往事的看法,更偏向这段大众的视角。

一个黑团子大概是怕热,丢掉了外套变成了一个白团子,大概是第一次出门,挺怕生的,跌跌撞撞的跑向一个美的像天上仙女一般的人,半途还不小心绊了一脚,直接抱在了仙女腿上。

那仙女啊,真是好看啊!

明明在石都待了这么久,连最穷乡僻壤来的死板不过的老阿公,也耳儒目染了些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类文绉绉的词。

可见了她,脑子里像打了惊雷,白茫茫的一片,忘了个一干二净,只会干巴巴空洞的说声好看!

那鼻子,那眼睛,那嘴巴,没一处不好看的,明明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放她那儿,便是精细的汝瓷,名家笔下的山水。

连那头大家都差不离的黑不溜秋的长发,搁她身上,也是乌发如云如雾。

明明不着珠翠,也没有挽上那些小姑娘惯喜欢着就眼花缭乱的新发式,但那通身的气度,便是月宫的仙子下凡,想来也不过如此。

至于这位仙女边的丈夫,自然是被众人华丽丽的忽视了。

你要承认,这世上难免有些不公的地方,连孔子他老人家也说过食色性也。不论男女,一个剑眉星目下眼神如炬,五官如刀削的一身闪光铠甲的硬汉真男儿,同一位一袭湖蓝宫装,轻扬婉兮,美艳绝伦的天上仙子一般女子站在一块,搁谁心里也是,咳……先看后者。

石毅安静的抱着玉腿,仙女的手轻轻的摸摸他的头,掌心就像上好的冷玉,凉丝丝的,很舒服,最是适合配着背后炙热的目光一起使用。

石毅不用回头也知道若是目光能杀人,自己怕早成了筛子,也不在意身后想同他异地而处的红眼病,抬起头,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沉稳的用孩童软糯糯的童声,规规矩矩的叫了声:“十一姨!”

被唤作十一姨的女子半是宠溺半是无奈的看着仍抱得紧紧的石毅,纵是自幼身为不老山圣女培养的秦怡宁,也被这自幼少年老成的孩童忽如其来的亲近弄的有些愣神。

“怎么呢?毅儿。”秦怡宁温言询问,带着疑惑。

纵是满身风尘,难掩满身疲倦失落,也未对他展露分毫,仍带和风细雨般的温柔。

石毅没有答话,他仰着头伸长脖子,连目光无没有丝毫偏倚。

以他的角度,目光自是毫无疑问的被两团碍事障碍物阻挡,看不到秦怡宁那倾国倾城脸上那一笑的风华绝代。

于是意识到问题的石毅很快松开了手,退后了两步,那是一个很合适的位置,正好可以把秦怡宁完整的映入眼里。

石毅满意的抬起头,目不转睛的看着秦怡宁,仍是同刚刚一模一样的姿势,目光专注而热切,不似在场男子的热切,倒向是看着稀世珍宝,旷世奇珍。

不论如何,这个合乎时宜的举动令石毅周围的温度下降了不少。

连秦怡宁身旁的那位被石毅忽视的十一叔,被众人忽视的秦怡宁的正牌丈夫石子陵,也暂且按耐往了把这小兔崽子一把扲住,丢出去的欲望。

[真是,都多大人,修练这么久连路都走不稳,那些修行修到狗身上去呢?真当我们傻了。]

石子陵心中暗暗鄙视这种一无常识二无诚意三无可信度的碰瓷行为,奈何身侧有秦怡宁镇压,翻不起什么风浪。

看着秦怡宁怕石毅脖子酸体贴的抱起石毅,而后者毫无男子汉意识的毫无反抗之意,一时只觉无名火起。

正欲开口,秦怡宁一眼扫来,只成了呲牙咧嘴的一声冷哼,心下决意待回府,定好好替常年在外忙碌的大哥,给自己的好侄子补上“男子汉的行为淮则”这一课。

当然,大抵石子陵也永远不会知道,正是出乎同他腹诽一样的顾虑,原本准备用来试探从怀中飞出的烧鸡,死得其所的变成了石毅滚圆小肚子的一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