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以酒论英雄
有好酒，自然少不了好友。
秦琼，蔚迟恭，牛进达，都一股脑的跑到了陈咬金府邸，早早的坐在正堂中等着了。这些个当世名将，哪一个不是酒鬼。可如今都是位高权重的天子近臣，约束自然多了。重臣该要有重臣的样子。遥想当年，聚众结义时，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日子，真的是一去不复还了。何况大唐刚刚经历政变，百姓生活还是贫困潦倒，粮食都不够人吃，能拿来酿酒的自然少之又少。李世明对此更是下了禁酒令。
酒，真的很贵。好酒，更是千金难得。
陈咬金得到李世明赏赐御酒十坛的消息就如同风一样，一转眼便传到了秦琼，蔚迟恭，牛进达等人的耳中。其中，亦也不乏李世明的推波助澜之功。
“嘿嘿，老货，朕的便宜岂是是如此好得的。”陪着观音婢赏花的李世明心中暗暗想到，嘴角笑容也就忍不住露了出来。
长孙皇后自是蕙质兰心，一眼便明白李世明心思在别处，可也不道破，柔柔的问道；“妾身见圣上龙颜大悦，不知是何趣事？”
“还不是知杰那老货。朕不是赏赐了他十坛子美嘛。此刻，他府里还指不定热闹成什么样子呢。”李世明丝毫也不隐瞒，如是对长孙皇后说道。
“怕又是一出好戏。臣妾对那些个老臣们倒是不担心，只是担心太白那小子，不会和他们学坏了吧。”长孙听后对此隐有担忧道。
“无妨。太白那小子，终是异乡客，要想真正融入大唐，融入朕的国度，需要的正是那一帮老货的直性子来卸去太白那小子心中的提防与伪装。到时，方可为朕所用，为大唐所用啊。“李世明对长孙皇后劝慰道。而心中却念着，”观音婢，你真的以为区区一届小子真的值得我如此重视，他的身世与朕，与朕手中的天下有着莫大关联啊。稍有不甚，玄武门之变的惨剧就会重演。朕好不容易得来的天下，转瞬间便会支离破碎。朕，也是无奈啊！只盼望，李太白这小子不会让朕失望。不然……”
那一刻，才真正显露出李世明最真实的一面。帝王气势，显露无疑。
地王一怒，伏尸千里，岂是儿戏。
程咬金正笑呵呵的拉着李沐，准备踏入自家大门。可是管家却拦住了他的身形，禀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禀公爷，秦国公，尉迟国公，牛国公等人，此刻正在正厅候着老爷。”
丫的，这是来截胡的啊。
“让他们候着吧！你吩咐下去，只管好茶点心的招待，可不能失了老夫府邸的礼数，落了俺老陈的颜面。其他的你就莫管了。若是，那些老货闹僵起来，你只需禀报夫人即可。你家老爷我现在便要与李沐出门游玩一番。带这小子好好领略下我大唐风貌。”陈妖精对管家吩咐道。
陈咬金说完拉起李沐的手，转身就走。忽地又转过头对管家说道；“还有李沐手里牵着的女娃娃，是皇后赏赐给诗仙李太白的贴身丫鬟，你且领进府里，好生安置。可明白了？”
“老爷，那姑娘我便安置于李公子院子的偏房，您看如何？”管家立马就给出了对策。
“这些事你看着办吧。顺便和夫人说一声，让她好生招待，李公子的贴身婢女。”老陈一看就是个不管事情的，说完拉起李沐就走。
“诺。”管家看着自家老爷和李沐远走的身影，也是十分头痛。等会儿，肯定又少不了夫人的一通责备了。可看到呆立于眼前的小姑娘，又立马露出笑容，说道；“姑娘请随我来。”
清河小娘子这一天过的啊，是出世以来最有意思的一天了。从小跟随长孙皇后的她，以为能够凭借这曾关系，成为李世明的通房丫鬟，做个嫔妃，然后在宫闱内蹉跎岁月。这大概便是自己的一生了吧。可是，忽然长孙将他赏赐给了新收的义子，被李世明新封为诗仙的李太白。这让清河心里一阵激动，谁说女子不爱才，谁说女子不爱俏呢？要是又有才，又有颜，那真的是梦想中的如意郎君了。但是李沐，好像不喜欢自己。让自己在宫外等了这么久不说，还拉起人家的手说走就走，那么大力，手到现在还隐隐作痛。真是个呆子，坏人！
清河跟随管家的脚步，心中如此抱怨着。
管家名叫崔四，是陈咬金夫人崔氏嫁给陈咬金时从娘家带过来的人。为人热情，又会看颜色办事，因此颇得崔氏的喜欢。才在短短两年就晋升为陈府大管事，一直掌管陈府内外事务至今。说是老油条，倒也不为过。路上，三两句，便将清河小丫鬟的底细摸了个八九不离十。得知，李沐二进宫被长孙皇后收为义子，那张憨厚的脸上更是忙露出笑容，对清河小丫鬟亦愈发热情起来。嘘寒问暖，颇有相见恨晚之情。更是在小丫头面前打包票，在陈府里遇到任何事皆可寻他帮忙。
崔四的一番游说，让清河小丫头听的云里雾里，头都大了。就在小丫头快觉得生无可恋之时，一声暴喝才让清河从崔四的口下得救。而那暴喝之声，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说要去游玩的陈老公爷。
陈国公去而复返，这着实让崔四想不透了。难道一向爱占便宜的陈妖精今天要热烈回馈下往日的‘坑主’了。不，是各位英明神武的国公。一时口误啊。还好是心里暗想，不然可就罪过了。
作为当事人的李沐，当然知道这一切其实都是陈咬金夫人，崔氏的功劳。
当李沐被陈妖精拖着走向朱雀街时，陈咬金便扬言要带李沐好好感受下朱雀街坊市热闹，好好领略下大唐的风土人情。这倒是头一次让李沐有点期待陈妖精的表现。可李沐满怀期待的心还没来的及扑腾几下，便在坊市门口瞬间凉透了。只见崔氏横刀立马地立于朱雀坊，一副‘一人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陈咬金秒怂，连连溜须拍马，立马出卖了李沐这位纯洁的好孩子，一副大义灭亲的样子。“夫人，都是李太白这小子说要上街领略下大唐风味，为夫这才领着那混小子上街的啊。夫人，你可要明查啊！”
“呸，好一个不要脸的老货。跟你比脸皮真的是比不过啊。史上第一厚黑果然名不虚传。”李沐在心里念到。
“行了，老爷和李公子随妾身回府吧。想来秦公爷他们也等不及了。”崔氏一锤定音。“老爷，你今日的这比账妾身记下了，等回头有空在好好与你计较。”不一会儿又传来了走在前面的崔氏的声音。
老陈苦逼了，一路上都哭丧着个大黑脸。李沐为此深表同情，可也无能为力，只能在心中为陈妖精默哀三分钟了。然后开劝道；“陈叔叔，我看尊夫人只是气话，忍一下就好了。”
“屁，你小子是不知道啊!你婶婶她……哎！不说也罢。此乃大丈夫容人之度也。你小子以后有了老婆就会懂了。”陈咬金第一次主动吃鳖，再不做声。
去的也快，回来的也快。转眼间，李沐和陈妖精两口子就回到了陈妖精府邸。迎接他们的是一群久经沙场的老将们的狠利目光。那阵仗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抗住的。杀气翻腾，怒火滔天。幸好，李沐不是他们攻击的对象。但也足以让李沐胆颤心惊，大气都不敢出。
率先出声的是长相英武，面色泛白的秦琼。“知杰老弟可是让我等久候多时啊？”
“老匹夫，快快将御酒抬上来。”接着便是急性子尉迟恭了。他那一张脸简直跟煤炭一样，却偏偏生有一口白牙，令人一看便觉得滑稽可笑。
“老陈，你可是知道哥哥我酒量的，没个三五坛可消不了哥哥今日心中的闷气啊。”牛进达也发话了，一出声便先占个先手，索酒了。满脸横肉，瞪着两个牛眼，好不凶恶。
“崔四，找几个手脚利索的，将御酒抬到正堂，莫要让几位国公等了。”最后，还是崔氏出来打圆场，朗声对着崔四吩咐道。“几位国公还是先入座吧，我再吩咐下人端几个菜上来。不然有酒无菜，岂不乏味。”
“吾等便叨扰了。”秦琼回了声，就率先抢了个位子坐下了。
尉迟恭，牛进达则回了个礼权当了事，屁股粘着席子就坐。
李沐看着眼前的一幕，才发现，原来这样也行。混吃混喝还拽到天上去了。不过这几人真是没品啊，粗鄙不说，还不客套。要是是自己的话一定更加无耻点，不光吃你的，喝你的，还要让你恭敬的对待，那才是君子所为嘛。我去，怎么好的不学，尽学这些混吃混喝的无耻行径呢。罪过啊，真是罪过。李沐顺便也找了个下手位子坐定。
酒菜很快就上来了，崔氏便退了下去，回内宅了。她知道这种场合还是留给这些大老爷们比较好，只留下几个小厮服侍。
失去了崔氏的束缚，老陈开始活跃起来了。端起大腕，满上一碗酒后，抬手就一饮而尽。高呼一声；“痛快！”
“贤侄，可饮否？”陈妖精出声对李沐询问道。
“无碍，小子七岁便以饮酒，如今已是千杯不醉。”李沐开始吹了。
千杯不醉，好一个大言不惭的小子。在座的众人纷纷将目光集中到了李沐身上。这一看，原来是一个剑眉星目，相貌英俊的少年郎。不由的都露出了轻笑。只是当作一笑料耳。
“太白，莫要托大。在座的可都是酒中英雄，人中豪杰。”陈妖精赶忙替李沐介绍，省的李沐丢脸。
“小子从不说谎。”李沐当然没有说谎，他对自己有自信。根据从书籍上的了解，古代酒的度数最高也就三十几度，而他可是能喝一瓶五十几度茅台的人，照此来推，他李沐岂不是有千杯不醉之能。
“好小子，敢与某满饮乎。”尉迟不服了，端起碗就上。
“长者相邀，不敢却尔。”李沐也不推脱，端起碗就干。入口除了带着一股熟悉辛辣辣味，还带着些许苦味，想来是这时代的酿酒技术落后，酒发酵后无法提纯，得不到高浓度的酒。一碗饮尽，李沐面不改色，轻松如往常。引的几位老家伙齐齐赞叹。
“小子，觉得此酒如何？”秦琼坐不住发问了。
“不太好，与我以前喝的酒相比，显得有点淡。”李沐滋了下嘴巴，如实说道。
这话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几位老家伙的眼睛都变得绿油油的，像狼一样盯着李沐。让李沐身体一颤，不禁打了个机灵，一种不详的感觉在心里蔓延。
“小子，你此话当真？你可知这三勒浆可是外邦进贡的御酒，乃当今天下最好的酒了，说一声酒中至尊也不为过。寻常人家便是一生也无缘品尝，吾等贵族世家也难得品尝一番，你可知否。”牛进达不信了，质疑道。
“小子自然知晓。只是小子先师偶得一酿酒残方，所酿之酒晶莹剔透毫无杂质，入口后更是唇齿留香。寻常人饮一杯既醉，故名曰，‘一杯倒’。”李沐没办法，只好编了套说辞应付了事。
几个酒鬼更加激动了，肚子里的酒虫更是按捺不住。如此人间仙酿，如果能在有生之年品尝一番个中滋味，那便是死也没有遗憾了。
“可惜，小子因悲痛家师仙逝，借酒消愁，故家师所酿之酒皆已被小子喝光了。”李沐满怀愧疚的说道。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此刻李沐不知死了多少次。
真是暴遣天物啊。这是几个老家伙共同的心声。
“好了，过去的事情就无需再提了。贤侄你也无需悲痛，你还有我们这几个叔叔，还有你的义母长孙皇后，今后我们都是你的家人。”陈妖精出声劝慰，其实也是为了巴结讨好李沐。只要哄好了李沐，仙酒还会没有吗？
“小子，谢谢众位叔叔。”李沐说完，招呼小厮往碗里倒满酒，而后先干为敬。
秦琼，尉迟恭，牛进达纷纷对李太白这小子露出欣赏的目光。“果真是聪慧的小子，行事有礼有节。待人接物，少年老成。今后必是栋梁之才。”
“小子今日能有幸与号称‘酒中英雄，人中豪杰’的诸位叔叔一起饮酒，与有荣焉。可是小子算不得真英雄，豪杰亦当不起，唯有凭借圣上御赐诗仙之微明，赋诗一首，以为诸位叔叔助兴。”李沐几碗酒下肚，在酒精的作用下，渐渐显露出自己的本性。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这是王翰写的凉州词，词意为；酒筵上甘醇的葡萄美酒盛满在精美的夜光杯之中，歌伎们弹奏起急促欢快的琵琶声助兴催饮，想到即将跨马奔赴沙场杀敌报国，战士们个个豪情满怀。今日一定要一醉方休，即使醉倒在战场上又何妨？此次出征为国效力，本来就打算马革裹尸，没有准备活着回来。
李沐引用此诗，是为了向在坐诸位身经百战的老将，表达自己内心的尊敬之情。吾愿奔赴疆场，用自己的生命来保卫大唐，就算马革裹尸又何妨。亦同时告诉他们，真正的英雄乃是那些为大唐抛头颅，洒热血的士卒吗？没有他们，就没有安定繁荣的大唐。
“好诗！太白果不负圣上所赐‘诗仙’之名。”秦琼拍掌而起，举起手中的酒碗；“此诗，当服一大白。”
“同饮此杯。”尉迟恭，牛进达，陈咬金也都不约而同的站起来，举起酒碗。
酒过几旬，秦琼与李沐相谈甚欢，引以为知己。尉迟恭，牛进达更是对李沐这后生小子另眼相看，牢记心中。陈妖精则望着李沐嘿嘿的傻笑，不知又在动什么歪脑筋。
酒逢知己千杯少。不觉间，天以黑，十坛酒也都已空了。该醉地醉，该到倒的倒。唯独李沐半醉半醒，独自倚靠着桌子，望着那漆黑的夜空。响起那遥远的父母，永不的还的家乡。李沐不禁响起了杜甫的诗，吟诵起来。
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
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而在那漆黑的角落里，一双明亮的眼睛正悄悄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尤其是李沐的一举一动。
天，就这样黑了。李沐心道；“我回家的路，又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