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西周一梦(四)

“你如何做到这……”规仪稍微往后挪了挪,看顼阳的目光也带了点惊惧。

“在下身为国师,也算修炼之人。不说移山倒海,单点几根蜡烛还是绰绰有余。”

“……那我这买绳子的钱算白花了……”

“也不尽然,在下还不急着走。”顼阳微笑道。

规仪沉默着看了他一会儿,又无奈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窄小的土地庙被三根透亮的蜡烛照得灿若盛会。他二人就在此委屈一晚,明日再做打算。

与此同时,虢石父上卿的府邸里,一众狡猾之臣聚集在一起商量对策。

“赵叔带还真多管闲事!”

“正是正是!他比畜生可闲多了!”

“各位大人慎言!当心隔墙有耳!”虢石父出面,提醒着几句。

离他最近的一位名唤孙正华的人面目一滞,少顷,他用衣袖掩饰嘴角。

“赵大人早去找尚大夫查那刺客案底去了,又怎会……大老远从东头再跑到西头来看我等……”

“……有理有理!”

“大人说的是!”

一众大臣随声附和。

偌大的上卿府逐渐陷入夜色之中。

直到次日太阳东升。

顼阳彻夜不眠,故而规仪一睁眼见到的便是睁着眼睛瞅着门外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国师。

顼阳双手还未松绑,就这么绑了一夜。倒像是规仪在欺负他一样。可事实上,规仪是怕了那突如其来的火苗,一夜未敢靠近。

这要是数千数万大军都拿刀拿剑地指着他,都不一定能换他一次眨眼。可那凭空出现的神鬼之物却看得见摸不着,令人捉摸不透!

谁叫他不信神不信鬼,如今却似乎见着了,也不知那国师是神是鬼……

说是神,神又不会有那好脾气,同他在这儿枯坐一夜。说是鬼,鬼也不会有那好脾气,到现在还不吃了他。一时间,规仪怀着异常忐忑的心情小步走到顼阳身边。

顼阳看过去,他就停住脚步。

顼阳目光移走,他就再靠近。

来来回回几次,规仪终于替他解开了绳子,又自顾自无奈地叹气。

“你慌神了……在下记得不曾有伤过你的时候……”

顼阳施法,消去手腕上的勒痕。

这一举动差点又吓着三魂七魄刚定下来的人。

“……您是神仙?”

规仪面瘫着脸还带上了毕恭毕敬的语气,就感觉很矛盾。

顼阳为了安抚他继续微笑:“不算是。”

“那您是妖?是魔?是鬼?是怪?”

“都不是。”

“那您……”

“我?也许是个影子,或者只是个概念。只有等你修道之后才能理解。”

“反正您是修行之辈!”

“……可以这么说。”

顼阳话音刚落,规仪便如他名字一样规规矩矩地跪了下去。

这一礼,规仪膝下扬起灰尘。正要飘向上方,被顼阳放出一道金光给压下。

规仪诡异地看着自己身周遍布着的金色光点,双手无意识地颤抖起来。

方才想要说的一句也说不出。

“你似乎欲言又止……起来说话,别动不动便行个大礼。洪荒那边都不会如此……”

顼阳伸手将他扶起。

“求大人暂留几日,助我脱险!待我事成,必定相报!”

“早先说过了,我还不打算走。”起码,也要试探试探他在周幽王眼里有多大的价值,才好更进一步行动。

“……我不该怠慢了大人……多谢!”

“客气!你休息好了,就赶路罢!正好这一路上,我想想对策……”

顼阳考虑着如何能让西周尽早完蛋。规仪凑了过来,他不像之前那样畏惧了。

“大人有烦心事,小人愿意分忧!”

“……也好。可愿再次范险,深入宫门?”顼阳正缺一个人替他将原王后带往申国。也正缺一个理由从这边带人回混沌。

“自然!且不说我义妹还在宫里,便是大人所言,我必定遵从!”

“我只求一事。救你妹妹出来,她在申国会更安全。”

“义妹?小人自会竭尽全力!”

“事成之后,你便跟着我回古楼,或者去洪荒。”

“……洪荒?不在中原?”

“不在。”

“……好。”

规仪愣着片刻,考虑着古楼在什么地方,洪荒又在何处。

但忽然间,一个念头横生。

“既然义妹要紧,我得回去!”规仪看上去依旧冷着一张脸。但语气异常急躁。

顼阳安慰他。

“我在你手上,你可以试试用我来换你妹妹平安抵达申国。”

“……这不是委屈了您?”

“算不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只管做。”

“那我们现在……返回去?”

“不用麻烦,就在这等着,不出三日,朝廷便会找到这里。”

“……是。那我出去买些吃食……”规仪起身,就要往门口走。

中途被顼阳从后面拽住了袖子。

“只你一人份即可,我不需进食。”

“……”修道之人果真神通广大!

规仪规规矩矩踏出庙门。

只一步之差,前脚他刚走,后脚如筠的气息便在这废庙里肆意。

顼阳起身,笑嘻嘻地行了个礼。

“恭迎法道。”

不过片刻,如筠身影在此展现。顼阳眼前是一抹紫色,飘飘地就恍到他身边。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啰嗦。”她身材高挑,有女王气质。同知命那种淡完全不同,她周身环绕着冰一样的刺骨寒凉。

如筠扯上一丝笑,转头向庙门那道残影看上几眼。

再面对顼阳时,随意找了个干净一点儿的位置坐了下来。

“他倒同你相似,一样的有礼有节……可在我这儿不需那套。”

“要说相似……在下可不是根不会笑的木头。”顼阳说着,还给如筠示范了如何将嘴角上扬。

如筠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这倒在理。他是外刚内柔,你则相反,外柔内刚……和你这种笑里藏刀的人在一起怕是要黑了。”

“道尊多虑了……在下不是墨,染不了色。”

顼阳回以微笑。

没好的时刻在两位道的争斗中离去,清晨已逝。

规仪携着外面空气和泥土混杂起来的清新抬脚跨进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