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怒海沉尸

知非见张喜奎此刻狂躁难以自制,忙上前抓住他的双手,想让他冷静下来,可却反而激的他更加疯狂的反抗,田大头见状也冲了上来,一左一右与知非一齐挟制张喜奎。

突然,只听嘭的一声,随之田大头也发出的哎呀惨叫声,紧接着他便脱手摔倒在地。知非慌乱中,按之不住,张喜奎趁势狂叫着跑进了基督堂内。

只听田大头哀声喊道:“你这洋和尚,为啥打人?”

知非赶忙看过去,见一个洋人站在田大头身后,手持一根木棍,一脸惊恐的看着二人,他听田大头质问,竟用生硬的胶东话回道:“你们是什么的,为什么要抓奎,他是个病人,你们在耶稣基督面前做恶事,是要受到惩罚的,我要为你们忏悔!”

知非本待上前解释,可见这洋和尚居然自顾自的放下木棍,开始嘴唇颌动默念着什么,好像刚才并未发生什么一样。田大头揉着肩膀站起身子,刚才那一棍声音很大,可力量却很小,他站到知非跟前,一脸恼恨地冲着知非唠叨:“这洋和尚,也不知在念什么经,他把俺打了,还要替俺忏悔,这洋庙真他娘的怪!”

知非自小也是头一次见到洋人,当然不算那矮小罗圈腿的东洋小鬼子,他刚才半晌未说话,也是因为十分好奇,多打量了几下那身材高大的洋和尚。他知道这洋和尚应该不坏,只是被误会了他们要害张喜奎而已。

知非走上前去,施了个道礼,缓声解释道:“这位洋师傅,小可是个道士,您那洋经对小道没什么作用。被你打那位是奉天后娘娘的!我们二人并无恶意,是来找张喜奎打听海上阴兵的事,谁想他一下子就发了狂,正巧被洋师傅您误会了!”

那洋人抬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看着二人说道:“我不是什么洋师傅,我是基督新教的传教士,我叫罗姆根,是丹麦国来的。你们是说那海上的鬼兵!”

“噢,那什么,木根饺子,你也知道海上阴兵?”田大头听岔了洋教士的话,赶忙问道。

“我不是饺子,我叫罗姆根,是个传教士,我来这儿好多年了,鬼兵是这几年才有的!”

知非听他所说,感觉十分奇怪,如果阴兵是甲午遗兵,为何十几年前不曾出现,在近几年才出现,忙转头疑惑的看向田大头,田大头立马会意,走上前对他说道:“确是如此,近几年出现的,只是这阴兵从未祸害航船,不似那百大间,昨夜之事可是头一回啊!”

这时罗姆根接话道:“都是日本人惹的,他们想去捞沉在小岛子那边你们大清的沉舰,最后也不知成没成功,反正那以后就有了这鬼兵,奎好像也是那时候疯掉的!”

知非瞥见田大头听到这话有些不安的神色,他并未过多在意,接着问罗姆根:“张喜奎为什么这两年在你这儿无事?”

“我定期给他服用镇静的药物,还给他讲福音,他感受到耶稣基督的圣光,自然要好多了,可你们……”

知非知道这洋教士一有机会便要宣传他的教,又感觉对张喜奎有些莽撞了,忙止住罗姆根的话头,问道:“罗教士,能否再给他些那清心的药物,我们非常需要知道阴兵的事,有个小婴孩的命全赖于此了,若是能够挽回,他们一家人也会非常感谢你们那个爷叔的!”

“是耶稣,不是爷叔……好吧,我来试试,耶稣基督的光芒照耀世界每一个阴暗的角落,那个婴孩,我主一定会搭救的!”罗姆根将知非二人请到了礼拜堂内,便到后院去寻找张喜奎去了。

知非二人一夜未眠,在礼拜长椅上等的耐不住,斜躺倒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穿着长袍的罗姆根走来拍醒二人,告诉他们张喜奎已经冷静了下来,表示愿意告之关于阴兵之事,二人自是喜不自胜。

知非二人随着罗姆根进了后院,原来这个基督堂别有洞天,后面居然是一个四合院,张喜奎正披着被子蜷缩在一间小屋中,他见知非二人进屋,虽不像之前那般抗拒,可眼神还是有些躲避闪烁。

知非上前坐在炕沿,对着他轻轻说道:“张大叔不必害怕,若不是事出紧急,小道也不会来打扰你的清净,那帮阴兵涉及一个婴孩的性命,小道必须要了解来龙去脉,说不定还能消解了大叔您的业障!”

张喜奎听到他的说法,眼睛先是一亮,可随后还是向炕内缩了一缩,眼神里透露着抗拒和畏怯。此时,罗姆根爬到炕上,不知和张喜奎说着什么,那张喜奎听他所说,时不时的点头望向知非。

田大头凑了过来,悄声问知非:“这木根饺子跟张喜奎说些什么,能成吗?”

“万教不离其法,无外乎是些生天堂的许诺而已!”知非看着炕上的二人,深沉的答道。

没过一会儿,罗姆根下了炕,冲着知非肯定的点了下头,又回头示意张喜奎回答问题,张喜奎沉默了片刻,向外挪了挪,有些无奈的叹道:“小道长不知是救俺还是害俺,俺是做了亏心事的人呀……唉!”

原来,这张喜奎原是北洋水师济远舰上的兵士,是最早参与接舰的士兵,后来累功让他做了挥旗的信号兵。大东沟一战,济远号被击中一炮,但未得到命令,便擅自脱离战场。在逃离时,又误撞了已经重伤的扬威舰,致使其搁浅烧毁。

张喜奎正是在撞击发生时,从信号塔上跌落在海中的,爬上了大鹿岛,就在这里养伤,再后来便听说方伯谦管带,在旅顺被正法枭首了。他当时在信号塔上,并不知舰舱内发生了何事,济远要撤离战场。他也相信方管带为人,可事已至此,他怕被人误认为是逃兵,所以就隐姓埋名留了下来,后来更是结婚生子落户于此。

本来生活平淡而宁静,可四年前的一天,一切都被打破了。安东有个叫王应荣的人,带了一帮日本人来找他,那王应荣,是个日本船务公司的潜水员,因为那时潜水员都会佩戴铅制的大头盔,所以人称王大头。

这人来找他不为别的,是日本人想捞那扬威号。原来,大东沟海战发生前,扬威刚从安东拉着北洋水师的饷银回来,大战发生,装饷银的大铁箱跟着扬威号一起沉没海底。由于扬威号的沉没地水浅,便于打捞,所以日本人就打起了这批白银的注意。

这王大头见财起意,被日本重金雇佣,又不知从哪打听到鹿岛上有北洋的水师兵,就一路寻来要他当向导。张喜奎恨透了日本人,不受他们的诱惑,坚决不同意当向导。

可怎奈当时的安东知县,人送外号高扒皮的,是日本人的走狗奴才。日本利用他的关系,找来孤山镇里的差役,威逼之下,为了家人的安全,只得前去带路。谁知,这一去,打开了海底地狱的大门,自此,海上阴兵便隔三差五的出现了。

他带着日本人到了小岛子附近的水域,落潮时已经能清晰的看见扬威号的旗杆,日本人便把他打发回家了。后来听别人说,那次打捞中,日本人死了好几个人,那王大头倒是得以幸免,后来跑回安东做了江驴子。

可这事根本没完,自打那以后,这扬威号上的鬼魂便缠上了他,整得他发疯癔症,夜里时常来质问他为何要害自己的兄弟伙。最后的结果就是家人的离弃,他自己也被折腾的半死不活,幸好基督堂的罗教士搭救于他,给他药吃,让他信了耶稣,方有好转。

知非听完张喜奎的讲述,也是禁不住一阵唏嘘,他突然想及大头这个名称,瞥了田大头一眼,却见田大头也一脸不安的看着他。田大头明白知非的意思,赶忙上前解释:“小仙长别误会,小的这大头,也是因为做过潜水员,只是俺是在安东的怡隆洋行,英国人的。这打捞的事,俺知道,他们也找过俺,只是俺怕遭天谴,没有应承而已!”

知非点了点头,信了他的说法,又问张喜奎道:“那这几年里,那些阴兵可有害人性命,还有,小道在烟台见过海关的炮船,想来扬威号也不大,况且水浅,当时好多人也得以逃脱,为何那阴兵却有那般威势,好似数不清数量?”

“从未听过他们害人,缠着我,是因为我带了路啊,真不清楚您说的婴孩是为了什么?原来阴兵不多,怎奈这些年他们怨气越来越盛,整得这海上许多冤魂死鬼都加了进去,所以只要显迹,就好似千军万马一般吓人!”张喜奎心有余悸的答道。

“唉,对了……王应荣,江驴子!那宋家女子的丈夫,不就是嘛!”田大头突然反应过来,赶忙提示知非。

知非一听,表情立马凝重了下来,此事已经清晰了起来。冤有头债有主,这些为国捐躯的英雄,不会无缘无故的祸害人命,此事还要落在那娃娃的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