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春花衔冤

彻夜的酣斗,折腾的二人精疲力尽,大花厅二楼重新出现的魅影,已经不能再引起任何心中的波澜了。连番激斗之后,二人站在西向回廊的尽头,正处于大花厅西侧花窗的下面,抬头便可清晰看见二楼烛火下的魅影。

此时的青楼窑姐儿,不在是唐诗宋词里那些霓裳羽衣,彩带飞舞,文采斐然的奇女子了,若想在这堂子里看见衣袂飘飘万里丹霞般的嫡仙子,是万万不能的了。能唱出个柳永、秦观的,早已是凤毛麟角,流连着粉巷的俗客们怕是也只能听得进花五更、尼姑思凡之类的浪调了。大清朝不允许妓女穿裙装,斜襟月褂如何能看出女子的美好。这销金窟里每日上演的也只是些结伴归深院,分头入洞房的常例而已,当然,大爷抛金撒玉,不来个颠鸾倒凤、共效于飞,那可是谁的血汗也都对不起了,是不是。

那女子斜倚在二楼的阑槛上,月白色的小袄勾勒出姣好的腰身,从楼下望去,透过雕花阑槛的镂空处,可以清晰看见绣花锦裤与丰腴的圆盘完美贴合。单从背影看去,便知道那女子正处于瓜熟蒂落的好年华,也正是能带给人无限遐想的年纪。可她那并未梳起的发辫,经常逛堂子的老客们一眼便知,这是个没有开盘,未经人事儿的淸倌儿。

她坐在美人靠上,怔怔着望着高悬的月亮,嘴里不知哼着什么歌谣,那锦裤下两只纤长的玉腿轻轻摆动着,好似正迎合着口中哼出的乐曲。玉腿摇摆间,洁白的脚腕时隐时现,如莹如玉,这倒也看清了她那未曾束缚的天脚,要知道明清之后,封建礼教盛行,单说这青楼之内的女子若不裹脚,几乎是不讨恩客喜欢的,毕竟在那样一个年代,痴汉们最爱的就是那盈盈一握。

此刻的她,全然不是知非二人刚进海棠院时的那般作态,好似生人一般,别无二致,哼唱的声音也不在是吊诡难听,倒像个误入这鬼府的怜人少女,娇俏可爱。但听她浅浅的吟唱,便让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那声音如黄鹂鸣翠,婉转晶莹:“一更里,越过墙,自觉奴的心慌。站在凉窗下,细那么去端详。街坊邻居来往走,咳!臊得奴家面焦黄。二更里,敲窗棂,奴的心好担惊,笑呀么笑脸迎。一把拉住郎的手,咳!尊郎君呀好几声。三更里,进绣房,二人坐在牙床上。同把旧情叙,思想起来泪两行。黑夜白日挂念你,咳!富贵荣华懒得想。四更里,星儿稀,尊声郎君你要休息,累坏了你的身,何人来替你?鸳鸯绣枕放床上,咳!咱二人永不分离。五更里,天将白,尊声郎君你起来。金鸡打了鸣,它把翅膀拍,我把郎君送出去,咳!你要把咱挂心怀。”

细听那唱词,又觉着可惜了这天生丽质的好嗓子,唱的却是青楼里花词浪调《情五更》。月影拂槛,一切显得美好又自然,仿佛这园子中什么都未曾发生一样。

灵仙儿斜睨了一眼正在摇头晃脑打着节拍的知非,没好气儿地说道:“怎地,亲亲小师兄着了迷了,我说怎地如此搏命非要进这海棠院,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若是她在唱个整段《大西厢》,你是不是就留这儿不走了!”

“放屁,你这浪蹄子,道爷我还能人鬼不分嘛,这唱词,师父当年经常在观里吟唱,多年未曾听到,今天听来自然感触万千,哪有你说的那般不堪!”知非白了一样噘着嘴故作可爱的灵仙儿,随后又转过头正视着她道:“差点把你忘了,说说吧,整天说想要我赐你机缘,那焦尸冲来时,你为何化作小狐狸,先行逃跑了。若不是后来舍身救我,今儿非要拍你的小屁股,收拾你一顿!”

灵仙儿听得这话,先是眼睛一亮,然后冲着知非撅起了挺翘丰腴的银盘,装作委屈的样子说道:“亲亲小师兄嘞,你拍拍,解解恨嘛,快拍拍,很软的嘞!奴奴也不想的呀,那乌鸦飞来,奴奴刚看了一眼,就不自控的化回了原形,自保都难,怎地能不逃开呀!”

知非看了眼那丰腴的银盘,瞅着一脸娇羞地灵仙儿无奈道:“快站直了吧,莫要撩拨我,那丹毒的事儿,咱们到现在还没算呢!”说完伸出手掌堵住了灵仙儿的樱桃小口,不准她继续呱噪,沉声说道:“进去,别废话了,快四更了,没时间了,直接见真章吧!”

知非说完紧忙收回堵在那朱唇上的手掌,刚刚说话间竟感觉到一条软腻之物在手掌上轻轻地画圈,稍有错愕,立时反应过来,虽然心中暗骂灵仙儿,可不知不觉间又有些燥热升腾。知非看了眼灵仙儿,有些无奈的撇了下嘴,摆着手势让她跟上,便自顾自地向大花厅中走去。灵仙儿诡计得逞,自鸣得意地嬉笑了一下,然后也扭动着窈窕的身子,踏着莲步紧跟而去。

大花厅的一楼并没有出现二楼的幻想,阴暗中撒发着沉沉地霉味。知非天眼已开,自然是目视一切,视黑夜如白昼的,灵仙儿本是山中灵兽,夜晚对她来说更是小菜一碟。但是昏暗黝黑的室内环境,多少会对目力有所影响,所以知非踏入花厅前,就扭开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

火光闪烁,首先步入眼帘的是花厅梁上那些千姿多彩的走马灯,灯面上画着精巧鲜艳的人物,旧日秦淮景,陈年烟水色。这花厅里往日的淫靡奢侈,如今早已经被衰败凋敝所取代,到处都是倒伏的桌椅,碎瓷破布满地。

知非小心翼翼地去推那扇有些歪斜地花门,那花门竟然嘭的一声倒栽进花厅,轰然作响,激的烟尘四起。知非刚忙被转过身子,用手护住被吹得簌簌欲灭的火折子,灵仙儿赶上来用手猛挥四溅的烟尘,探头进花厅大致地看了几眼,更是用鼻子使劲的嗅了嗅。

灵仙儿拽了拽知非的衣角,低声说道:“西侧的门内不对劲儿,奴奴闻着不是好味道!”

花厅的西侧是隔起来的包间,专为贵客宴饮所用,那几扇大门仍然完后无损,只是紧闭着瞧不清里边的模样。知非听到灵仙儿所说,点了点头,他知道灵仙儿的嗅觉甚至高于他的灵觉和天眼通。

知非稳定住火折子,一脚踏过门槛,站在了花厅之中,他仔细地观瞧了半天包间,神色间有些捉摸不透的意味。随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包间门前站定。此时灵仙儿赶上,将赤虹剑递到了他的手里。

知非用赤虹剑轻轻拨开封闭的木门,吱呀之声传来,却未见有灰尘飘起,可扑鼻欲呕的全是难闻的尸臭味。知非和灵仙儿赶忙掩住口鼻,互相对视了一眼,待到恶臭味稍微飘散之后,便亦步亦趋地探身进包间观察。

虽说做足了心理准备,可还是有些惊惧,那包间内早已没了桌椅,墙壁四周或躺或立足有五六具尸身,有如义庄停尸房一般。只是其间传来的恶臭之味,足以证明这些尸身并未被善待。

这些尸体并非青楼妓女,也不是管账、大茶壶之类的仆役角色,清一色的都是僧道,从他们破烂的衣衫和光头发髻上都可清晰辨别。这几位无一例外的都是浑身伤口,血污满身,生前必然是历经了一番恶斗。只有一位有些奇怪,所穿衣物有如袍裙,脚登白袜木屐,似乎不是中土之物,他的身上也相对干净,只是沾染了些血污。

知非和灵仙儿知道,这哪里是什么停尸房,分明是那幕后操控之人的武器库嘛。幸好那人未能将所有尸体利用,否则二人今日定是难逃这个下场,只是他们暗暗奇怪,此人为何屠戮这么多有法力的僧道,到底暗含着什么样的阴谋呢。

想及如此,二人又不觉的看向那怪模怪样的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