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侠盗(14)

“这你得问我们老板……电话是我们老板接的,他当时好像……好像把价钱压得特低,就是那种……拆了卖零件都不止那个价,你知道吧?

主要是……我感觉车来路有问题……”

“来路有问题的车你们也敢收?”

修理工连连摆手道:“不是我收,我哪儿有那本事,我们老板……他应该有关系,能搞定过户手续吧……嗨,主要还是便宜吧,随便倒倒手就是几万块……”

“你们老板人呢?”

“接完电话就出去了,还拷了份合同,可能……怕车主变卦,直接买……”

“他电话!”闫思弦加快了语速,“你们老板的手机号码!”

修理工被闫思弦的情绪带动,也迅速翻动起自己手机上的通话记录。

“电话电话……就是这个!”

闫思弦已经拨通了冯笑香的手机号码。

“笑笑,有个手机号码,帮我定位,现在!”

“好。”“138……”

电话另一端响起一阵敲击键盘的声音,十几秒后,冯笑香报出了起航大厦的名字。

“两件事,”闫思弦道:“第一,查周凯跟起航大厦有没有交集。如果他就藏在起航大厦,那他会选择哪间屋子?”

“好,这就查,有结果了立马联系你。”冯笑香道。

“第二件事,找一组人去起航大厦附近待命,现在。”

“好,到地方了让组长联系你吧。”

“那就这样。”

“等等!”冯笑香叫住了准备挂电话的闫思弦,问道:“没事吧?”

“抓人而已,没事。”

“那你小心点。”

闫思弦挑起嘴角笑笑,面瘫萝莉也学会关心人了,真是飞跃式的进步。

怕让冯笑香不自在,他忍住了没拿这事来调侃,只是认真地答道:“好,我记住了。”

挂了电话,闫思弦并未立即赶往定位地点,而是对那修理工道:“兄弟,如果有人来你们店里改车,自称是老板的朋友,跟你压价,你怎么办?”

“肯定是联系老板,问……”

“那你可以联系老板了,我就是那个客人。”

修理工愣了片刻,明白了闫思弦的意思。他在裤子上蹭了蹭手道:“那个……那我就……”

“别紧张,平时怎么跟你们老板说话的,现在就怎么说……对了,提前想一个你们老板的朋友,万一他问起,你好应对……”

闫思弦并未过多交代注意事项,他怕说得越多修理工反倒越乱,同时,他隐约觉得电话或许不会接通。

果然,连响数声后,手机里传出无人接听的提示。修理工如获大赦。

“有你们老板的微信吧?我用用你手机,发条消息。”闫思弦道。

“好好,微信有的。”修理工连忙打开与老板的聊天窗口,递上手机。

闫思弦编辑道:老大,蘑菇头今天到货,我检查了一下,感觉不对啊,可能是假货,我看不准,没敢签收,人就在店里,要不你回来看看?

看着闫思弦编辑信息,那修理工道:“你也懂改车啊?”

他这么说,因为闫思弦用了蘑菇头这个说法,那是一种汽车的进风配件。不玩改车的人通常不知道这个叫法。

闫思弦发出消息,盯着手机屏幕,等待对方回复。他随意地答道:“我有个朋友,喜欢玩改车。”

“那他可以来我们店啊,我的水平……”

闫思弦对修理工小哥笑得春风和煦,“回去一定帮你推荐。”

微信提示音响起,对方回了消息:

退货!让他们走!

不好!闫思弦心头骤然一紧。

他无中生有地编造了一件事,如果是店老板亲自回复消息,一定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先要询问情况,而不会直接下一个如此武断的结论。

店老板的手机不在他自己手上!信息是别人回的!

“你手机,暂时征用了!”闫思弦拔腿就往自己的车里跑。

“哎……你……”

在财物受到侵害的情况下,修理工心生警觉,提着扳手下意识追了上来。

闫思弦不多废话,拉开车门,自车后座捞出一只男士手包,掏出一沓钱,在修理工高喊打劫之前,将钱塞进了他怀里。

“押金,手机有损坏,押金不用退了。”

说完,闫思弦上车,一脚油门绝尘而去。只剩下修理工小哥独自在风中凌乱。

过了几秒,他开始低头检查那一摞钞票的真伪。确定都是真币后,修理工喃喃道:“警察……现在都是这种操作?”

起航大厦。

一栋12层的写字楼。

搁在15年前,它的确算得上大厦,可在如今的CBD商圈里,这座建筑就颇为灰头土脸了。

驾车赶往起航大厦途中,冯笑香电话传回了一条消息。

“闫队,找到周凯和起航大厦的交集了。”

闫思弦将手机连接上车载蓝牙,“你说。”

“据周凯的一名小弟说,他曾跟着周凯去起航大厦的一间小公司讨债。

为了成功要到钱,周凯偷偷配了人家公司门钥匙。后来说是公司搬走了……最近搬走的,房子应该空着呢。”

“哪一间办公室?”

“5楼的,靠中间的,具体门牌号他们都记不清了。”

“知道了,多谢。”

闫思弦赶到时,提前待命的刑警队长已经联络物业,通过询问五楼的租赁情况,锁定了一间空置写字间。

“……没敢上去,怕打草惊蛇。”刑警队长道,“不过确定是516没错了,物业的印象深刻,只有516被人上门讨过债。”

“监控调了吗?”

“调了,昨天中午周凯坐出租车到大厦门口,拎着一兜吃的——从监控里看应该是水和面包——上楼之后再没下来过,看样子是要在这人待个几天。

大约一个半小时前,修车行老板驾车来这儿,也上了楼,还没下来。

人肯定在里头,就是不清楚现在啥情况。”

闫思弦一边听那刑警组长汇报,一边带着众人往楼里走。

刑警组长吃不准闫思弦的办事风格,小心地问道:“闫队,那个……怎么进去,咱是不是搞个计划,兄弟们也好办事……”

进得电梯,闫思弦笑着伸出双手,在刑警组长双肩拍了几下,“放松点,找个理由进门而已。”

闫思弦环视一圈,跟几名刑警依次短暂对视,“讨债公司的人见过吧?……没见过真人,电影里的情节总看过吧?从现在开始,咱们就是讨债公司的。

上门要债,怎么狠,怎么嚣张,就怎么来,懂吗?”

“什……什么?”刑警队长被思弦天马行空的想法镇住了,“可是这么多人……万一被周围其它公司的人围观……”

“欢迎围观,那说明咱们的演技到位。”

“啊?”刑警队长满脸都写着“你特么在逗我?”

但他有些忌惮传闻中闫队的乖张脾气,没敢问出来。

“出了问题我扛着。”

低声丢出这么一句话时,闫思弦已经到了目标写字间门口。

只见大门紧锁,门口挂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传媒公司的logo,想来这就是曾经被周凯催债的倒霉公司了。

啪啪啪——

狂砸了几下门,闫思弦吼道:“出来!还钱!”

“我知道你在里头呢……躲?你特么躲得了初一,还能躲过十五?……”

见闫思弦如此卖力,他身后的刑警们交换了一下眼神,终于放下包袱,也加入了叫嚣的行列。

果然有围观者。隔壁办公室八成是嫌吵,有个办公室主人模样的男性职员探出个脑袋,唯唯诺诺道:“那个……他们搬走了,没人的。”

闫思弦大声道:“没人?!那是故意躲着人呢!我小弟看得真真儿的,今儿有人进去,一直没出来!”

闫思弦又冲屋内喊道:“是男人就开门!不就是欠钱吗?敢不敢他娘的出来放个屁……”

闫思弦向身后刑警们狂使眼色,他们拍门叫嚣得更凶了,引得几乎五楼所有的办公室都开了门,人们聚在办公室门口向这边张望着。

趁着拍门和叫嚣的噪音足够大,闫思弦从口袋掏出两截细铁丝,探入了锁孔。高亢的噪音完美掩盖了窸窸窣窣撬门的声音。

不多时,嘭地一声响,门开了。

瞬间,闫思弦从腰后拔出枪来,闪身便第一个冲进了屋。

远处的围观者没看清,近处的却实打实看到了手枪这种存在,一时间全吓懵了。

人们面面相觑,用眼神交流着心中的疑惑。

“那……是枪吧?”

“是的吧……”

“要不……报警?”

“会被报复吧?还是……算了?”

……

516,里间财务室。

周凯缩在屋子一角,见有人冲进来,大声喊道:“误会!误会啊!兄弟你听我说,我不是……”

闫思弦上前,一个标准的擒拿,将人按了个五体投地。

与此同时,他大声喊道:“还活着没?”

屋里除了周凯,地上还躺了个人,正是修车行老板。

有刑警答道:“脉搏平稳,应该只是昏过去了。”

闫思弦以膝盖顶着周凯的后背,一手反剪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脖子,让周凯的脸紧紧贴在地上。

“怎么昏过去的?你把他怎么了?”闫思弦大声问道。

“没……就下了点药……没事的,真没事……以前用过……”

“什么药?!”

“就……就……那什么……我也说不上名字啊,反正就是……能把人迷晕。”

刑警们立即兵分两路,一路人和闫思弦一起,押解着周凯回市局,另一路人则着手送昏迷的修车行老板上医院。

闫思弦叫住一名实习警员,将一只手机扔给对方,报了个地址及修车行的名字。

“去找一个染着黄毛的修理工,手机交给他,押金拿回来。”

实习警员费解道:“这……这是?”

他原本没指望得到闫队的答复,谁知闫思弦却笑道:“这是B计划,没派上用场。”

众人隐隐觉得一向高冷的闫队今天有点不对劲儿,这位公子哥竟然会对除了领导和女同事之外的人笑?

市局。

闫思弦带着周凯回来时,吴端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皱眉苦思,显然是碰到难题了。

“问过纪山枝话了?”闫思弦问道。

“嗯。”

“是不是一问三不知?尤其对给周凯打电话的事也是矢口否认。”

“你怎么知道?”

“回来的路上我审过周凯了,他说给他打电话的是个女人。”

“女人?”

“一个周凯并不认识的,冒用了纪山枝身份的女人。”

“不认识?没见过面?”

“对,从没见过面。”

“那怎么给周凯付款?”

“这样的客户周凯倒也有一些,付款的方式五花八门,这个女人以前也找过周凯平过事儿,通常都是快递现金到周凯的广告公司。

可惜他没留以前的快递单据,也不记得是哪家快递公司送的件,要查寄件人恐怕比较麻烦。

这回事发突然,再加上这女人付钱向来爽快,周凯便决定先帮她平事儿。

而且,周凯并不知道这回平事儿是去袭警,对方告诉他吴端——也就是你——是个渣男,脚踩两条船,欺骗了感情,因此要给你点教训。

那女人到现在都没付款,也没有联络周凯询问教训你的结果,无疑是在隐藏自己,她知道袭警可不是闹着玩的……”

吴端在听到“渣男”二字时就已经瞠目结舌。

闫思弦:“兄弟想哭就哭吧,我不会笑话你的……噗哈哈哈哈……”

这是吴端被黑得最惨的一次,没有之一。这使得吴端的大脑短暂宕机了片刻。

还是闫思弦将他的思绪拉回了案件本身。

“你不奇怪吗?从对方找的理由来看,她只是想教训或者警告你一下,甚至还有那么点恶作剧的意思,实在是看不出对方的意图。”说话时闫思弦摩挲着手腕上的平安扣。

吴端接话道:“纪山枝的手机号不会白白被人盗用,能获得他的身份信息并办出来手机号的人,一定跟他有某种联系。”

“女朋友?”闫思弦问道:“他那么有魅力的一个人,应该有过女朋友吧?”

“我不知道,认识他这几年,他从没提起过身边的女性。”

“看来有新的突破点了,他现在情绪怎么样?介意我去审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