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祸福相依

精神恍惚中，李皓再次踏上了归程。

金乌西坠，夜色渐浓，校园里有几分清冷，许多的教室和宿舍里都漆黑一片。李皓沉默着回到宿舍，也没有开灯，直接回到床上躺下，和衣而眠。

玉兔东升，淡淡的月光沿着窗户照进房间，更添几分孤寂。黑暗中，李皓突然惊醒过来，额头上出现一层细密的汗珠。至人无梦，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做梦的他今天突然做了个梦，而且还是噩梦，让他心悸不已。

他起身默默的走到阳台上，抬头看向缺了小半个的月亮，良久不语，界灭的突然消逝完全抵消了界种苏醒带给他的喜悦。

表面看起来，他和界灭相处的时间不过只有短短的两三个月。可是实际上，他和界灭相处达几十年之久。对于李皓来说，界灭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让他从一个必死的凡人一跃成为有长生之望的修仙者。李皓从未想过界灭会离开，更没想过他会这么快的离开，一时间茫然无措。

李皓突然发觉，自从重生以来，他的内心深处已经把界灭当成了自己的心理支柱。那个从未真正出现在过他眼前的存在不仅给了他重生的机会，传了他修仙法诀，让他踏上了一条极尽辉煌的仙途正道，还给他传授了无数诸天万界的知识，各种古经术法无数，更重要的是给他留下了乾坤界这样一件逆天的混元神物。

界灭之于李皓可谓恩同再造，李皓在潜意识之中早已把他当做了真正的师尊和领路人，在任何时候、任何境地都可以依靠的靠山。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位仿佛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存在，掌控着世界种子的无上存在，竟然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消失的如此突然，让人猝不及防，永远不会再出现。

李皓突然发现以前他想的都是错的，他原以为这位长者会永远陪在一旁，直到他登临绝巅，或者至少会等他成长起来才可能离开。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才刚刚踏上修仙之路，根基都没有铸成，这位长者就离开了，猝不及防的他感觉自己的心灵支柱瞬间崩塌了。

他不知道自己未来的路该如何走，诸天万界如何去，甚至只是地球传说之中的洞天福地都让他一阵恐惧。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曾经的自信，曾经的意气风发都是基于一个事实，就是不论遇到怎样的险境，他都有一方世界可以躲避；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难题，都有人可以给他解答；不管他遇到什么样的困难，他都有一位全知全能的神去依靠。

可是现在那个神突然不在了，他的依靠，他的底气也瞬间被抽空了。他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凭借，而周围有一群饿狼虎视眈眈的围困着他，巨大的恐惧笼罩在他的心头，让他感觉到一阵阵寒意。

突然，李皓感觉到心头一阵悸动，浑身血肉骨骼和经脉都在震颤不已，这让他顿时一惊。他赶紧睁开天眼内视自身，一看之下不由的骇然，只见丹田之中，那团灵力旋涡居然在缓缓解体，丝丝缕缕的灵力雾气在不断的消散，甚至旋涡中间的白色灵珠也在微微颤动。

李皓脸色大变，他赶紧走回房间盘坐在地上开始运转周天，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始终无法入定，各种杂念纷纷扰扰，灵力始终无法凝聚，甚至白色的灵珠都开始变得虚淡起来。李皓感觉浑身剧痛，仿佛下一瞬间，他就要爆炸开来一样。

就在这时，丹田中那粒黑色的界种光芒大盛，一道涟漪荡漾开来，迅速扫过全身。李皓感觉识海中有一道霹雳轰然闪过，一瞬间诸般杂念尽碎，他终于得以入定。

修炼无岁月，时间如流水，一晃已经是一天过去，又到了深夜。李皓的状态时好时坏，前一瞬丹田中灵力鼓荡好像要突破境界一样，后一瞬间经脉中的灵力线寸寸崩解，灵力旋涡剧烈震颤像要解体一般。

安静的寝室中，李皓脸色憔悴的盘坐在地上，浑身都被汗水湿透，皮肤黯淡无光，甚至因为脱水起了褶皱，他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

识海深处，李皓感觉自己正身处大海中的一叶扁舟，在暴风雨中的海面上艰难的挣扎。小舟随时有着被打碎的可能，黑色的海面像地狱一般，让李皓不寒而栗，强烈的求生意志让他死死抓住了桅杆，拼尽全力的挣扎着。与海浪搏斗，和风雨抗争，仅仅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李皓觉得自己的力气已经耗尽了，连手指都无法动弹一下。风骤雨急，海浪滔天，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海浪击碎了。很累，很痛，他浑身的骨骼血肉都要碎掉了，他从未有一刻是如此的疲惫，想要沉沉睡去，从此世界清静，再也没有烦恼，没有悲伤，没有恐惧。

“哥哥！”

李皓心神恍惚间，突然听到一个小男孩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

“爷爷！”

还不等他找到源头，下一瞬间，那个声音又变成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小皓！”

再一恍惚，又像是一个中年妇女在说话。

“景初！”

依然是一个中年妇女，只是声音柔美，与刚才又有不同。

那个声音让李皓愣住了，随即一股剧烈的情绪从他的胸腔中爆发出来，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两行眼泪沿着脸颊滚滚落下。他浑身法力激荡，经脉中灵力汹涌，灵力旋涡旋转速度骤然加快了数倍，像是风火轮一般，周身气血隆隆而鸣。

李皓的身上开始蒸腾起白雾，越来越浓，很快把他整个身体都包裹在其中，看上去好像一个立着的白色巨蛋。

……

夜色幽深，星城的街道上灯火阑珊，已经见不到几个行人，只有漆黑的巷子里偶尔传来几声猫叫，正南大学的校园里更是安静无比。

男寝八号楼525寝室里，李皓缓缓睁开了眼睛，脸颊上还有两道未干的泪痕，清晰可见，他坐在原地沉默着。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起身，再次走到阳台上，久久的看着远方，嘴唇微动，却没有任何声音传出，看口型依稀可以看到他吐出了几个字：“弟弟！娘……”

不知过去了多久，李皓悠悠的叹了口气，轻声道：“道心劫！真厉害啊，只差一点，我就道基尽毁，仙路断绝了。想不到修仙劫难如此凶险，稍有不慎就有倾覆之危啊！只是这道心劫不是金丹真人才需要渡的劫难吗，怎么会突然爆发？”

李皓心中充满疑惑，思索半天依旧没有头绪，不由又怀念起界灭来。“如果界灭还在，它肯定会知道原因的吧！”

李皓的眼神有些黯然，良久之后，他喃喃道：“未来的路要靠自己了，道心劫！呵呵，劫难既过，仙路不过是一路坦途而已！”

“仙路漫漫，无尽艰险，唯道心坚定者可渡苦海，超脱轮回。修仙者，当不疑、不忧、不畏、不惧……”

李皓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笑意，他转身离开了阳台，界灭消逝给他带来的负面影响终于消除了一些。

在李皓的身影在阳台上消失之后，漆黑的夜空中浮现出一道火红的身影，鲜艳的红裙在微风中缓缓飘动，一对同样火红的眸子在黑夜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道心劫！想不到小恩公居然以区区锻体境的修为就能渡过金丹大劫，其道心之坚，委实可怕。此劫一过，金丹之前再无瓶颈，小恩公前途无量啊，只是他哪里来的这许多宝贝？”红色身影喃喃自语了一句，再次消失在空气中。

李皓回到房间之后，翻手取出了一瓶蟠桃灵液，直接喝了一小口，盘坐在地上修炼起来。

这一番突如其来的劫难差点直接把他毁掉，但成功渡过之后他也得了不小的好处，修为直接突飞猛进，连续跨过六层小境界，踏入了炼形七层，堪称进展神速。

炼形境界共分九层，前三层称为磨皮，中三层称为入肉，后三层称为锻骨。短短几日之间，李皓就直接跨过磨皮境和入肉境，进入了锻骨境，这是他始料未及的。按照他的修炼速度，正常来说，他至少也要半年时间才能跨入这个境界。

想不到因为一次突如其来的大劫，他的修为竟然瞬间突飞猛进，节省了近半年的修炼时间，所谓祸兮福之所倚，劫难一旦度过便也是机缘。

虽然如此，修为暴涨也带来了很大的负面影响，因为体内灵气不足，外界环境又灵气匮乏，无奈之下，他只好燃烧精血为修为进阶提供能量，浑身血肉几乎燃烧殆尽。此时他已经近乎油尽灯枯，完全没有年轻人的模样，就好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眼窝深陷，颧骨突出，浑身干瘦，只剩下一层皮包在骨头上，好像一具风干的干尸，只有明亮的眼神说明他是一个活人。

数十滴精炼过的蟠桃灵液落入腹中，瞬间化为庞大的药力席卷全身，他因为渡劫和修为进阶的消耗变得干枯的血肉经脉乃至丹田气海全都开始暴动起来，就像一头饿狼突然看到了猎物一般，凶猛的扑了上去，他觉得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张开了贪婪的嘴，拼命的吸纳散入血肉的灵气。

血气隆隆而鸣，李皓全身的血肉迅速充盈饱满起来，松弛的皮肤再次变得晶莹细腻甚至更胜以往，干枯的头发再次变得光泽油亮，生出的几缕白发也迅速重新变黑。

经脉和丹田气海中，无数的灵气汇聚而来。灵力旋涡疯狂旋转，变成了一个光芒四射的巨大光团，首尾各自连着一根粗大的银白色亮线贯通任督二脉。无尽灵气飞蛾扑火一般冲进经脉和丹田之中，庞大的灵力不断的在经脉中运转，然后在丹田中压缩凝练，壮大凝实着灵力旋涡和漩涡中心的白色灵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