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空山鸟语

紫兰轩。

今夜的楼上，也正亮着一个窗口。

所谓灯下看美人，弄玉一如往常般轻轻抚着琴，微微低垂的双眼平静如水，神韵却自然从眉尖透出，莹白的指尖起落，滑过泠泠如水的琴音。

寒雨过窗，阵拍打翅膀的声音将弄玉从中唤醒，她起身走到一扇窗户旁，轻轻推开窗，只见一只蓝色的小鸟儿拍着翅膀飞远，身侧窗棂上一个不显眼的地方，粘上了一片蓝色的羽毛。

她拾起这片羽毛低头一看，清澈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门窗推开后，那只白色小鸟儿拍着翅膀飞进来，落在她的掌心欢快地叫着似乎是在跟她打招呼，这机灵的小家伙很快便发现了屋子里的琴，轻轻一飞落在七弦琴上，兴奋地叫着。

弄玉的目光凝滞，愕然的愣在那里。

随后，脸上的惊愕之色慢慢淡了下去，一抹浅淡的微笑浮现出来，她蹲下身，抚摸着它毛茸茸的脑袋，低声道:“小家伙，你认得它”

小白鸟斜眼看着蓝色羽毛，忽然兴奋叫着点了点头，朝她身后的方向叫了两声。

这时，一道白色的影子贴着窗突然飘落，稳稳站在窗户外面。隔着帘子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见到此人出现，白鸟兴奋的飞了出去，跳到他的肩上，叽叽喳喳的叫着。

”这么晚了...”弄玉看见他，轻轻侧过脸，”你不回去么？”

她的声音如她的琴声一样美，好似泓能荡涤心灵的清泉。

”我的任务...暂时执行完了。”白凤的语气隐隐有些欲言又止。

闻言，弄玉心头一颤。

”你……”弄玉的神情微微伤感，看着身前的琴弦，低垂的双目柔波盈动：“又杀人了？”

”放心，这次是一个很简单的任务，并没有任何人死去。”白凤偏过头，不敢去看屋里的人，好像刻意回避这个话题。

弄玉轻轻的叹了口气。

短暂的沉默后，白凤又问道：“你今天不弹琴吗？”

“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弹琴了，对不起，虽然我们不曾见过面，但我知道，你是一个很懂音律的人，你能听到别人听不到的东西，也明白曲子中的深意，所以，今天我要送给你一首特别的曲子，也是最后一首。”

听到弄玉以后不能弹琴，白凤不解，正想开口询问。但弄玉的五指已经开始拨动琴弦。

一瞬间，屋子里顿时琴音飘渺，灵动悦耳，像水波一样拍打着白凤的心。

白凤站在窗外慢慢地闭上眼睛，不由得沉浸在琴声中，他觉得自己仿佛也化作了一只飞鸟，自由地穿越在云层与山川之间，将清风踩在脚下，将阳光负在双肩，飞过无数的河流和湖泊，翻越无数的山壁和雪原，最后来到一片广阔无垠的大海，双脚落在蔚蓝的水面上，低头可以看见水中摇摆的游鱼，那个抚琴的女子就端坐在这片水面上，橙黄色的轻纱被海风吹起，青丝似柳如絮，构成了天地间最美的画卷。

一曲终了，心中余音回绕，白凤慢慢睁开双眼，环视四周，暗暗有些吃惊，自己是什么时候走进了屋子之中，站在了她的身后

弄玉也察觉到了身后的少年，十指离开琴弦，微微侧首，轻道：“这首曲子叫作《空山鸟语》，一只离群的鸟儿，迷失在幽深的山谷中，虽然它长着能翱翔于天地间的翅膀？但面又对广阔的天空，却不知自己该飞往何方……。”

有着翅膀却不知道该飞往何方？这一定是一只不自由的鸟吧。

白凤低头自己问自己，语气中有一丝惶惑。

那么，天空下的飞鸟，又有多少是真正自由的呢？

“你回去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我们本是对立的层面，你这样的任性，终有一天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弄玉轻声的叹了一口气，轻拆下玉簪，人已袅袅挪步进屏风之后，身形隐现，显然正要去更衣。

白凤微微偏过头，眼神中的是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迷茫与忧伤，不知为何，她的话让他心头隐隐作痛。

“我要加入流沙。”白凤不知哪来的勇气，愕然抬头，盯着那个倩影，眼神中透露出坚决。

弄玉动作一顿，那长长的眉毛微微颤动，停顿片刻，她的目光看进白凤深蓝色的双眼中，轻道：“别任性了，听我的，回去吧，加入流沙会只让你的处境变得更加危险。”

“不，我要加入，我要变强，我不想背束缚着，我想要自由，我想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

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情绪，掌中的小鸟探出头，白凤眼神一侧，又被他压回了掌心，冷脸上现出了激动。

“我在鬼山血潭待了十二年，你不明白，那十二年看不到一丝阳光，只有鲜血与不断的厮杀，它就像一座牢笼，一座会吃人的牢笼。等我脱离这座牢笼的时候，我以为我自由了，却不知等待我的不过是一座更大的牢笼而已。”

弄玉的目光依旧在白风的身上，依旧看着他深蓝色的双眸，他的这双眸子干清激，像无云的天空，像无藻的海水，没有隐瞒、没有欺骗，简单而纯粹的真诚。

“其实牢笼处处都有，有些很美，有些很丑，有些看得见，有些看不见，流沙亦是如此。飞鸟原本就应该属于天空，而不是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