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一缕执念
有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的骨头表面长出，从脚趾延伸到大腿，至下而后，直至生出一张极为俊朗的脸庞，一头顺长的黑发也同时迅速地生长垂落及他的腰间。
那由骸骨生出血肉而成的俊朗男子微微一笑，嘴角如同勾带起倾世的繁华。
只一挥手，不知从何出招来一身黑色古朴的长衣，顿时覆在他的身上，整个人看上去气质非比寻常，如同人间帝王。
“谢谢。”那男子开口说道。
可此时的路尘已经面容衰老，脸上满是皱痕，一头白发像是铺满了白雪，整个人已经步入垂暮之年，一身神力衰微至极，堪比凡子。
“你……”路尘想说什么，却浑身泛力，他老态龙钟，身上的力气只勉强够他站着，一要说话便全身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再难开口。
“你是谁？为什么要害我们！”兔子急得想要开口说话，可她的话只有路尘能够听到。
那俊朗男子撇头多看了一眼兔子，笑意更盛，道：“同为八荒之体，或许你比我幸运的多。”
只一句话，便惊住了路尘，这个男子竟然也是八荒之体？！
荒体，这是在近几万年才重新被人知晓的体质，而八荒体为荒体的一种，更是古来罕见，有可盖古今的神体之称，只是天定大灾大难，一路坎坷，注定无法大成。
路尘此时才明白为什么他的身体会有一种兴奋与喜悦，他与眼前这个俊朗的男子本就为同一种体质，更是同出一源，皆为八荒之体！
他张了张嘴巴，想要说话，可是他太过苍老，若是生命精气再被吸走一些，或许他就会当即死在这个地方，永久长眠。
“不要紧张，我只是暂借一下你的力量，最后再多看一眼这个世界。”那俊朗的男子看了天外的无尽混沌一眼，却仿佛视线更远在那些混沌之外。
“天殿终于现世了么。”那男子喃喃自语，挥手间将天殿之外的景像映照进混沌里。
路尘实在太累了，干脆坐了下来，他以是晚年之体，气血衰老，浑身无力。他吃劲地仰着头看向天外的景像。
那里一道巨大的神芒冲天，苍古的战车在天空之中爆发着肃杀的气息，一艘古老的黄金战船搅动风雷，在天上华光璀璨，更有仙子临尘，衣裙轻扬，一身清冷月光，容貌过份美丽。
“太久了，我死去这么久了吗，一个故人也看不到，哎。”那个男子一声叹息，叹出的尽是悲凉。
路尘听闻心中大惊，听他的意思，眼前的这个男子——早就已经死了？！
路尘气血衰败，脸上衰老无比，可依然忍不住抽动起嘴角，听那人的意思，他似乎不仅已经死了，而且还死了很久了！
“天殿又岂是那么好进的，便是进来了，又能得到什么呢？只不过是用无数尸骨的掩埋去看一眼我们那个年代的一些陈年旧事罢了。”
俊朗男子只是那么仰天一望，一声叹息，便有一种超然尘世的韵味油然而生。
他的身上没有神力流传，也没有强大的气息勃发而出，一身血肉普通至极，可任谁都能感觉到他的强大与不凡，他还活着的时候，定然是一方至强高手！
“千寻——”那个飘浮在路尘身后的古怪老人忽得一声自语，路尘艰难地转身看了一眼，发现他依然是那般双目混沌，目中无神。
“哈哈！”那俊朗男子也看了路尘身后的人一眼，却是忽得一笑，“就是难为了这个小家伙，误入其中这么多年，意识都已完全昏沉了只剩下身体的本能，却还要等着出去的机会。”
路尘只觉得听得头皮都在发麻，麻得他头发都要脱落了！
这个看上去年轻俊朗的男人竟然叫他身后的老爷子为小家伙，那他的年纪又得多大？！
兔子也是瞪大了眼睛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直接躲到了路尘的身后，这人虽然说自己死了，但怎么看他都像是活着，而且可能比那些老妖怪活得都要久远！
“哎！”
只见那男子忽然一声叹息，不再看向他们，而是转过身去，看着那巨石之上的血色大字。
他嘴唇微启，只那么一开口，便有一阵音浪传来。
然而路尘什么也没听到，只觉得两耳嗡嗡作响。可看向外面的景像时，却发现所有人都像是被一阵大浪掀飞，纷纷捂着耳朵，迅速退离这个地方。
“让人追寻了一代又一代，多少人为了寻到踪迹宁可飞蛾扑火，”男子背影落寞，语气萧索，“不存在才好，倒是少让世间人再为之埋葬尸骨。”
路尘静静地看着那男子的背影，看着看着竟仿佛觉得他曾经踏着地，顶过天，行走在无垠的宇宙之间！
再一恍神，却又发现他变得普通至极，和寻常凡人没什么两样。
琢磨不透。
“你叫什么名字？”那男子叹息了许久，忽得向路尘问道。
路尘动了动嘴巴，一字一吐息，声音苍老，勉强地回答着：“路……尘。”
那男子笑着站在原地，他朝路尘招了招手，同时将一缕精血返还给他。
“谢谢你，让我最后一缕执念得以解脱。你过来。”
路尘没有犹豫，站起身来，借着那一缕精血的神力两步走到那个男子的近前。
“八荒之体，多灾多难，是幸，也是不幸，”他伸出一根手指，点在路尘的额间，有一缕流光在他指间闪亮，“有趣，有趣，你还是八荒道灵，原来我们彼此彼此。”
“什么彼此彼比？”路尘有了些许力气，当即问道。
“差不多惨。”那男子笑了笑，“好了，我这缕想留住片刻幸福的残念也到了该离开人世的时候了，乱古太乱，希望在你生活的年代，你能过得比我更好一些。”
那男子说话间，皮肉化为点点生命精气，缕缕流入路尘的身体，令路尘的脸上的皱褶一点点退去，白发也一丝丝成黑。
“等等，我还有很多事情想问你！”路尘身上神力正在恢复，力量正在一点点充斥着他的身体，可他却焦急地想知道一些事。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的悲哀，也是你的悲哀，人生既是现实，也是大梦。尽管我想祝福你，可是逃不掉的……是命啊。”
那男子面容散去前的最后的表情，不再带着笑容，只有苦涩与不甘，像是积载了数万载沉淀的落寞与孤独。
一念散去，乱古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