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支教之路 （3）

“我们到了。”叶水看着身前掩在黑山黑路里的小村庄，轻轻的说道。

这个村庄看不出有多么破落，相反，以叶水几人从车站到这里的所见建筑物来看，这个小村庄甚至能称得上豪华，有序的瓦房，规整的街道，甚至一眼都能看到村东头有一幢二层的小洋房，这应该就是在山矿县依靠开采煤炭经济发达时留下的产物了。

只是现在这个村庄整个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黑纱，房屋，是黑色的；街道，是黑色的；树木，是黑色的，连空气中仿佛都漂浮着一股淡淡的煤灰，让人十分不舒服，甚至是这里的天空，也受到了影响，变得灰蒙蒙。

“就是这里了。”叶水叹了口气，在去年来的时候，这里也是这样灰蒙蒙的，今年还是如此，也许再过去好多年，这样依旧会是这样，依旧不会有人来改变它。

“这里的环境真他娘的差啊。”3k嚷道，在来的路上，他是步履最轻快的一个人，因为那条山路就像他生活了20多年的桓山县一样熟悉，给他的感觉也像是踏上了回家的路一样。可等他真正看到这个小村庄时，他在想起来这里是山矿县山矿村，不是桓山县耿阳村，这里没有耿阳村的青山绿水和枝繁叶茂。

“这里的居民靠什么生活呢”白溪也皱了皱眉问道，他知道，在那些贫困的地方，因环境被污染的致贫才是最可怜和无可奈何的。因为有些山区就算贫困，但他们依山旁水，总会找到生财致富的道路，但因过度开采导致环境被污染的这里，土地已经失去了种植的能力，人们也失去了任何的生活来源，最终的结果，也只能是在一代一代的贫困后最终放弃家乡，远走他方。

“种地，虽然这些土地已经长不出玉米和小麦这种我们常见的农作物，但还是能种一些别的作物，像果蔬、蔬菜之类的。”叶水接着叹了口气说道“还有放羊，总之一切可以用来生活的途径都可以在这里见到。只是不管是种地还是放羊，他们的收成都”

白溪点点头，叶水话里的余音很明白，这里的人们就依靠在土地里刨着微薄的食物来支撑所有的生活，他虽然理解不了这里的人们过得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生活，也理解不了生活在这里人们的心情，可从他踏入矿山县的那一步起，这里呈现给他的所有所见所闻都像是在给他这个来自大城市的孩子的心里的重重一击，让他升起了一股凄凉感。

叶水掏出手机看了下，果不其然，今年这里还是没有建立信号基站，所以说，这几天大家的手机都跟砖头一样了。

同时，屏幕上显示着时间是定格在了16点40分，他定了定神，紧了紧身上的包裹，说道“我们赶紧进村吧，趁着这个时间上孩子们应该还没有下课的时候给他们个惊喜。”

众人点点头，在叶水的带领下快跑往村庄里走去。

对这里印象深刻的叶水自然是十分的轻车熟路，他领着众人穿小巷，过矮堂，几个起落间就来到了两栋被篱笆围着的矮房前。

如果不是从篱笆上挂着的一块字迹已经十分模糊的牌匾上勉强看出“矿山村小学”这几个字眼，谁也不会想到这竟然是一所学校。

白溪也愣住了，他看到了一堵堵厚厚的土墙架成的房屋，也许已年代久远，也许已步入危房行列；土墙上是黑乎乎的没有玻璃的窗户，不见有一丝光线透出。房子外面的体育设施简陋到只有一个高矮不一的单杠，这或许就是唯一的娱乐设施。院子的正中间，有一根漆壳剥落满是铁锈的大铁柱，像是在诉说着自己的年龄，可这根铁柱依旧挺拔，因为它上面飘扬着一幅鲜红的五星红旗，那摇曳去旗面像是在挥着手，欢迎着叶水一行人的到来。

除此之外，这里再也没有什么了，简单到连个班级或者是年纪的提示牌都没有。

“这就是他们的教室吗”白溪惊道。

“嗯。”叶水面色沉重的点点头，这同去年如出一辙没有丝毫改变的教室，让他对上次的支教生涯产生了更大的怀疑，怀疑到底有没有起到一点点的帮助作用。

想着的同时叶水不由自主的挪动脚步往前走去，他很想马上就看到那些孩子们，很想看到那些孩子们身上的改变。

可是，从他透过土墙上的缝隙看过去的目光中，却让他失望了。

没有统一的制式校服，没有课桌，没有椅子，没有黑板，只有孩子们蓬乱的头发，不太干净的衣服，手上吊着的“书包”，还有脚上的泥鞋。这一切都像是在诉说着孩子们的艰辛与不易。

可这一切丝毫没有减少孩子们的学习热情，也许是书中的知识让他们暂时忘记了疲劳，也许是他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学习环境。

孩子们手上的书本都已卷了边，依稀可看清“语文”二字，这到底是上届的哥哥姐姐们留下的还是山外好心人士捐助的已不得而知，但它却让他们爱不释手；他们看书时脸上的表情是那样的虔诚，那样的投入，捧着书本，朗朗书声似乎已跃然纸上。

很少有人会知道，也很少有人会注意到，大山里还隐藏这一样一群刻苦的孩子，而且孩子们读的竟然还是李白的一首流传并不太广泛的江上吟。

“木兰之枻沙棠舟，玉箫金管坐两头。”

“美酒樽中置千斛，载妓随波任去留。”

“仙人有待乘黄鹤，海客无心随白鸥。”

“屈平辞赋悬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

“”

“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洲。功名富贵若长在，汉水亦应西北流。”叶水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吟唱了出来，虽然孩子们的声音十分稚嫩，他却依然听出了这首诗犹如大江之来一气呵成的磅礴气势。

同时，他的脚步好像也在被读书声吸引着不由自主的往教室内挪动着。

“啪。”

他轻轻的推开了教室门。

同时孩子们的读书声也戛然而止，他们在看到叶水等人时，大大的眼睛上瞬间写满了喜悦的神情，他们知道，又有大哥哥大姐姐来看他们了，但这些孩子们却没有立即起身和欢呼，而是把目光整齐的转到正站在讲台上的一位老者身上。

单凭这份整齐的自律，就胜过了大城市中的很多孩子。

而孩子们目光所及的那位老者，头上戴着一顶破草帽，露在帽沿外边的头发已经斑白了，鼻梁上驾着一副镜腿不知道被缠过多少次的老花镜，肩上搭着一件灰不灰、黄不黄的褂子，下面的裤腿卷过膝盖，毛茸茸的小腿上，布满大大小小无数个筋疙瘩，被一条条高高鼓起的血管串连着，这丝毫不像一个有文化的老者，更像是终日忙活在田间地头的老叟。

但叶水却从他领着孩子们读的那首诗和墙上遒劲有力的板书中看出这定是一位学识渊博的老人家。

“老师，您好。”叶水恭敬的弯下腰，即便这位老者真的没有什么文化不能胜任老师这个职位，但他留着这里启蒙这些孩子春风化雨的行为也值得他由衷的尊敬。

“哎呀，又有年轻人来看孩子们了。”老者扶了扶老花镜，往前凑了凑，像是在努力看清叶水几人的相貌。

他对叶水几人的突然到了没有丝毫的惊讶，或许是因为到了他这个年纪已经很少有事情值得他惊讶了。

“我们想趁着六一儿童节到来的前几天，来看看孩子们。”叶水接着毕恭毕敬的表明了自己的意图。

老者点点头，冲着叶水几人善意的一笑，接着目光转向下方的孩子们，笑道“你们看看自己，一见到大哥哥大姐姐们就像一群嗷嗷待哺的小羊崽，去吧去吧。”

随着老者的一挥手，这群孩子们真的像一个个小羊崽子般冲了上来，围着叶水、3k、白溪等每一个人，跳动着，雀跃着。只是这些孩子或许是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看起来都矮矮瘦瘦的，也在终日的风吹雨淋下都晒的黑乎乎的，可他们的眸子却闪着晶亮，特别是他们脸上，闪动着聪慧和坚韧。

这些矿山里的孩子，就像吃惯了风沙的苦，坚强的就像个小牛犊子。

看着孩子们的目光，叶水忙不迭的打开自己的背包，还有3k、白溪、叶小妹、小明和小十一。每一个人都忙不迭的拿出自己行了400里带给孩子们的东西，大家都知道，这些礼物，就是对孩子们最好的问候。

掏的最起劲的是3k，他笑眯眯的嚷道“来来来，小崽子们，3k大爷给你们带来了些书籍，俗话说的好啊，书籍的人类进步的楼梯，老子带来的这些书啊，可是经过千挑万选的，它们能很好的开发你们少年身体里的躁动，你们在没事干的时候，可以把你们无处发泄的精力都发泄在这上面。要好好学习，长大”

叶水看着3k的笑容和听着他的话语心里却“咯噔”一下，同时暗叫不好，难道3k这个王八蛋把他平时珍藏的花花公子、优等那些不可入目的书籍带了过来

“快拦住他”叶水紧接着大叫一声。

可惜已经晚了，还不等白溪动手，3k就已经从包里掏出来一本本花花绿绿的厚重杂质，上面写着科学、读者、世界神秘未解之谜等等的书籍，竟然还有好几本故事会。

“干啥”3k瞪着扑过来的白溪和叶水，怒道。

“不干啥，不干啥。”叶水摆着手的同时暗暗松了一口气，可当他看到从自己手中接过一个文具盒的那一双手时，却幕的红了眼眶。

那是一双很键沧桑的手，深褐色，布满了黄黄污垢的手掌心中布满了老茧，手掌的纹络很深，粗粗的皮肤有几道新鲜的伤口流着脓血，叶水不由得感到了一阵心痛，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又能相信一个年仅10岁孩子的手竟沧桑如一个垂暮的老人般。

叶水又看到有着这样的一双手孩子，在拿到新的铅笔盒时迫不及待的把自己唯一的一根短得可怜的铅笔小心翼翼的放在铅笔盒中，紧紧的抱在怀里，就像那是自己的珍宝一样。

叶水又是一阵心酸。

白溪的脸上也透露着他心底的酸楚，以前他在电视或者网上看到过不少贫困山区留守儿童的报道，也让他充满了感叹。可当他真正设身处地的站在这里，他却感叹不出来了，因为报道中所描述的那些艰苦与真正的见闻下给人的震撼是不同的，不同到让你不忍直视，更不敢去感叹。

等到礼物都分发的差不多时，叶水却突然注意到了缩在可以屋子角落里的一个孩子，跟其他孩子一样一个矮瘦黝黑的孩子，不同的是这个孩子并没有簇拥上来，而是默默的坐在角落里，就像个小猴子一样。

“你怎么不来拿礼物呢”叶水走过去问道，同时从包里套出一个崭新的双肩背包，又掏出了一个“德玛西亚之力盖伦”的模型，这是他在来之前考虑很久才给孩子们选到的特殊礼物，他希望这个盖伦的模型能像守候德玛西亚一样守候着这些孩子的茁壮成长。

可出人意料的是这个孩子并没有接，脸上也没有丝毫的喜悦，只是紧紧的抿着嘴唇看着叶水，目光里还有几分戒备，就像是个小狼崽子看着自己的敌人一样。

叶水笑了笑，想了想，最终把模型放在他的身前，轻轻的说道“儿童节快乐。”

谁知那个孩子竟然一下子把模型打翻在地，依旧紧紧的抿着嘴唇。

叶水愣了一下，重新从地上捡起盖伦的模型，轻轻的擦拭着上面的灰尘，看着这个孩子。

“你不喜欢这个吗”他出声问道。

“这些都是骗人的你们也都是骗人的我不要你们的东西”

谁知道，就在叶水这简单的一句话下，那个孩子竟然大吼了起来，模样就像一头发怒的狮子，紧接着跑了出去。

只是叶水在看到他不顾一切的跑出去时，也看到了那个孩子的眼眶里却有泪水在打转。

“他”叶水望了望孩子跑去的方向，紧接着看向走到自己身边的老者。

“唉，这个孩子以前不是这样的。”老者也看着孩子跑去的方向叹了口气，“以前，在有外人来看他们时，这个孩子表现的比谁都高兴，也总是第一个冲在前面和围在你们的身边。但你也知道，来到这里的那些年轻人有的只是为了一份履历，有的也只是为了体验了一下不同的生活，咱这里这样的环境，哪能留的住人那。所以，那个孩子在受了一次次的打击后，就变成样子你看到的这个样子了。这毕竟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一个孩子，理解不了大人的生活，也听不懂那些解释。唉”

叶水点点头，心里又是一阵苦涩，他知道孩子没有错，错在自己走进了他们的生活，带给了他们希望，却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将那个希望抹去。

想着的同时，叶水追了出去，他没有想好该怎么安慰那个孩子，可他知道自己必须追出去。

在单杠的角落里，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孩子。

叶水慢慢的走过去，想了想，还是把手中的盖伦模型递了过去，轻轻的说道“其实哥哥给你的并不只是个玩具，虽然他看起来像是个玩具，但其实他可以守护你茁壮成长的。”

“这就是个玩具，是个塑料玩具，是个在你们的大城市到处都有的塑料玩具我不要你们这些哄孩子的东西”男孩又一下打落了叶水手中的盖伦模型，吼声中带着倔强。

叶水又是一愣，他不知道这句话从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身上说出，自己是该为他的成熟懂事感到高兴还是悲哀。

但他再次把盖伦模型从尘土中捡了起来，平静的看着男孩“你不信他能守护你对不对”

“不信”

“好。”叶水把手上的盖伦模型轻轻的放在地上，和男孩并肩坐在地上。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