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我心依旧 (中)
七月的天,孩子的脸。上一刻还晴空万里的天空瞬时布满了乌云,几道刺眼的闪电从半空划过,远处隐隐传来一阵阵雷鸣声,一场大雨,像是要洗刷世间的炎热与浮躁般,准备降临了。
叶水静静的站在一幢气势磅礴的别墅外,平时着前方。这是一幢雄伟辉煌、别致典雅、夺人眼目的别墅,就像电影里宏大的欧洲古堡般让人望而生畏。
那独巨匠心的建筑风格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一个足球场般大小的高尔夫球球场在寸土寸金的S城显得那么奢侈;泛着湛蓝光芒的游泳池和绿油油的直升机坪泾渭分明;即使是铺在宽阔走道上的雨花岩石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绝对不是凡品。
这别墅,当然不是普通的人所能住的,能住这种地方的人,你也很难想象得出,他的财富和权力在这个世界上达到什么样的程度了。
叶水脑海里还回想着临来时和廖工的对话。
“小叶子,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的这个女朋友不需要你给她交学费呢。”
“额,这也没关系啊。总之多挣点钱,我想送她一件礼物,还想带她回我家乡看看,还想。。。”
“小叶子,我的意思是,也许你的女朋友根本不需要用到你的钱呢。”
“男人挣钱给女人花是天经地义的,我都已经想好了,到了大学里我也会打几份工。。。”
“孩子,我实话告诉你吧。你的女朋友,是西南财团当家人云老板唯一的女儿,我们现在给人干活的华盛置业也只是它旗下地产领域的一个公司罢了。孩子,你还小,不明白什么是门当户对,咱中国有句老话叫‘男不高攀,女不下嫁’。。。”
叶水是第一次来这里,也许是最后一次。
大门石壁上的门铃他只按了一次,门口的保安彬彬有礼的回答显示了其具备的高素质。
“先生,这里是私人地方,如果没有接到邀请,请你离开。如果你执意要在这里逗留,我们有权采取规范之内的行动请你离开,谢谢!”
叶水没有说话,脸色平静得出奇,双眼静静的注视着高大的铁栅门内那条笔直的通道,那里直通别墅的最深处,目光穿透了一切遮掩他视线的障碍物,他要找的人,就在里面。在没有见到他想要见的人之前,就算保安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绝不会离开。因为,他已经整整七天时间没有看见他想见的人了。七天,在这个世界上,对于日理万机或是忙于生计疲于奔波的人来说,只是眨眼般的事;在人漫长的一生中,也如惊鸿般短暂。但对于分割两地,毫无音信的一对情深意重的恋人来说,却如同七年一般漫长。
而对叶水来说,这短短的七天时间他却感觉像过了七百年。
天空越来越阴沉了,密布的彤云就像它对世人露出的阴森爪牙,覆盖着在它之下的每一个人。
年迈的保安站在室内隔着雨帘静静的注视着铁门边这个倔强的年轻人,目光里带着些许欣赏,但却又不断叹息摇头。每个人都有年少轻狂的岁月,自己多年前又何尝不是和眼前这个孩子一样的坚定执着?可是最终,最终自己身上那些人性的闪亮点还不是随着世事的变迁与岁月的流逝在头破血流中给磨掉了,以至于活成了以前最讨厌的那类人的摸样,到头来只能轻叹一句:“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这个孩子在这里站了这么久,他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做客?从他那有些破旧的穿着来看,他并不是什么有钱有地位的人,依照自己平常的经验,通常那种人都是衣着光鲜驾着名贵汽车出入这里的,他既然不是那样的人,难免就会遭到这样的冷落。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实在不忍心赶他走,也许是被这孩子身上某种东西给打动了,这个孩子已经在这里站了一整天,但还是不能让他进来,因为在这里,自己没有那个权力。只有到了自己这样年龄的人才能深刻的体会到,在这个世界上,权力是多么的重要。
别墅院内走道上突然出现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从他职业化的走路姿势和耳后专业的对讲机耳机来看,他应该是一名高级安保人员。
“叶先生。”中年男子走到铁门前打开密码所说道:“我们老板想见你。”
叶水没有说话,点点头,跟着走了进去,走进来这七天来他最想进去的地方。
他没有回头看自己刚刚站了整整一天的大门口,因为他知道,走上了这条路,就再也不能回头。人的一生,其实就是由无数个选择组成的,没有人逼你,所走的路,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这又是怎样的一个大厅呢?
大厅中央挂着的巨副山水画有些古朴的韵味,四周墙壁上都挂着几幅龙飞凤舞的墨宝,连叶水这种不懂的人都能稍稍感受到其中的神韵。其他四处的装饰金碧辉煌得堪比帝王的皇宫大厅又分两层,最显眼之处莫过于下层和上层之间有一根精致的木梯连接,就算再不识货的人都看得出来,那木梯的质地绝对不是中国所生产的,甚至连那木梯的转角扶手处,都用的一块叫不出名字的白玉镶嵌上去的。
叶水自认为自己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但真正到了这里,他才发现,贫穷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
这里,难道就是他梦中人的家?
这里,难道是他产生的幻觉?
二楼的楼梯口上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叶水甚至还没有看清这个人,就已感觉出这个人身上的散发出的威严与气魄。他看上去已年过半百,头发已略显发白,但那黑中发白的头发却让人又感到他严肃的魄力与对任何事的精明。额头上被刀刀岁月刻出的道道皱纹非但让人觉得他没有苍老,反而更有种成熟男人的魅力,那每一条皱纹都是一个让人回味唏嘘的故事,那故事或甜或苦,或酸或辣,但无论是怎样的滋味,都预示着他人生命运的迂回曲折,以及他对人生的领悟。
他犀利的眼神直射楼下注视着叶水,缓缓走下楼来,每一个脚步都是那么平稳而有力,隐隐透着一股震慑人的气势。
“云先生。”带领叶水进来的西装男子略微低头恭敬的喊道。
关于这个人的名字,叶子在来的时候已经听的足够多。云非贤,这个名字在整个中国的商界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白手起家,他历经艰辛,他大器晚成,他的背景深不可测,他的财富富可敌国,他的产业涉足,足以囊括大半个版图。
他就是这里的主人,也是自己恋人的父亲。
云非贤走到叶水面前立即停住了,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叶水,打量着他的破旧的衣服与牛仔裤,打量着他颓废而纷乱的眼神,布鞋轻微的开胶和眼球里道道血丝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空气好像凝固了,在这道目光下叶水感觉自己胸口有些发闷。这种眼神就像将军看待俘虏、领导对待下属、苍天面对蝼蚁时的那种居高临下,虽然没有丝毫轻蔑的意思,但足够让人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叶水知道自己必须面对他,他可以不面对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但眼前这个人,他必须面对。
“我来找轻。。。云轻。”一天没有说一句话的叶水感觉自己的喉咙像被人扼住了一样。
云非贤没有说话,转身坐到了大厅茶几旁的沙发上,随手拿起了茶几上的一份资料看起来,口中振振有辞念道:“叶水,男,1995年11月16日出生,现年22岁,身高一米79,体重60公斤,籍贯为S省Z市桓山县人。家庭成员为父亲,叶林;母亲,沈玉,你是家中的独子。你的父亲是中国1977年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本该有远大的前程,但因不满单位领导的作风,自己选择到偏远的恒山县城做了一名中学老师,后因施救落水儿童不幸遇难。”说到这里,云非贤顿了顿,“对于你父亲,我抱有真诚的敬意。”
叶水没有说话。
“虽然你的父亲被追定为道德模范,但你的家庭条件并没有好转,反而因为父亲的离去,家庭一度陷入困顿。你的母亲,一直体弱多病。那时候的你,刚十二岁。”云非贤接着说道:“所以你进入社会较早,高中时进入恒山县第一中学,白天上课,晚上在路口摆摊为人修理自行车、补鞋等活计补贴家用。再后来随着你年龄的不断增大,曾经做过恒山县垃圾站回收垃圾、星际网吧网管、建筑工地搬运工人等,这个年纪你已经十分懂事,在学校的成绩也十分优异,品学兼优,出任过学生会学习部的部长、足球校队队长等职,深受老师和同学们的喜爱。再后来,凭借自己的努力考取了西南联大。”
云非贤说道这里,看着叶水。而叶水早就愣在了原地,自己的身世来历被人一点点道出,这种感觉就像被人剥光了丢在大街上一样惊悚。
“在去年的六月,你和轻儿相识于图书馆,因为发现两人竟然在同一所大学才开始的交流并恋爱。你也并不知道轻儿的身份,这是你的一次恋爱,从认识到现在两个月的时间内,你连轻儿的手也没牵过,算的上正人君子。但你的缺点也不少,你酷爱网络游戏,并且烟瘾很大,抽烟喝酒是家常便饭。”
叶水点点头说道:“你所说的这些,我都承认。”
云非贤微微一笑,“说句心里话,其实我很欣赏你。年纪轻轻就承担起了家庭的重任,做人黑白分明,做事积极认真,仁义礼智信,中国五千年来的优良传统从你身上都能找到。我想,任何一个人家都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嫁给你这样的一个人。”
叶水忽的抬起头,目光却越来越有神,腰挺得也越来越直。
看到叶水的眼神,云非凡又是一笑,单凭这个年轻人的这个眼神,他就已经知道叶水还是个孩子。
“平心而论,倘若我有你这样一个儿子,即使我没有今天的江山,我也会感到骄傲。”说道这里,云非凡的脸色微微变了,“但是,我之所以把你打听的这么清楚,是想要告诉你一件事。”
叶水动容道:“请问是什么事?”
他隐隐觉得真正的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
“我要告诉你的是,你跟轻儿并不合适!”
这句话说出来,整个大厅安静得出奇,叶水仿佛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
“轰!”
一道响雷炸起,雨,终究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