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天龙八部阵（二）

在莲方的领诵下，僧人们左手捻动佛珠，右手轻敲木鱼，隐约梵唱的声音似忽从天际传来，给人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

张沐然的身躯动了一下，很快的，她开始扭动双手和脖颈，仿佛是受到大悲咒的刺激，越来越抗拒，却怎样都无法挣脱那串佛珠。

突然间，一阵阴风从正门吹了进来，一路掀动僧人们的袈裟，吹得香炉灰尘四起。

韩庚看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就怕枷楠香被风给吹灭了，好在这时，觉灵小和尚赶忙抱紧了香炉，用身子挡住那阵风。

莲方等金刚寺众僧人大惊失色，一时骇然，不敢再念大悲咒了，连忙招呼守在门外的弟子。

一众灰袍和尚立刻跑了进来，把所有高僧的木鱼都换成了铁钵，然后又退了出去，将房门也关上了。

莲方已经料到这只孽畜不受佛法度化，就双掌合十，结出一个三密加持的行身大金刚轮印，默诵了一句“大威金刚，世尊明王，般若诸佛，般若叭嘛吽！”

随即，他拿起木槌，一字一字地念出“嗯、嘛、咪、呗、呢、吽……”

伴随着莲方每一个字音落下，都会同时敲一下钵，每个梵音都准确无误地落在那声“叮”上面。

韩庚能够感觉到，那些字字珠玑的梵音伴着钵声，像是拥有了洞穿人心的力量，于大殿中久久回荡。

紧接着，其他几位僧人都结出大金刚轮印，左手持印，右手敲钵，口中诵念“不动明王咒”，似有无形的威仪从那些僧人身上缓缓散发出来。

外围的八位护阵武僧也作各种大金刚轮印，开始围着天龙八部阵负棍急走。

而张沐然的挣扎却是越来越激烈，嘴里甚至还发出了“呜呜”的声音，如同恶鬼哭嚎，看得韩庚眉头紧锁，听得胡姗姗毛骨悚然，李宏达瞠目结舌。

渐渐地，僧人们诵经的声音越来越大，敲击铁钵的声音越来越频繁，八位护法武僧健步如奔走，大殿里似有巨浪波涛，疯狂地汹涌澎湃着。

韩庚几人不免心神动荡，如同置身于高频率的次声波环境下，脑中无数纷繁怪啸杂音，就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一种莫名的惶恐不安接踵而来，再加上那些武僧跑来跑去，晃得人眼花缭乱，恍惚之间，只觉得大殿里所有的金刚佛像都充满了愤怒，仿佛下一刻就会跳下来，把他们给生吞活吃了似的。

便在此刻，房门和窗子竟然开始剧烈地碰撞，发出声响，像是外面正有台风席卷而来，风声呼啸，又像是魔鬼在拍打窗户。

僧人们诵佛声已经连成了声线，惊心动魄的法事依然在继续，张沐然呈现出极度痛苦的怪异姿势，肺沫和血丝从包头布里渗了出来，显然那只魈就快要支撑不住了。

韩庚脑中又浮现出妻子的音容笑貌，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的精神，耳朵里除了纷杂的诵经声，还伴着窗外呼呼的风声，索性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在煎熬中渡过漫长的每一分一秒。

时间流逝，不知过去多久。

就在韩庚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只听“砰”地一声大响，他蓦地睁开眼睛。

伴着一阵风声呼啸，一根拐棍进来了。

房门敞开着，殿内殿外所有人都不禁愣了一下。

韩庚忽然想起，这根拐杖，不就是自己在殡仪馆三楼看见过的吗？

那赫然正是，高妙音护自杀用的拐杖。

它就那样突然出现在大殿门口，动也不动，就像被钉在地上，那么诡异。

莲方分明感觉到身后有一股寒意，没想到这孽畜如此了得，竟尚有余力反抗。

那八个护阵武僧反应过来后，同时解下袈裟，赫赫生风地展了开来。

拐杖仿佛瞬间失去了力量的支撑，应声而倒，敲在地上弹了两下，就变成一根不起眼死物。

但在下一刻，场中变化骤然再起。

韩庚几人同时听见头顶吱呀地响了一声，窗户开了半扇，就像大冬天突然打开房门被冷风灌得遍体生寒的感觉，脖子根的汗毛都竖了一层。

值此风云变幻的关头，莲方的脸色也如天际风云一样变幻，顾不上念经，拿手一指窗户，喝道：“孽畜放肆！”

觉灵小和尚平日里晨钟暮鼓，诵经念佛，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只是感觉到有邪煞冲体，急忙结出明王护身印。

而在韩庚等人的眼里，却分明看见，觉灵的身子微微一僵，一口就咬掉了枷楠香的香头。

那一瞬间，韩庚眼见情况不妙，已经把枪举了起来，但终究是来不及扣动扳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觉灵裂开诡异的笑容，栽倒在地上。

梵诵之声戛然而止，四面烛光寂灭，阴风骤然止歇，只剩下两盏长明灯，整座大殿都在顷刻间黯淡。

那些不甘和竭力抗争的表情，终究是被昏暗光线附上了一层萧瑟的余晖，在这永远无法预知下一秒的生命中，充满了变数。

韩庚茫然而四顾，最后看见莲池方丈的头低了下去，竟是坐化圆寂了。

而张沐然却已经再也忍耐不住，向后一仰头，脖颈上的佛珠哗啦啦地散了一地。

然后，她就像个被恶魔丢弃的木偶一般，倒向莲池大师的身旁不在动弹。

韩庚的眼神有些游离不定，看了看坐化的莲池方丈，又看看呆尸一样的觉灵，最后一步一步地来到妻子身旁，才发现张沐然已经没有了心跳。

她已经是一具真正意义的尸体了。

现在，她的肉体终于不用再受折磨，终于可以安息了。

韩庚脑海中时而空空荡荡，时而如狂风暴雨，像是失去了倚靠，颓废地跌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这一刻，他似乎又再度经历了一次失去爱人的痛苦，紧紧地抱着那具正在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漠然地坐着。

胡姗姗在这样的时候，没有一点犹豫，理所当然地走了过去，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地陪着这个一次次绝望，一次次伤心，却一次次不肯倒下的坚强的男人。

尽管他已经坚强得遍体鳞伤，坚强得令人心疼，但他依旧是那么坚强。

莲方等僧人一脸疲惫，纷纷围着方丈的遗体，默默诵佛。

谁也不曾想到，在最紧要的关头，却因为那只千魂魈的突然出现，把一场本可以破除的变数，变成了劫数。

但对千魂魈而言，死了一个得道高僧，未尝不是把一场劫数，变成了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