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呆尸

车子刚刚驶出小区，韩庚就接到了澎副局长打来的电话。

“小韩啊，殡仪馆是怎么回事？保安已经死在医院里了！”

听到这个消息，韩庚脸色一变，从后视镜里看了眼被拷在后座的妻子，缓缓把车子停在路边，示意赵刚看好张沐然。

下了车，他走出十多米远，才对着手机轻声道：“副局，您都知道了？”

彭副局长沉声道：“死了人，这是小事吗？你扛得下来吗？”

韩庚沉默半晌，才叹了口气：“我没想要扛，这是突发事件，我还没来得及跟您汇报！”

彭副局语重心长地说道：“就在刚才，交警队的老徐，还跟我反映了你驾驶公车肇事逃逸的情况，这才几天啊，你就搞出了一大堆乱子，你让我跟高局怎么解释？”

“副局，这起案子并非是偶然，远比我们想象得还要复杂，甚至更加危险，我现在没办法跟你解释清楚，如果我和沐然出了事……！”

韩庚平静声音里，隐隐流露出不平静的情绪起伏，继续说道：“在我家里的保险柜里，有一份我整理出来的案件材料，能给下一个接手案子的同志提供方向！”

澎副局长听了这番遗言，舌头僵住了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离开了座椅，来到窗前，望着渐渐昏暗的天空，沉声道：“小韩啊，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以宗教力量为手段，才能解决问题！”

“是，我明白！”

挂了电话，韩庚从烟盒里摸出一支香烟，发现只剩下最后一根了，打着火吸了两口，把烟盒随手扔在了地上。

有那么一刻，他犹豫着要不要给家里打个电话，但是直到一根烟吸完，他都没有勇气拨通那个号码，就随手从口袋里掏出八发9毫米大口径子弹，然后取下手枪，一颗一颗地装满弹夹。

傍晚六点，城市都被晚霞照的微微发红，天上出现了千奇百怪的云彩，在夕阳的照耀下更给它增添了几份神秘的色彩。

胡姗姗已经租下了殡仪馆六个小时的场地，这会儿保洁人员正忙活在礼堂内，打扫着上一场葬礼留下来的狼藉。

韩庚点了几分外卖，给胡姗姗和赵刚分了一下，让他们二人先吃，又给李宏达和毛旺旺留了两份，桌上还剩下两份。

一份是他自己的，另一份是张沐然的。

胡姗姗以前在派出所做文职，给领导端茶送水也成了习惯，她刚把一杯沏好的热茶端了过来，就看见韩庚拿着一盒盒饭，向张沐然走了过去。

张沐然还是被两把手铐锁着，一动不动地坐在墙角，谁也不敢靠近她，除了她的爱人。

韩庚在妻子面前蹲了下来，打开饭盒，温柔体贴地夹起一块排骨，递到她嘴边，轻声道：“沐然，这是你最爱吃的红烧排骨，来，张嘴！”

张沐然似乎还能感受到爱人的关怀，张开了口，韩庚把一块排骨喂进她嘴里，却见她机械一般地咯嘣咯嘣的嚼了起来，连骨头都不吐。

韩庚心里一痛，身为一个男人，家里的顶梁柱，肩负着担当与责任，看到家人的痛苦，他除了自责无能为力，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向罪恶屈服，只能咬着牙关流下泪水，尽管竭力克制情绪，却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音。

胡姗姗见了，眼圈也不禁泛起酸涩，想走过去安慰他，但还是忍住了，悄悄擦了把眼泪。

赵刚正吃得狼吞虎咽，看到这一幕情景，嘴巴里的饭菜忽然就咽不下去了。

韩庚不敢再给妻子喂排骨，就捡了些饭菜给她垫垫肚子，才食不知味地吃完了自己那盒饭。

等几人填饱了肚子，此时殡仪馆除了几个保安在坚守岗位，其他工作人员都被遣散休息了。

差不多也快到七点的时候，韩庚三人已经等得有些坐不住了，忽听外面传来一阵马达的轰鸣声，赶忙走了出去。

只见毛旺旺耷拉着脑袋，坐在摩托车上，身上的道袍全是脚印子，脸上青一块肿一块，鼻孔里还塞了朵棉花，胸前印着梅花似的血点子，看来是没少吃苦头。

李宏达按照韩庚的吩咐，把他当犯人一样铐回来的，停好了摩托车，就冲韩庚汇报道：“那伙儿地头蛇真够狠的，辛亏孟所长动作快，再晚去一会儿的话，一条胳膊就废了！”

胡姗姗一看韩庚脸色阴沉，本来情况已经十分严峻了，又因为毛旺旺的事情耽误了不少时间，知道他已经没了耐心，就小声提醒了一句：“韩队，抓紧办正事撒！”

可是谁知道，偏偏这毛旺旺没脸没皮，居然上前对韩庚嬉皮笑脸地伸出了手铐，口中还说无耻地说道：“饿了，把手铐打开吧，先给我搞点东西吃！”

不等韩庚表示，胡姗姗却是先来了脾气，嗔道：“你当我们欠你的啊？”

韩庚虽然心里有气，也不敢耽误正事，就下了他的铐子。

毛旺旺活动了一下手腕，刚要踏进殡仪馆，却忽然收住了脚步，仿佛里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时间不敢往里走了。

韩庚顺手一推，把毛旺旺推了一个趔趄，不由自主地踉跄几步，冲进门里还没来得及站稳脚步，就看见了张沐然。

却不料毛旺旺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拔腿就跑。

韩庚手疾眼快，一把揪住他后襟拎了回来。

“你跑什么！”

毛旺旺拿手指着张沐然，话不成声地说道:“她、她不是人来的！”

韩庚阴沉着脸说道∶“现在你就给我爱人做一场法事，把这事解决了，答应给你的钱一分不少，事情办砸了，我饶不了你！”

其实，毛旺旺当时接下这件事情的想法很简单，既然那双人皮高跟鞋已经不见了，就想着随便做场法事走个形式，几万块钱自然就白赚到手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只魈会附在张沐然的身上。

此刻毛旺旺心里叫苦不迭，便苦着脸道：“大哥，我这身道行抓个鬼，那没问题啊，可它是人魈来的嘛，这事我恐怕搞不定啊？”

胡姗姗指着毛旺旺的鼻子怼道：“讲话离普子，昨天晚上，可不是这个样讲话的，你说只要做一场破地狱的法事，超渡了那些鬼就行了！”

毛旺旺知道这时候后悔是没有用任何用处的，索性耍起了泼皮无懒，白了胡姗姗一眼，很嚣张地说道：“我欠了赌债要还钱，不吹牛怎么赚你们的钱呀，大不了你关我几天，反正这活我不干了！”

胡姗姗气不打一出来，抬起她的尖头小皮靴，狠狠地在毛旺旺膝盖上踢了一脚：“大骗子，滚刀肉！”

毛旺旺“哎呦”地叫了一声，抱着膝盖跳跳脚，疼得直咧咧：“我叼你啊，有病睇兽医啦，傻妞！”

胡姗姗秀眉一皱，心想你骗人就算了，还拿广东话骂我，登时就火了，撸胳膊挽袖子，露出陶瓷一般洁白的纤细胳膊，伸手就在毛旺旺的脸上挠了一把。

毛旺旺一摸脸颊，竟然见血了，扯开嗓子便大喊起来：“警察打人啦？”

胡姗姗虽然是户籍警出身，但也经常帮着审讯小偷，遇到不老实的自然不会客气，此刻又正在气头上，更是不顾形象地挥动着娇嫩的拳头，一边暴锤毛旺旺，一边破口大骂：

“砍脑壳的，日你龟儿子，老子遭你个豁了，敢冲老子，掺你两耳屎！”

毛旺旺抱着脑袋左躲右闪，只见胡姗姗的手指不停地在眼前晃动，几次险些抓到他的面皮，把他吓得心惊肉跳，唯恐一个不小心，被这个女警给抓破了相。

李宏达和赵刚在一旁看傻了眼，连韩庚也有些目瞪口呆，这姑娘居然是个女汉子，性情中人。

但是话说回来，韩庚也觉得毛旺旺这厮不给点颜色，肯定是不会老实的，就拉开了胡姗姗。

“姗姗，在我们那噶嗒，对付这种瘪犊子玩意儿，得来真格的！”

韩庚说着，就把手铐的两个环掬在一起，做成搏击了指虎，戴在拳头上，用力握了握，冲毛旺旺冷笑道：“不把他打得身残志坚，他就不知道花儿为啥这样红！”

胡姗姗一脸崇拜，以前她只见过孟建雄用手铐抽人耳光，还是第一次看见手铐可以做成指虎。

毛旺旺不是傻子，感觉不对，只吓得作揖求饶：“原来大哥是东北人啊，千万别动手，都是朋友来的，有话好商量！”

韩庚把盒饭往椅子上一拍，咬牙切齿道：“给你五分钟时间，消停的把这盒饭吃了！”

毛旺旺赶忙拿起盒饭，就蹲在地上，在四个人虎视眈眈的目光注视下，大口地往嘴里扒拉饭，偷偷看了看张沐然，又瞧瞧韩庚的脸色，含糊不清地嘟囔道：“大哥，我有句话说了，你、你别打我！”

韩庚道：“说吧，我保证不打死你！”

毛旺旺咽下嘴里的饭，才小声说道：“你老婆已经死了，她现在只是一具呆尸！”

韩庚猛地一窒，揪起毛旺旺便要他说清楚。

按照毛旺旺的说法，天生万物，包括草木植物都有魂，植物只有一个生魂，因此它只会生长，没有感觉，死了就变成一堆泥土，什么都没了。

然而，人的魂魄是最全的，所以才有三魂七魄之说，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七魄是维持生魂的基础，分别为：

吞贼：夜间清除身体有害物质，相当于脾经功能。

尸狗：决定一个人睡觉的警觉程度，相当于心经功能。

除秽：除去人身体的代谢产物，相当于三焦经功能。

臭肺：管理人睡着以后的呼吸，相当于肺经功能。

雀阴：夜间恢复人的性能力，相当于肾经功能。

非毒：夜间帮人排毒的，相当于肝经功能。

伏矢：夜间化生人得精气，相当于大肠经功能，

正因为有这七魄，人体才能进行新陈代谢，持续旺盛的生命力。

在道教中，人死后，觉魂和生魂升天，七魄散尽，命魂归入阴司轮回，如果一个人被鬼上了身，她的命魂会被挤出身体，七天之内就要去投胎，如果能在七天之内收了鬼，这个人的命魂还能找得回来，因为七魄尚在，最多只是大病一场，没有什么影响。

但如果是被魈上了身，这个人的命魂、觉魂和七魄都会离开身体，只留下一个生魂，又因为七魄分别对应了人体七个脏器，只要七魄离开人体超过七天，这个人全身的脏器官都会衰竭而死，即使七天之内收了魈，也找不回觉魂了，就比植物人能好一点，也不过是个傻子。

呆，即无觉之呆。

尸，即无魄之体。

在正一教天师道茅山宗统称为——呆尸!

张沐然此刻，已然是一具呆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