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篇 流清池?动意
时间过去了三个月,流清池的生意也越来越不错。老板有了点钱,就赶紧将门口的灯箱换新,比原来的大了一倍。锅炉边加盖了棚子,储存的煤炭足够烧三个月。考虑到任玉贵的手艺要高一些,对于点名等着要他搓背的人,在自愿的前提下,增加了一块钱,就是说五块变成了六块。但是虽然手艺好,动作却相对慢一些,所以个人提成就不好怎么调整,还保持不变。对此任玉贵也没什么怨言。
有一天,来了一个顾客,是原来浴室的出纳,与任玉贵打了照面,观看了一阵,就说:
你不是老任吗?
任玉贵说什么也不认识这个人,但因为都是顾客嘛,一边搓背,一边听他讲。这个顾客说:
我原来与你同在一个部门,我搞出纳,很少到澡堂里去,而在你,每月十五号来领工资,只顾低头点数,不抬头看人,自然对我不熟。但是我对你是了解的。
出纳见他有了感觉,又说:
今天要是不来这里洗澡,就不会遇见你,好消息你就错过了。
出纳问任玉贵认不认得王主任。任玉贵想了想,还是摇头。
出纳说:
王主任从省城过来,带来了政策。人家那边国营浴室搞改制的方案,不管老职工新职工,统一补办了养老保险,医疗保险,还算了一大笔安置费。王主任很关心大家,已经找人托了关系,找过了这边的社保局,事情很有希望。
任玉贵的脸色有点煞白,他自己还有那么一段下岗的经历,他因为生活在浴室里,极少看到太阳东升西落,澡池边一直都是热乎乎的,渐渐缺少对四季变化的体会,遥远的过去就这么疏远了。现在……没有人提起,都快记不住了。
出纳进一步说:
王主任满心满意要帮大家跑这件事。现在,政府已经松口了,要我们提供各种手续证据,公章等这门那门的都要。可是你晓得不?那些东西现在都找不到了,大火烧了,水冲走了。只有一个办法,过去在工农浴室干过的,大家一起来,搞一个签名材料报上去。
你看,今天要是遇不到你,把你忘记了,落下了,会形成一个多大的遗憾,特别对于接近退休年龄这些人,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都有了,多大的好事哟。
叶保全和沈有余在一旁听着,心里酸酸的,这样的好事总是轮不到他们。
沈有余说:
难怪你有这样的手艺……原来你是国营单位的呀。
叶保全说:
你会不会说话呀,难怪难怪的。不过倒是……你们当时搓澡工有好多人呀?
任玉贵想了想说:
有十多个。
叶保全说:
都和你一样啊?
任玉贵说:
不一样,有大有小。
叶保全思索一下,说:
我晓得了……
沈有余追问:
你晓得什么啦?
叶保全晃晃脑袋,问任玉贵:
你说,这私人浴室会不会垮?
任玉贵茫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沈有余说:
不懂你这个问话的意思。你咋不问这句,你们国营单位……就算垮了,也还可以买保险……有句话,叫什么骡子比什么马。我真是耳性不好,都是澡堂的错。
叶保全说:
记住了,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沈有余说:
我们这边没有骆驼,有骡子。
叶保全呲了一下牙,不屑再说。
而任玉贵神情有些茫然,过了一会,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给他办手续的时候,领导就已经明确说了,从此以后与单位没有任何关系了。现在去找王主任,应该怎么说呢?要是问起,能说当时说的哪样都记不住啦?领导还四处帮忙找工作,而得到的回报是一大堆谎话?
出纳要任玉贵换了衣服,和他走。
任玉贵说:
这里是旅社呀,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出纳说:
难不成这里也需要写申请?
老板走过来,神情紧张地问:
你们去跑这个事,要好多时间呀?
出纳说:
十天半月说不准,三天两头也不一定。
老板说:
能不能通融一下,你们代替他跑?
出纳说:
不行。一个人都不能少,和政府家谈事情,一定要人多,要百分百到齐。这是大家切身利益,哪个不去,那就是扯散大家的事。
叶保全拉老板到一边,有点激动地说:
如果他不去,人家把他落下了,那可是终身的遗憾呢。
见老板紧锁眉头,叶保全又说:
你就不替他想想,到拿不动搓澡巾的时候,他怎么办?谁来养活他呀?
老板眉间的皮子跳动着。老板有个初步设想,就目前的情况,小老者的手艺,逐渐被人认识和欢迎,因此准备适当提一点价格,给他增加提成,还可以说,增加的钱就是给他的养老保险,他要是不会忘恩负义的话,现在能干的时候,就会适当地拼命一点,把速度提上来。
叶保全又去拉沈有余一起过来,又说道:
自从任玉贵来了以后,我们俩个也受了不少启发。难道老板你就看不出来?我们的手艺是不是也有很大的提高?
老板不住地点头,确实,他是看到了这段时间他们的进步。
老板作了让步,并且安排一顿饭为任玉贵饯行:
办好手续,想回来,你吱一声。
叶保全说:
好你个小老者,总是遇到贵人。
沈有余说:
老板不收他,他到哪里找背搓?
叶保全说:
小老者搞到事以后,不要忘记我们哟。
沈有余说:
要回到流清池来看我们。
叶保全说:
我们给你搓背,你也开我们两倍钱?
任玉贵呛了,眼泪迸了出来,脸上爬了几条蚯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