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太岁说

他是悲哀的,是可怜的,一点都不像是穷凶极恶的隐秘教派之人。

我走到他的身后说,是你叫我来的?

他转身,脸藏在黑色的面纱后面,声音疲惫沙哑,是我让耋老叫你来的,你应该带了九天盒来吧。

我说,是的。

他点点头说,其实当年我是骗他们的,九天盒里面根本没有装血太岁,因为它本身就是用血太岁制作而成,而你要消灭太岁,只需用开天斧将它劈开,它便会灰飞烟灭。

我惊讶于他的干脆,甚至我都没有说出来,他已经猜到了我要说什么。

我取出九天盒,看了看它,没想到九天盒就是血太岁,血太岁就是九天盒。

这时一阵黑雾从九天盒中涌出,那名婴儿再次出现,它趴在地上歪着头看向隐秘教派之人说,真的是你,我们又见了,你竟然想要让他杀死我们,就真的这么狠心。

隐秘教派之人看了蚩童好像是笑了,他说,你是当年九十九名童男童女所化的怨念,本来就算是死了,只是你们怨念太重难入轮回,放弃怨念自然可以轮回转世。

蚩童似乎是恍然大悟,他又笑了说,那么太岁呢,在它的身体里住了那么久我还没见过它,何不把它叫出来看看是什么模样。

隐秘教派之人说,太岁本是河中神灵,本无形体,千年方孕育出太岁肉胎。被三公八老吞食之后仅剩的一点元胎成了九天盒,但其灵性却早已与河神庙融为一体,你每天在河神庙徘徊早就见过了。

听到这里我急忙道,那是不是说就算我毁去九天盒,太岁仍然存在。

隐秘教派之人摇头说,非也,九天盒乃是元胎所成,也是太岁的根本所在,若是毁去,太岁没了根本也会重伤,届时只需烧了河神庙它也会烟消云散。

我听了之后这才明白过来。

就在这时,周围水浪汹涌而起,周围白雾也被震散了不少,隐约间似乎可以看到水浪中愤怒咆哮的面孔。

阴沉低冷的声音在四下响起,没想到你们初见便是要合谋杀了岁,难道你忘了是谁让你一直长存至今,若不是你体内承载了岁大部分的力量,你早就灰飞烟灭,又岂能苟活到今朝。

隐秘教派之人传来一阵笑声,听起来饱含了凄凉与愤恨,他说,我也没有忘记我今日这般地步又是拜谁所赐,若不是你便不会有今日的一切。

天地无光,水浪蔓延到脚下,周围的水浪更是凶猛,数十丈的水浪在周围卷起,却迟迟没有落下,我眼前仿佛看见了末日。

阴冷低沉的声音又继续道,哈哈哈,她命中注定如此,你又岂能怪岁,别以为躲在天后宫,岁就耐你不何,若是岁真的要杀你,那是易如反掌。

隐秘教派之人并没有继续与他继续争辩下去,只见他手中托着一物,那是一块玉碟,古朴自然,恍若天成。

造化玉碟。

怎么会?

三神器世间仅此一份,他又怎么会有造化玉碟,我连忙去包里查看,发现我的造化玉碟还在,只是它发出红光,摸起来也很烫手,我连忙放下。

隐秘教派之人掌中托着的造化玉碟发出淡淡清光,他似乎是察觉了我的意图,他看我说,切不可拿出造化玉碟,否则必有一损。

我点点头,没有将造化玉碟拿出,但我心中还是疑惑,为什么这世间有两个造化玉碟。

若是这样的话,那么他的手中是不是还有开天斧。

隐秘教派之人手中的造化玉碟缓缓升起,最终落在了天后神像的头顶,只见天后神像神光大盛,周围水浪威势顿为一减。

脚下的水也开始向后退去,我手中的九天盒似乎在跳动,它也像是要跟着水浪一起离开。

这时隐秘教派之人看向我说,现在你用开天斧劈开九天盒。

我闻言连忙拿出开天斧,一手按住九天盒,一手持斧,奋力劈下。

但是我的手被一股无形之力定住,任我如何用力,我的手就是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落下的意思。

我看向隐秘教派之人说,我的手动不了了,无法劈开九天盒。

隐秘教派的人看着我,我可以感觉到他平静的眼眸,他说,你的身上承载了三公家族从古至今的太岁之力,没有什么能定住你,用你的力量可以劈开它。

我对他说的话有些不明白,我已经用了全力了,但我的手不听使唤,他说的太岁之力我丝毫没有感觉得到。

周围水浪更加汹涌,拍打在无形的障壁之上,我手下的九天盒挣扎的也越来越厉害,我都有点按不住它了。

不行,我不能这样僵持下去,那个假的小发还和小中三万在一起,我若是这样与九天盒僵持,那么他们将会更加危险,谁也不知道他会对小中和三万做什么事情。

想到这里我手下更加的用力,冥冥之中仿佛有一股神力加持在我的身上,令我的手在缓缓移动劈向九天盒。

凄厉叫声在我耳边响起,无数黑影从九天盒中窜出,他们上天入地哀号不已,天上更是降下了血雨,将周围的水浪都染红了一片。

太岁咆哮,蚩童你竟敢背叛岁,你要知道背叛岁的下场,

我手下的九天盒慢慢的枯萎,如同盛开的花朵,经历了寒霜之后渐渐凋零枯萎。

那些哀号的黑影,它们也在九天盒的枯萎中渐渐消散,周围水浪也慢慢的消退而去,整片天地突然陷入了一片沉静之中。

白茫茫的雾气再次从四周弥漫而来,天上地下具是白光一片,那高大的天后神像似乎也消失了,整片天地都是白光一般的世界。

只剩下了我和隐秘教派之人。

只见他似乎在和谁说话,只是说的我并没有听见。

隐秘教派之人转过身看我,他说,现在你可以离开了,最后忠告你一句别去救她,不值。

说完,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茫茫白雾之中。

这雾气好似是随他而起,在他离开之后雾气渐渐消散,这个城市显现出了他本来的样貌,安静,无人。

剩下的便是烧掉河神庙,这件事情不是耋老做便是隐秘教派之人做,或者等我出去做。

九月四号,九点零五。

我已经颓废了四天了,三万死了,另一个我被关进了精神病院,小中也整日借酒消愁,不再复往日的英姿焕发。

自我从南园出来之后,这个城市好似变了,每天都有淡淡的雾气笼罩,如同中阴之界。

我回不到从前的生活了。

我的母亲,奶奶他们都认为那个人是我,而那个人现在精神混乱,已经彻底成了一个废人。

她们以后生活又要怎么办,那个我根本照顾不了她们啊。

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她们要怎么生活。

或许蓍老有办法,但我找不到他,怎么也找不到他,这时我才想起来,每次都是蓍老找的我。

我知道我不能这么颓废下去,需要有人来力挽狂澜,逆转局面。

找到蓍老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六点十二。

南园的废墟,到处是残砖废瓦,烧成焦枯的树木,一名走路颤颤巍巍的老人正在废墟中寻找什么。

夕阳西下,残阳的余晖落在他的身上,仿佛是一名守望者。

我看着他停住脚步,看着他,或许只有他能解答我的问题。

蓍老似乎是感觉到了我的目光,他回头看见我似乎很是惊讶,随后又温和一笑说,你回来了。

我嗯了一声,走了过去。

我说,蓍老你在这里干嘛?

他叹息一声,眸中似乎藏了深沉的悲哀,他说,我在这里怀念故人,三公八老家族随着时间的流逝体内所蕴含的太岁之力逐渐减少,也不再是只能孕有一子,不过其中这两世三公家族却很意外,他们皆孕有一子,因此在三十年前亡在这里有很多八老家族中的人。

我说,三十年前?

他低声恩了一声说,是啊,三十年前,为了镇压太岁之祸。

随后他又转而一笑道,不过现在太岁之祸已经终结了,这些都无关紧要了。

我也不再继续追问,我说,蓍老,有关101县道你知道多少呢?

蓍老沉吟了一会说,101县道的存在比之黄河古道更加的久远,它当年也是黄河汹涌而来没有冲毁的陆地之一,据传有二,一说它是不周山的一段残体,二说它是当年西王母座下三青鸟死后的尸骸所化。

蓍老说的都不是我想要的,我便说,我从101县道出来时曾经回头,看见了过去的景象,三万被杀,南园外三公聚集,甚至是更久远之前的事情我也看到过。

蓍老听了之后似乎是一惊,他看着我,眼中似是又惊异之色,他说,你是想说什么?

我说,101县道是否可以跨越时空,回到过去。

蓍老看起来犹疑不定,他带着不确定的语气说,或许可以,三公八老家族没有太多关于101县道的传承。

我说,谢谢蓍老,还有一问题想请教你,那个假的我怎么才能让他变成真的我?

蓍老看向我很是惊讶,他说,你要做什么,让他代替你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吗,那你怎么办?

我说,没事的蓍老,我自有分寸,还请你告诉我。

蓍老一直看着我,淡淡的雾气之中他的面色看起来很是复杂,我也说不清楚。

只闻他叹息一声说,给他饮下你的心头热血,他会彻底摆脱太岁所留下的桎梏,届时他与你没有区别。

我低声嗯了一声。

我已经得到了答案,对于蓍老我是真心的谢谢他,我说,谢谢了蓍老,有缘再见。

夕阳完全下沉,夜色将这个城市完全笼罩,南园废墟只剩下蓍老一人,他一人坐在烧焦的椅子上,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夜空无月无光,周围雾气逐渐转浓,在沉沉的雾气中有脚步声传来,愈来愈近,也愈来愈重,好似承载了某种巨物,一步一步沉重而来。

蓍老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他似乎是嗅到了什么,慢慢直起身躯,眼中是激动之色,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说,近了,近了。

茫茫雾气之中传来低声沙哑的诗号,生无生,大道自有争,死无死,何用百年算。

一人出现在蓍老的视线中,他穿着黑色汉服,头上戴着斗笠,上面有黑色面纱垂下,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在他的手中赫然托着一物,呈现黄金色泽,淡淡的纯金色光辉在它的周围流转,承载了诸天所有的神圣,诸神所有的光辉,为第一代天帝所承之物。

三神器之一东皇钟。

不过尺许见方,却像是承载了天地万物。

蓍老见所来之人,脸上恢复了平静,他说,你是谁东皇钟为何会在你手上?

隐秘教派之人开口说,我也想问你,你是谁,是蓍老,是闻公,还是太岁,又或许这三个都是你。

他说这话时的声音很是平静,声音沙哑却带着十分肯定的语气。

蓍老脸色一变,随后冷冷一笑道,看来这一切你都知道,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除了我应该没有人能知道,毕竟当年参与这件事情的都死了。

隐秘教派之人放下东皇钟,随意坐在地上,后背靠着东皇钟,他看着无月无光的天空说,我追寻了两千年的答案,从救人开始,到怀疑这件事情的始末,到一步步随着三老八公的一代一代对河神庙中阴界的探索,我等了两千年才等到你。

蓍老深深的看着隐秘教派之人,周围似乎沉静了下来,周围的雾气更加的浓了,蓍老突然一声惊叫一声,原来是你,竟然是你,怎么会是你。

隐秘教派之人掀起了一半的面纱,他的面容普通年轻,一双眼睛很是清澈,对于他的面容蓍老再熟悉不过了,算计了他二十三年,又怎么会忘了他的样子。

却没有想到,他竟然逆转时空,回到了过去,又停驻在时光长河之中,等了他两千年。

小发。

隐秘教派之人竟然是小发。

天空下起了细雨,雾气渐渐散去,大地恢复了它原来的样子。

蓍老说,你竟然真的逆转了时空回到了两千年前,你竟然杀了自己的祖先。

小发呵呵笑了一声,似是嘲弄,似是不屑。

蓍老勃然大怒指着小发说,你这什么意思?

小说看了蓍老一眼说,一个让自己断子绝孙的人,有什么脸面在这里指责我。

蓍老沉面,眼中有怒火跳动,还隐隐有着惧怕之意,他看着小发,没有说话。

雨,无声的落下。

打湿了蓍老,打湿了小发,他们就这样在雨中看着对方。

雨势渐渐大了,电闪雷鸣,照亮了他们双方的脸。

小发长叹一声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你亲身经历的故事,有你知道的,也有你不知道的。

……

下面便是我的故事,小发。

我离开了南园,来到了这里的医院,另一个我并没有直接被关进精神病院,而是被送来了这里治疗。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医院之中夜深人静,少有人走动。

我来到了他的病房,从窗户可以看到他躺在床上,面容沉静,母亲陪睡在另一张床上。

我轻手轻脚走了进去,看了母亲一眼,我的心颤动了一下。

母亲啊,你可知道我多想你,我好想一直陪伴在你身边。

我走到了他的面前,手中握着开天斧插入我的心口,很深,不痛,无血。

我的身体已经被太岁同化,已经接近枯竭了,血液不知道还有没有,我又深入了几分,一股钻心疼痛猛地传来,我险些叫出声来,豆大的汗从额头冒出。

一滴金色的鲜血顺着斧刃流了出来,我伸手接过,金色的鲜血在我的手中滚动,喂到了他的口中,我再次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走到门口时我听到了抽泣之声,我的背后一僵,没敢回头。

是母亲。

只听背后传来母亲的声音,你还会……还会回来吗?

我说,我语气僵硬的说,不会了。

我快步离开。

身后的哭声更加的凶了,我的泪水也无声留下,她竟然知道了,她又怎会知道。

来到医院外面,我的心好不容易才平静了下来,我怕我不敢回头,我怕我会舍不得她。

这时,我突然被人从后面抱住,那阵熟悉的味道传来,掺杂了烟酒的臭味,却是很熟悉。

小中。

他说,抱歉小发,都是我的错,我若是能够早点认出你,就不会有今天的一切。

我掰开他的手说,我们都回不去了不是吗,我们之间早已断裂了,我,三万,你,我们都再也回不去了。

他抱的更紧了说,我会弥补,我会的,你要相信我。

这时候他已经泣不成声。

我说,你等我,我会拨乱反正,我去救三万。

说完我便离开了,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又知道了这一切,我已经不再去想了,我只想救三万,我只想回到以前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