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谋算

曲垣推开门,迎面而来的刺眼阳光,又反射着雪,让他忍不住抬起手掌,挡在了眼前。

眯了眯眼,好一会,才适应了过来。

“醒了?用饭吧!”他妻子此时正好在干活,看见了,就笑的说着。

到了大厅,坐下,先上的是汤,下面就端上早点和几样小菜,此时曲垣举筷,却如风卷残云一样。

一旁看着的曲母此时就笑了,说着:“看你狼吞虎咽,难道平日就没有吃不成?”

“没有这么好。”曲垣此时回答的说着。

“再给你官人上一碗粥,几个小菜。”曲母此时喊着,又说着:“我儿也是官,贵人器重,总不至于养不起你。”

“娘,话不是这样说,如今万事待兴,我也忙得很,吃饭都顾不上那么多,平时也是和大家一样伙食,这些家常小菜,还真没有吃过几次。”曲垣此时随口说着,吃了几口,却发觉气氛不对,一抬眼,就看见曲母眼睛都红了:“我儿真是辛苦了。”

“没事,得主公礼遇,吾岂能不尽力,现在撑过这段时间,我估摸着新年后,事情就少多了。”曲垣此时笑的说着,然后又道:“再说,往日想要吃饱都难,这才多长时间……”

他这话说的实际上不对,因为按照杨伊的计划,未来一年,正是关键,肯定还是繁忙的一年,他做为学政,文道上的事,操心的很更多,只是总不能让母亲担心了。

“曲君!”用完早点,外面忽然响起了随从的声音。

此时曲垣也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冲着外面问着:“什么事?”

“曲君,有位先生派人前来,给您递了贴子,说是您的师父!”

“哦,你去回他,就说稍候一会,我马上就过来。”听着是师父的信,曲垣也正色说着。

“是,曲君。”随从在外面应的说着,随后,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曲垣此时匆匆洗了洗,换上干净常服,也幸亏杨伊之前发现了俸禄,让家中能给他备上衣服。

到了前面,发现属于他的几个护卫已经都出来了,他的这些护卫是学政的下属,学政现在掌一地教化,也是重要职位,下辖造纸、印刷两大作坊,可是重要职事,在护卫的看护下,见了他师父派来的人。

只是一个小厮。

看见只是一个小厮,曲垣就有些不高兴了,他如今也是有身份的,这派人传信,也得至少派个师兄弟来才是,不过还是收了下来,看了看,又问了问,只见这小厮回答说着:“先生请您新年前,一起去羌族参加一次大典。”

去羌族?

再问了问,知道是羌族族长之子结婚,曲垣略微有些犹豫,但是转念一想,就说着:“你去回先生,就说我事务繁忙,操劳之下,身体欠安,就不去了。”

做事者,首先要确定,谁是我们的敌人,而羌族,日渐跋扈,早得殿下那边明示,这就是要解决的敌人之一,若不是羌族,当初魏军也不会轻易打进蜀地腹心,以致酿成大祸。

……

新建的宫中,杨伊此时就取出了一些公文和资料,正捧起来细细看着。

正翻着有关户籍,张宁几人就过来,点了炉子,又煮起了茶,红泥小炉上,茶壶片刻就咕嘟咕嘟沸腾起来,淡淡的茶香弥漫在这个房间,林灵此时正小心的掌握着火候。

片刻,热茶就到了,等林灵捧过来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来,杨伊不禁满意,喝着茶,继续翻阅着公文,时间就一点点过去了。

若是按照姜维的意思,这些杨伊此前的近人,都得杀了,但是杨伊考虑之下,却是未曾杀戮,非是杨伊心软,做大事必定得有牺牲,只是这死亡却可避免。

杀人容易,但是杨伊却不想成为孤家寡人,也不想自己彻底的被姜维掌控着,所以身边这些人一个没杀,都留作自用,都是明事理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究竟是跟随着公主嫁往番邦,还是留在家乡享福,谁都知道该怎么选,再说,以她们的身份,就是说出去,又有人信?

莫说他们就,就是姜维此时想要改口,也已经难了,因为各方面已经默许此事了,对于他们来说,帝位上的人是男是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兴旺汉国,这才是最重要的。

林灵几人再一旁候着,她们空闲时也做着针线活儿,在这个时代,哪怕是贵夫人,也必须会这女红,这缝起衣裳倒也不是稀罕事,只是,几女不时瞥一眼正专注批阅公文的杨伊。

这女扮男装之下,竟然看不出丝毫破绽,真是一位俊俏的佳公子。

杨伊此时正阅读着公文,细细琢磨着推算着,以她的本事,自然很容易就能掌控一地政事,但是细微处,也得一一思考,才能得出结论。

杨伊自能察觉人心,分权下去,自己需要处理的事情并不多,她如今也就需要看顾战略方向,而如今随着绵竹安定,接近新年,已经到了考虑正式登基之时了。

就在杨伊思考时,此时绵竹左近的那处学社中,那位中年练气士此时正在和弟子张翰说话。

听闻了孟良的反应,中年练气士此时笑的说着:“这事也属正常,他们孟氏,也算得上家大业大,思量起来自有其法度。”

虽然如此说,可是中年练气士还是郁闷填胸,甚至生出一丝悲凉的感觉。

当年受师门之命,居住此地,因为法力皆散,都是普通人,也久经辛苦才扎下根来,虽然自己没有这等高深法力来窥探天机,却也学了些相面之术。

这些年来,苦心修炼,苦心经营人脉,又寻找良才而引渡门下,这里面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血!

潜龙在羌族,这是当年真君批示,断无出错之理,若能早早拉上关系,就是第一批从龙之人,日后前途不可限度,可是这个孟良,竟然还推三捡四,实是辜负他一片好心,更让他有些寒心。

不过,在二弟子面前,却没有这样说的道理。

温和说了几句,张翰见师傅没有发怒,也安心了不少,当下告辞了出去,到了门口,中年练气士命人将一个锦盒交于张翰,说着:“我知道你家现在拿不出多少礼物,这是一对玉圭,到时候送此礼就可。”

“多谢师傅。”张翰家境是寒门,当然寒门在民间也是小康地主之家,不过他也不是家中之主,就是小地主之家,也没有多少余钱,凭白拿出一份豪礼的确很困难,当下也不推迟,谢了。

加上在中原游学的花费,此时家财也不多了,要知道他想娶贾氏女,固然是因为那道士的泄露天机,但是也和贾氏豪富有关系。

只是,当日托人谈起婚事,那边递上话来,说要聘礼万两,这张翰就拿不出了,就是到处去借也借不来,再说,如今那贾氏女也未长成,也不可能和他私奔。

自然也就坐不下当初卓文君之事了,他也只能忍痛作罢。

等张翰辞别远去,中年练气士已经接到了小厮的报告。

“什么,你说他不去?”

“是,先生,这是他的答复。”小厮低着头,报告的说着。

“混帐……”中年练气士大怒,面色铁青。

片刻,中年练气士才冷笑一声:“我本念在在我私塾读过数年的情分上,本想让他与潜龙见上一面,留些情分,日后说不定免死,现在看来,这种人狂悖无礼,丧心病狂,却是谁也救不得他!”

却一字也不提本意是观礼时,这大婚就是关键,那时龙气勃发,暗中就会对宾客,特别是他这些预备下的棋子,形成命格压制。

也就是传说中的“王霸之气”,这上应天星之人,自然也分高下,就像是那诸天星辰,都要臣服在万星之主紫薇宫之下,而这龙气就是此时紫薇宫的备选了,他这些年经营,所选的那些人就是上应天星之人,正是要借着机会,定下君臣。

不过,转了几圈,中年练气士脸上青气渐渐散去,却又皱起了眉,暗中思考着。

“当年真君窥探天机时,顺便知晓这大汉国的气数,也就在当下了,那么此时应该是回光返照之时,这也是平常,大汉数百年的龙气积蓄,若是临死之际,定然也会有天星殒命,但是我为什么总有些不安呢?”

中年练气士越想,越是皱眉:“这畜生平时对我,还总是恭谨,但是这被招纳之后,离得远了,对我明显就疏远冷淡了许多,上次我询找人问过,这畜生当时被招揽时,那位却没有把我的信拿出来,加上平日里,也就是一个学生的本份,并未曾免去束脩,导致这其中也并无多少情分。”

“这畜生如今如此防备于我,又是何意?我按照天机行事,着眼于大局,与日常并无对他不利之处,怎么可能看出来?”中年练气士心中狐疑,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还真有气机感应,知道我对他甚有不利之处?”

只是,难道不知道我这是对你好吗?你如今委身这汉廷,也就是三百石之吏,若是汉廷覆灭,却也不免为之陪葬,我这次给你机会,你却不把握,也怪不得我了!

……

杨伊思考之下,也就明了,当先之要是确定名分了,她得知邓艾已经带着汉宫室到了荆州,于是,就亲自出行,准备串联。

不知道为什么,历代朝廷几乎都这样,越是重要的节点位置的皇帝,寿命可能很短,子孙繁衍可能也会很困难,比如烈祖就是如此,当初若是烈祖早早就有儿女,可能早就得士族拥戴,就是后来的荆州之祸,可能也会避免。

曹氏也是如此,若是当初曹冲未曾早丧,也不至于让曹丕登位,然后竟成了三国局面,大好江山,却不能取之,曹魏雄踞中原,竟然不能以北统南,这在历代,都是少见。

就在沉思着,先来了一阵风,紧接着大雨点子,杨伊此时正在船上,蜀地河运方便快捷,自然也就乘船了,雨像是豆子一样落下来,亲兵连忙将马匹安抚,盖上油布,防止马儿狂躁,而杨伊此时也退到了船仓。

“还有多久到广汉郡?”

“公子,没多久了,我给您煮条鱼,吃完了就到了。”此时林灵去问了一下船家,然后笑着回到,又让人去煮鱼去,果然没有多少时间,鱼香就闻到了。

雨继续啪啦的下着,杨伊拿着酒壶,就着醋姜煮的鱼,蘸着吃着,这时他穿着青衫,看上去是出游的公子,只是随从皆是兵甲在身,这身份就让人看不透了。

“严守,吾已命放假,你为什么不去?”杨伊放慢了吃鱼的速度,看着此时在船舱门外守着的军候,有些无聊的问着。

“公子,我家兄弟多,有五个,父母不愁没有人伺候,营中的其它几个兄弟,兄弟不多,家里也不好,让他们带点粮肉回去过年,再说公子出巡,吾岂能不从。”严守此时巡查着四周,又解释的说着。

他据说也是大族之后,只是这百年败落了,甚至沦落成了流民,带着家中老小,流落到了据说能吃饱的绵竹地域,然后活了下来。

杨伊选拔禁卫一营,他就当选了,毕竟家学渊源,活命之恩,自然也是涌泉相报。

“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次事情办完后,吾给你放点假,你也回家看一次。”杨伊微微一笑,神色平淡,似是想着别的事情。

“多谢公子恩典,其实吾也看过了家中,巡城之时,曾路过家门,家中甚好!”严守此时点了点头,回头担忧的看了看这前后两艘船,一共才十余人的战兵,就说道:“公子,这次远行,只带了一什,会不会不太妥当?”

“无碍,尔等皆有强力,这也训练足够了,对付寻常盗贼也是足够了,再说,一般出游之人,随从也只有五六人,带的太多,反而显眼,路上我们穿着便服,不会有什么大碍。”杨伊此时笑着说道。

“是,大人!”严守此时看了看前面,说着:“大人,前面渡口到了。”。

果然,远远的渡口到了,船不但没有加快速度,相反,减少了速度,不过就算这样,也很快靠了上去。

检查的巡兵,看见着杨伊一行人的模样,也并不敢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