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何遂高千虑一失

“天下岂有万年的帝王?岂有长生不死的帝王?”

大汉王朝京师,一处府邸中,有人在鼓动着说着,此时这暗室之中,数人围坐,却都沉默不言。

……

旬月之前,张燕行之洛邑,看着这辽阔的大汉帝都,终于有了高山仰止的感觉。

以往,是做为反贼,作为征服者看待这座城池的,对大汉王朝一直有着偏见存在,如今几经磨难之后,方知何为皇朝,此时看着大汉京师,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心中的固垒也有了几分松动,这表示着他的技艺很可能会更进一步,此时虽然想要长啸一番庆祝,却也未曾鲁莽,因为他这次来,其实只是护卫,主事之人是太平道圣女张宁。

很顺利的进入了洛邑,虽然有检查,不过他们一行,早有准备,加上看着都是豪富之家,颇有底气,也不会被人刻意为难,毕竟谁知道这家背后是什么人呢,这天下,利欲熏心之人也不会那么多!

按着指示,此时驾车慢慢的行着,到了一处酒肆,车停下,张宁和张燕下车,在酒肆左近的一处宅院停下,吩咐人收拾宅院,张宁则是一直在耳房等着,过了一会,唤来张燕,然后指着此时左近的那处酒肆中的一人,让张燕观看。

“你看是那人吗?”张宁忽然问了一句,她不是张宁,而是马小玲,不过被张角情怀所感,又觉得汉军杀戮严重,所以决定全力扶助张角,这次之行,就负有重任。

张燕看向她说的那人,此人一张方脸,身材魁梧,看着有些彪悍,年龄约莫也就三四十岁,张燕认得此人,是大将军何进的总要幕属之一,侍御史耿鄙。

侍御史,秦置,汉沿设,在御史大夫之下,如果朝官的高级官员犯法,一般由侍御史报告御史中丞然后上报给皇帝。

低级官员可以直接弹劾,或者会集体弹劾。

侍御史受命御史中丞,接受公卿奏事,举劾非法;有时受命执行办案、镇压农民起义等任务,号为“绣衣直指”。

宣帝曾召侍御史二人治书,后乃专设治书侍御史,侍御史分掌令曹、印曹、供曹、尉马曹、乘曹。

侍御史掌纠兴举百官、入閤承诏、知推弹公廨、杂事等事,以知杂事最忙。

这可是朝中重要岗位之一,再进一步,就是九卿了,此位之重要可见一斑,耿鄙得何进之信重从中可看出一二。

大将军何进,位在三公之上,是汉室万石大吏其一,如今权倾洛邑,以外戚身份,名义上掌天下兵马,和宦官争锋,当然,士族是他的同盟。

何进幕属之中,士族之人良多,耿鄙是得用的之一,此人文武兼备,何进可是准备大用的。

不过此时贪财,张燕对其的画像特意记忆过,此时稍微一想,自然认得此人。

张宁听了他的介绍,却是缓缓点头,看来黄巾果然有天命在,这可真是意外惊喜!

想到之前,张角谋划和吩咐的事,只觉得每一句都带着深意,到了洛邑,果然就见得正主,这让她佩服不已。

“难道修道之人,还真的能有操纵天命方面的力量?”

“又或者是黄天的作用?”

张宁心里一动,吩咐人驾车,她绕过酒肆,路过瞬间,就用上了张角嘱咐过的符纸,一道青烟消散,张宁也不知道这道符纸的功效,虽然这些时日一直在苦学,但是对于浩瀚道法,也不是一时之功。

“哟,这位老哥也是来喝酒?”耿鄙此时,却是稍显郁闷,大将军得知那位殿下的消息之后,很是发了一番火,连他都被牵连了,他原本只冷淡喝茶,突然觉得呆坐很无聊,竟有一搭没一搭和正好走过去的张燕攀谈起来。

张燕微微一怔,却也没有多惊慌,镇定的笑道:“是呀,听说这里的酒不错,某从河东而来,特来品尝,只是酒肆繁忙,空位偏少,能否拼座。”

“你倒是有见识的,也罢,就暂且坐下吧。”

耿鄙此时,稍微打量了一下张燕,看他一表人才,心中好感多了不少,这却是正常的,出门在外,别人又不知你的底细,第一印象自然是靠面貌了。

这要是换了五大三粗的张牛角来,哪怕本事远胜张燕,霸气外露,恐怕耿鄙还得鄙视他一番。

耿鄙自视甚高,因为自身文武全才,对武夫瞧不起他们不通文墨,对文士瞧不起他们身体羸弱,张燕能入他眼,已经是不一般了。

张宁此时通过马车上的窗纸,见着此时见着两人渐渐熟悉起来,不由点了点头,就听身边一女凑上来:“圣女,要不要我们?”

她自然是想要安排一些好戏了,比如让张燕和此人一同御敌,加深交情,或者安排好戏,让张燕展露身手,引起此人的兴趣。

“不,不需要,我们一动手,就有了痕迹。”张宁沉思一番之后说着,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身的本事,此来就是充当眼睛和道具的,张角特意嘱咐过,哪张符纸什么时候用,这都有定数的。

说着,她略觉得头晕,知道刚才那道符纸使用的代价不凡,于是就吩咐身边侍女道:“我们回去吧!”

太平道中,自然是道主张角为尊,而其次的就属圣女张宁了,如今张角春秋鼎盛,也没有继承人,张宁的权威有他维持,在太平道和黄巾中,可算是无人敢于冒犯。

“是!”那侍女此时虽然心中有万千妙计,不过张宁不想听,她虽然心里有几分不满,却也还是老老实实的,连忙招呼车夫,请着向居住的宅院驾车而去。

一个时辰,张燕和耿鄙先后从酒肆中出来了。

看来这次的功劳不会小,耿鄙看着张燕进了宅院,刻意观察了一番之后,就没了之前的郁闷,此时却是哼着小调往回走,脸上笑容压都压不住。

作为何进的幕僚,他也盼着何进的大势,前些年,自刘宏铲除了阻挡自己权位的隐患之后,天下最大的就自然是皇帝了,当然,圣天子高高在上,下面的人却以十常侍为尊了。

按照大汉朝的规律,宦官当政之后,那么就需要外戚了,如今,这外戚自然是大将军何进了,何进自己也是意气风发,一番许诺,招揽了一大批人,眼看大汉政治就要就此延续,自己也能跟着鸡犬升天。

耿鄙这样想的不错,却没想到,自去年初,先是那位殿下横空出世,本来幽居深宫的她忽然有了天大的本事,掌毙赵忠,甚至连那王越都不敢直面其锋芒,也曾派人去试探,但是纷纷都没了印信,让何进损失了好些个好手。

士族之人也是如此,两方联盟之下,加上当时那位殿下主动请求,也就像是送瘟神一般,快速的把那个瘟神送走了,洛邑又可按照之前的计划,逐渐的落入大将军的掌控之中,十常侍之流,虽然奋力抵抗,最终恐怕一个个都难逃一劫。

当然,计划是很好的,却赶不上变数,没过多时,那位殿下就在燕国做下来了大事,这位殿下,有陶朱公之能,又有公输班奇思妙想,以盐、千金书等硬通货行销天下,还能招揽悍将数员,擅启边衅,先后斩乌桓人单于丘力居、鲜卑人单于和连之大好头颅。

最终也成了和大将军分庭抗礼的人物,虽然远在地方,但是如今督辖冀、幽、辽三州,简直是国中之国了,尤其是豪富,令天下侧目,这也是大将军最愤恨的事了。

进入大将军府,遇到几个熟识的,看到他这样笑眯眯,虽然面上只是问候,但是等跟他离得远了,才忍不住腹诽:“这厮又得了什么好处,高兴成这样?”

对旁人是如何看待自己,耿鄙也不在意,他本来就自视甚高,觉得这天下人中他是第一流的,其他都是浊流之人,在何进府中,虽然面上不说,但是知心好友却是少有,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对他太客气。

位子也就那么多,这耿鄙占了,其他人又能如何,何进虽然势大,但是天下权位又是何其之稀,人人都想做两千石大吏,但是能达到目标的却是少之又少,大将军这里是一条捷径不错,不过捷径之路,自然很窄,容不得多少人同行,耿鄙虽然有几分才学,但是想要其他人就此服气,却也不可能。

此时天色晚了,但还没到熄灯休息时,耿鄙想着这样的大事,要赶紧禀报给大将军知道才成,所以根本没回自己的住处,而直接奔着大将军府来了,有此点说,这人还是忠心之人,何进也不算信错了他。

大将军,掌天下兵马,正院门口有着巡逻的卫兵,他们与大将军的幕僚幕属算两路人,但一般将军府的幕属幕僚也不会得罪这些卫兵,而卫兵护卫大将军安全,特别是将军府的这些,家小甚至也被府里养着,和大将军关系之近,就是耿鄙也不愿意平白得罪。

今天在正院外面站着的几个卫兵,耿鄙此时走过去打了招呼,随后问了其中一个人:“大将军可在里面?”

这人点头,耿鄙想了一下,又拿出银子来,压低声音问了一句:“那大将军现在心情如何?”

这禀报事情,也是要看时机,虽然以耿鄙的身份,何进也不会慢待于他,但是何进易怒,这平白得了斥责,又是何必呢,自然要打探清楚,再定行止。

像他此刻要禀报的事,拖个一时半刻也不打紧,毕竟这是自己额外办妥的事,若大将军心情不好,气头还未过去,那么他完全可以暂时避开,免成为被迁怒的对象,等着明日再来也不迟。

被耿鄙问到的这个守门的卫兵,此时看他一眼,到底与银子也没仇,看耿鄙此时也算是顺眼,就低声提点了一句:“倒没见着大将军发火。”

这就够了,耿鄙松了口气,就直接入了正院,他有不用通传的权利,不过到了厅前,还是暂停了,让人去通报,权利这东西,有时候可以用,有时候却不能用。

何进此时正坐在厅里,跟美眷戏说着,听到有人禀报说是耿鄙,稍微沉吟了一下:“请他进来。”

片刻,耿鄙就进了厅中,此时耿鄙看着厅中情景,稍微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汇报。

美眷也是明眼之人,知道这是有什么秘密,她很知机的告退了,何进整理了一下衣服,方才心情还好,此时却隐隐透出一丝不悦,毕竟,被打搅了好事。

但面上还没露出什么,只是在那女子走出厅中,才沉声问:“说吧,有什么事。”

“大将军,今日吾在酒肆之中,认识了一位人物,此人貌似北边之人。”

耿鄙此时,将自己喝酒之时,偶然结识的那人,与何进仔细的说了一番,当然,他并不知道张燕真正的身份,知道的只是张燕透漏出来的,也就是那位殿下属臣的身份,这种欺瞒,在这个讯息交流不通畅的时代,却是很容易伪造的。

“哦,这么说,他真是北边的人?”何进初时有些不信,但随耿鄙仔仔细细将细节说了,比如口音,以及试探的燕地风貌,还有那人不经意间露出的源自北边的内甲和兵械,他倒慢慢信了。

这事看来还真是巧合,毕竟若非是巧合,总不能是北边那位失心疯了,派人来暗探自己,除非北边那位疯了,才会做这种“自降身份”的事。。

虽说都是大将军,可是北边那位,如今可是督率三州,麾下兵强马壮,又是出名的陶朱公之才,就连朝中都奈何不得,听说冀州、幽州士族有些想要反叛的,都被轻易按死,可比不得他这个大将军,有名无实,可比不得窦宪出任大将军时,那时候可是由于窦宪权势太大,朝廷震动,才请为大将军,如今算来,反而是北边那位权势太大,朝野震动,不得不请为尊。

北边那位,此时完全可以稳坐钓鱼台,坐等天下群贤来主动结交,怎可能主动来联络,虽然何进对自己有信心,而且他上位,更合士人心意,但能坐到他这个位置上,绝对不是脑子空空的人,也知道这局势并不可能完全和他所想一样,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