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如果

第五十七章如果

夜太漫长,清晨的露珠挂在院中几近凋零的树叶上,显得格外凄凉。

距离太虚门万里之外的水妙,独自站在院中,仰望着天边的肚白。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学会了多愁善感。

小六悬浮在水妙肩头,古朴的书面上,一条条纹路,似乎在这黑白相间的时候格外醒目。

水妙道:“小六,每个人在突破境界的时候,都要感悟些什么吗?”在三阶的时候,他看到婴儿的新生,感悟到了生机,在突破四阶的时候,他看到了死亡,感悟到了死亡的离别。

小六道:“那倒不是,日月争辉两阶之后,到突破三阶,人的身体会有飞越般的质变。这个时候就不能只靠单纯的修炼或者药物堆积来突破,而是感悟。每个人的感悟都会不一样,在每个阶段也会有所不同。譬如说九千年前,那一世的恶果转世,在一夜之间感悟到了自身存在的意义,从枝晨梦露一跃到了万法归一。”

水妙乍舌:“有这种人?”

这种大能,应该不会像烂大街的大白菜吧。

小六语气变得很严肃:“她看透了生命,看透了宇宙,从突破那一刻起,她就只讲了四个字,从此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水妙奇怪道:“哪四个字?”

小六道:“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水妙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话,原来如此,那是什么意思?

小六道:“她是我见过最了不起的恶果转世,心怀大爱,因爱而杀,因爱而恨。”

水妙道:“恶果转世也不一定都是坏的嘛。”

小六道:“世事不能总看表面的,你猜猜她的大爱是什么?”

水妙皱眉,大爱,那一定是慈悲吧,继而道:“慈悲?”

小六如果有表情的话,此时一定是苦涩的:“她认为无论是人类还是其他生灵,都是渺小的,如宇宙中的一粒粒尘埃,玷污了宇宙的清明。所以她接下来所做的事,就是把所以喘气的都杀个干干净净,还宇宙一片清明。”

“额!”水妙瞬间无语。

小六道:“她之所以没有再说一句话,是因为她觉得不再有任何一个人值得她多说一句话,哪怕一个字。”

水妙道:“这么危险的人,没先把你干掉?”

“哼!”小六的语气显得格外傲娇,“她认为我才是世上最清澈的生灵,不争不抢,无欲无求。”

“奇葩。”水妙愕然,这什么欣赏水平,难道恶果转世就没一个正常点的吗?历代恶果转世,她只亲眼见过一个人。

禅宣。

“你最后一任主人,是不是禅宣?”水妙之所以说最后一任,那是因为他没把小六当仆人。

小六道:“禅宣是上一任恶果,并不是所有恶果都能被我称之为主人。”事实上,除了第一任恶果季外,所有的恶果都不是小六的主人。小六和恶果转世之间,更多的是互相利用。

水妙微微的笑了笑,果然,他猜的没错,鸿道才是小六真正的主人。小六并不属于器灵一类的精怪,而是真正的妖,多半是小六有什么小辫子被鸿道拽的死死的,所以才会对鸿道忠心耿耿。

看破不说破,水妙并不想揭穿小六和鸿道的小算盘。从前小六作为恶果的引导人,现在小六既然选择留在水妙身边,水妙身上必然是有什么可以被利用的价值。有时候水妙会觉得很奇怪,鸿道和六道都是上古时代的大能,其本领可谓通天。就算是宁清秋还活着,看见他们二位怕是也要礼让三分。但他们都有不得已的事情,都要水妙帮忙而不得不在他身上进行投资。

能把鸿道逼到不得不隐藏起来才得以苟活的人物,是水妙这种小角色能够招惹的?或者,鸿道之所以会把小六留在历代恶果身边,其实就是想把某任恶果培养成足以抗衡历代自然之神,甚至能够杀掉鸿道惧怕的那个存在?

因为历代恶果心理过于残暴,或者说恶果终究斗不过正果转世,所以在这一世上,鸿道改变了投资目标?

这一些疑问,水妙都没有去问。

渐渐的,他明白了,他自己,并不是大局风向的掌舵者。他也不过就是这场风波下的灰尘。

他,甚至这世上的大多数人,不过那些连名字都快忘了的大巫手中的棋子、工具。

“你是不是非要杀掉禅宣?”小六忽然问了这么一句,其实他并不需要问,水妙是一点要杀了禅宣的。抛开什么正果恶果转世的狗屁宿命,宁清秋是被禅宣打伤致死,这个仇如果都被报,那活着干什么?

“你为什么这么问?”水妙对小六起了戒心,小六毕竟跟随禅宣百年,不得不防他会在关键时刻出卖自己。

小六道:“禅宣也是可怜人,若你知道她这一生是如何过的,或许你会同情她,或许——”

“天下可怜之人何其之多。”水妙面带不悦,“她尚且还有选择的机会,有很多人,连选择的机会都不曾有过。”

“水妙——”小六还想说什么,见水妙一脸怒意,也就没有再说了。

后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水妙回头看去,是那个小姑娘醒过来了。小姑娘轻柔眼睛,似乎还带着倦意。别说,小六那颗药丸还真管用,吃了以后,小姑娘的气色比正常人还要好。

“大哥哥,谢谢你。”小姑娘对水妙有一丝惧怕,也有一些感激,如果没有水妙烤好的狼肉,或许她现在已经俄死了。

而真正需要感谢的人是水妙,如果不是自己临近失控时,有了小姑娘喂他喝血,指不定能干出什么荒唐的事情。

水妙微笑道:“你没事了吗?”

小姑娘点了点头:“恩。”

水妙看了看周围,想起小黑因为自己发狂的事跑的无影无踪了,感慨果然畜生是不值得相信的。如此想来,小六对自己已然算不错了。水妙对小六传音道:“小六,去把小黑找回来吧,我们继续赶路。”

小姑娘是看不见小六的,故而也没必要让小姑娘察觉到小六的存在。小六应了一声,往远处飘去。

水妙走了过去,矮下身子,对小姑娘说:“小妹妹,你家里人呢?”

小姑娘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一脸茫然,道:“好久以前,一群官兵忽然闯了进来,说我们是肮脏的乡民,要把我们带走,要给我们洗澡。铃儿很害怕洗澡,所以躲了起来。出来就一个人都把见了。”

“洗澡?”水妙心里嘀咕,官兵怎么可能跑那么远来这种穷乡僻壤给乡民洗澡。水妙道:“他们走了多久了?”

其实都不用问,看这里的情形,至少都有三给月以上了。

“一天,两天——十天。”小姑娘掰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着,数到第十个手指头的时候就懵了,坐在地上,脱掉肮脏破烂的鞋子,又数起了脚趾头,“十一天,十二天。”

“额!”水妙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小妹妹,你的衣服鞋子都破了,为什么不重新换换?”

小姑娘脸上一红,嘟起小嘴,道:“我家穷,买不起新衣裳。”

水妙奇怪道:“这里这么多衣裳鞋袜,你随便找一双便是。”

小姑娘挺起小腰板,道:“妈妈说我们家虽然穷,但不可以随便拿别人家的东西,穷要穷的有骨气。”

水妙笑了起来,但心里却觉得心酸,自己的觉悟,还没有一个小姑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