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0章 狄十一限

许可心撇了撇嘴，她虽然野蛮任性、脾气火爆，但不失冰雪聪明，自然理得清这其中的一连串因果关系。然而让她头疼的是，这家伙不贪功名、不恋富贵，这救命之恩，却是如何才能报答？

以身相许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她自问自己不是那种特别讲究门当户对的女子，但也断然不可能下嫁到这穷山辟水的地狗镇来。再说了，就算她脑子发热，她的爹爹许破军，还有她的太祖父许一诺，却是冷静的很。

许氏一族到了许破军这里，膝下仅有一女，某种程度上而言，已经是断了香火。许破军倒是无所谓，但许一诺却是心有不甘，尽管心里着实疼爱这个最小的孙女儿，但一想到千年许家就此没落，破军府迟早落入外姓人之手，心里也不免戚戚然。

因此，许一诺早早就订下铁规，许可心的未来夫君，不管是谁，都必须入赘许家，生下来的第一个男孩子，必须姓许。

既然以身相许不存在，那么唯一报恩的法子，就是自己也救易罡宇一次了。于是许家大小姐日后没少在心里祈祷，让这傻子遭遇一次死亡危机，她也好祭剑而出，还了这救命之恩，从此两清。

“小罡，你站过来。”张临渊挥手让敬业的大花猪回到猪圈之后，召出一头四五百斤的大野猪悬浮半空，道，“你只是跟着我学杀猪，所以不算是我的徒儿，因此我们也不必师徒相称，你可了解？”

易罡宇点点头，道：“学会之后，我跟山哥搭伙，去梅花弄里摆个肉摊，每天兴许也能赚上几十上百枚金珠。”

许可心翻了个白眼，这大概是这傻子的梦想之一了。

张临渊闻言笑道：“你小子还没学会，就想着抢我的生意，硬是要得。”

易罡宇赶紧解释道：“张大叔，我们不卖野猪，只卖家养猪，一年才能养大那么几头，抢不了您多少生意。”

许可心忍不住再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干脆再养几头牛，一群羊好了。”

易罡宇认真道：“许姑娘说得有理，等卖掉家养猪，就用金珠去买一些牛崽子、羊崽子......正好我那宅子后面还有一口大池塘，放养数十只鸭崽子最好不过。”

许可心剥了一颗盐煮花生，抛入嘴里，连说话的兴致都没了。

张临渊召出他的杀猪刀，许可心就惊呼了一声，一声【业报刺】差点脱口而出。

易罡宇连忙道：“许姑娘，快看，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张大叔的杀猪刀了。”

“要你讲，本姑娘不会自己看么？”

易罡宇好心碰了个钉子，并不介意，摸了摸鼻子，走到张临渊的一侧。

“小罡，这杀猪嘛，有很多种法子，但我只选择最简单有效的一种。”张临渊道，“仔细看，从这个位置，一刀子下去，刀尖能瞬间洞穿猪的肺部和心脏，随即抽刀，这刀身上的血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造成大出血，明白了没？”

易罡宇点头。

“对一个屠夫而言，快稳忍准狠缺一不可。”张临渊道，“快，就是出刀的速度要快。稳，是手稳脚稳，手要稳住刀，脚要稳住地。忍，则是忍耐，等待最佳出刀时机。准是精准，务必一击命中。至于狠，你可以理解为心狠，敢于痛下杀手，绝不盲目仁慈，当然也可以理解为一种气势。”

易罡宇听得有些一知半解，但身后围观的许可心，却是频频点头。

张临渊道：“小罡，这些都只是理论，你暂时不能理解通透没有关系，只有实战中悟出来的东西，才是你自己的，切记。”

易罡宇道：“张大叔，我记下了。”

“很好，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杀猪，你看清楚这一刀，仅此一刀。”张临渊道，“从明天开始，你每天到我这里来杀一头野猪，杀到我满意了为止。”

易罡宇心里有点发慌，但还是点了点头。

张临渊道：“这一刀，我会放慢百倍速度。”

易罡宇连忙瞪大双眼死死盯着，许可心也赶紧凑近，着实好奇这放慢百倍的一刀，到底有多慢？

一道黑芒一闪而逝，再看张临渊已经回到了躺椅上，端起了一盏香茗。

两人面面相觊，目瞪口呆，说好的放慢百倍速度的一刀呢？

直到悬空漂浮的大野猪“啪嗒”一声掉落地面，两人才清醒过来，大野猪的咽喉部位，一道血箭溅射，远达丈许。

两人骇然跳开，一个花容失色，一个草容失色。

这就是放慢百倍速度的一刀，那要是不放慢呢？

许可心到底是修仙之人，虽然心里万分震惊，但还是相对比较快的清醒过来，缓步走到品茗的张临渊身边，弱弱问道：“张大叔，我能不能理解为，您要是不放慢百倍速度，刚才那一刹那是不是就等于杀了一百头大野猪？”

张临渊眯眼笑道：“可儿聪明。”

许可心只觉得一股子刺骨的寒气从脚底板直透心窝子，然后遍布全身，最后深入到骨子里。偷溜出门的时候，她对自己的仙家修为何等的自信满满，除了太祖父和爹爹以及那些貌似只活在传说中的神仙人物，任是谁来挑衅，都是一剑之事。不料刚到地狗镇就吃了护山熊的大亏，这也罢了。随后看到张临渊的一拳之威，虽然惊讶，但没有亲眼目睹，自然不够震撼。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明白，自己这点微末道行，实在不值一提。

张临渊出手一刀，若是向她，一百个许可心一眨眼就没了。

易罡宇总算是从惊恐中缓过神来，嘴唇蠕动，老半天终于憋出一句：“张大叔，您能再杀一次不？我，我没看清楚。”

张临渊摇头道：“说好了仅此一刀。你可以去厨房，拿把菜刀，沿着伤口一路切开，仔细观察，自然就会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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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瘦子的铁匠铺里，十几年来难得一次灯火通明，所幸处在居民较少的梅花弄里，否则这“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闹了一个通宵，只怕也是如同富贵街上，早就咒骂声一大片了。

万重山几乎是没有停歇地挥舞了一晚上的大铁锤，大褂子早就脱了，露出一身大小姑娘们想看又不好意思看的结实强横肌肉。一块块、一坨坨的肌肉，随着挥舞铁锤，有节奏地一鼓一鼓、一弹一弹。

狄瘦子不喊停，万重山要做的就是把一坨坨烧得通红的大铁块从炉膛里用铁钳夹出来，放在铁毡上暴打，直到冷却到打不动了又放回炉膛，周而复始。

一个晚上，万重山估摸着自己至少砸了两三万锤。

事实上，他已经累得要死，一双大手满满都是血泡，多处磨破，血迹斑斑。由于赤裸上半身，砸打铁块时四溅的通红铁屑，时有飞到身上，一沾就是一个小水泡。

但他始终咬牙坚持，中途愣是没有喝过一口水，歇过一口气。

直到辰时初，狄瘦子才慢悠悠地站起来，瞥了一眼万重山，挥了挥手。

万重山停止打铁，道：“师傅，徒儿晚上再来。”

狄瘦子不搭腔，指了指地面，径自出门走了。

万重山赶紧清洁场地，完事之后，伸了一个懒腰，居然咧嘴一笑，道：“老子正儿八经的有师傅了，哈哈！一会定要跟小罡显摆显摆，不过现在，去赊欠几个大肉包子先。”

万重山大步走出梅花弄，穿过富贵街，来到黄泥巷，冲到一处热气腾腾的包子铺外搭着的茅草棚下，一屁股坐在长条木凳上，一拍桌面，大声道：“老板，赶紧送两笼德云大肉包子上来，另外再来一大碗麻辣糊汤，一定要辣得老子直叫唤的那种，快！”

一肥胖中年人从铺子里小跑出来，热情洋溢地应道：“好咧！客官......怎么是你？”

万重山一瞪眼，喝问道：“郭胖子，老子有什么问题？！”

郭胖子马上陪着笑脸道：“万家大少爷，您可能是贵人多忘事，赶集那天，您就吃了三笼大肉包子，估摸着是有急事儿，走得匆忙，所以忘记给钱了。”

“有这回事？”万重山拍了一下脑门子，道，“郭胖子，你没唬老子？”

郭胖子道：“我们做小本买卖的，不敢乱讲话。要不，您再仔细想想？”

“想个屁！”万重山道，“老子是把几十枚银珠放在眼里的人吗？赶紧把老子刚才叫的东西送上来，吃喝完了一起算账。”

郭胖子好不为难，这万重山跟易罡宇，在地狗镇上那都是名声在外的穷，易罡宇还好，从来不赊欠任何东西，偏偏这个万重山，穷就穷吧，还次次穷的理直气壮。

不过话说回来，万重山赊欠归赊欠，但肯定会还上，只是这个时间，就得由他定了，短则三五个月，长则一两年。

万重山眼看郭胖子几乎没有动静，便恼火地一拍桌子，道：“郭胖子，你还立在那里跟树桩子一般作甚？！老子打了一晚上的铁，正饿得要死，别怪老子没警告你，老子要是饿昏了头，那可是见人就揍，见东西就砸，方圆半里......”

“又是你这个小兔崽子。”一道声音在万重山身后响起，万重山一听好不熟悉，忍不住就打了个尿颤，双手一撑桌面，跳开几步，猛回头，拉开架势。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赫连真吾。

“郭掌柜，给老夫来一笼素菜包子。”赫连真吾微笑道。

“又是你这个会妖法的糟老头。”万重山再次退后几步，厉声道，“老子现在可不怕你，真要惹毛了老子，老子的师傅自然会出手收拾你。”

赫连真吾讶然道：“是吗？敢问你师傅是谁？老夫要是害怕，指不定就请你吃早餐呢。”

“哼！”万重山一拍胸脯道，“站稳了，糟老头，老子的师傅就是狄铁匠。”

赫连真吾双眼之内精光一闪而逝，盯着万重山，道：“狄十一限收你为徒？！”

万重山得意道：“因为师傅他老人家看着老子顺眼，你不服啊！”

赫连真吾沉吟片刻，点头道：“既然你现在是狄十一限的徒儿，那么还真当得起老夫请你吃一顿早餐。郭掌柜，管他饱，都记在老夫账上。”

郭胖子连忙送上三笼大肉包子，两大碗麻辣糊汤。

倒是万重山，有点搞不清楚状况，瞪着缓步离开的赫连真吾，皱了皱眉，喊道：“糟老头，你别以为请老子吃顿早餐，老子就会忘记那七个大嘴巴子。”

赫连真吾头也不回，道：“老夫随时等你来十倍奉还。”

万重山道：“你给老子等着啊，可万万别老死了。”

赫连真吾轻笑一声，道：“你这条嘴巴子奇臭无比的大咸鱼，兴许快要翻身了。”

眼看着赫连真吾去得远了，再喊也听不到了，万重山这才意犹未尽地坐下，伸手抓住一个热腾腾、香喷喷的大肉包子，正要一口咬下，却又忽然停住，摇了摇头，恨恨道：“这老匹夫摆明了是给老子的师傅面子才请老子吃早餐，呸！老子要是吃了，岂不是把师傅的脸面也丢光了？这大肉包子有毒哇！吃不得，万万吃不得！”

万重山霍然起身，一个包子没吃，一口麻辣糊汤没喝，大踏步不回头的走了。

包子铺里，一人坐在角落就着麻辣糊汤在吃包子。郭胖子走进去，看了这人一眼，好奇问道：“狄师傅，那万重山真是您的徒儿吗？”

狄十一限居然破天荒的笑了笑，轻声道：“本来可能是，现在肯定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