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年

这夜,异常怪异。

前一刻还是满天星斗,万里无云,此刻竟然是乌云密布,笼罩了整个星空。

刹那间,夜风四起,呼啸而来,伴随着雷霆般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整个大地。

整个村子的人都跑了出来,他们世代生活在这里,从来没有人见过如此景象,有胆小的人已经跪在了地上,纷纷祈祷,在脑海中快速地回想自己是不是有做过什么亏心事惹怒了上天。

忽然,一道惊天地的声音响彻整个苍穹。

随着声音的开始、消逝,匍匐在地的那些人被吓得不轻,哆哆嗦嗦语无伦次,更有甚者直接昏倒在地。

随着声音的开始、消逝,就在这个村子的东南角,一户农家的卧房里,一名婴儿诞生了。

接生的产婆很是小心,很是小心,刚才的惊雷她是听得明明白白的。

正所谓龙从云,云生雷,能够在雷中出生,这孩子……

看着孩子的母亲安静地躺在床铺之上,产婆叹息一声。

说来也是奇怪,随着那道惊天地的声音过后,整个天地似乎在一瞬间又回归于平静。

夜空,依旧是满天星斗,即便是刚才满布的乌云,竟然不见丝毫,仿佛从来不曾出现一般。

若非地上或多或少还躺着一些被吓晕的那些人,所有人都会怀疑他们是不是集体梦游了一般。

这夜,被村子里一些好事者,以族谱纪实的形式记录下来。

天元三十六年四月十五日夜,靠山村神明降临,雷雨大作……

……

五年后。

这个村子又发生了一件极其悲痛的事情。

村子里唯一的产婆发生意外去世了。

整个村子都是沉浸在悲恸中。

唯有村子的东南角,一户农家里,一个四岁大的孩子疯狂地在庭院里不停地奔跑着,身后跟着一名老妇,焦急地跟在后面,生怕他会摔倒一般。

“娃子,慢着点,婆都追不上你了。”老妇喊道,也许是因为追赶的缘故,气息不是很均匀。

“婆,快,追我!”这名孩子兴许是因为年纪的缘故,说话不是很利索。

“哎,你这娃子。”老妇无奈地叹息道,她的脸上,却是欣喜异常。

整个村子,这个农家,家里家外,气氛截然不同。

……

再四年后。

这名孩子整九岁。

他的婆,在四年前感染重病去世。

家里自此再也没有可以和他玩耍的人了。

唯独剩下他的老爹和他相依为命。

但是。

他的老爹却是一个酒鬼。

自从他的母亲去世的那一晚,就深深爱上了酒这个东西,带来的坏处就是,老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说来他的老爹性情也是蛮好的,虽然嗜酒如命,但却从不耍酒疯,每次在看着这孩子的时候,眼神尽是温柔。

有一天,老爹把这孩子喊道身前。

“娃,你今年九岁了吧。”

“是的,爹。”自从他的婆去世,他好像在一夜间长大了,整个人在也没有之前的疯狂,反而是有一种内敛的,稳重的气质油然而生,并不像是他这个年龄所应该有的。

“九岁了,你娘离开了也整整十年了。”老爹婆娑这这孩子的头,想不到他竟然到自己的胸口了,九年了,你竟然长的这么快。

恍惚间,老爹仿佛看到,孩子的母亲就站在他们的身边,笑容还和当天一样,只是多了一份母爱,一份慈祥。

“燕子,你还是那么漂亮。”老爹喃喃道,伸手向前想要抓住她,却徒劳无功。

孩子见状,伸手扶住老爹,他知道老爹的幻想症又犯了。

老爹坐下,接过孩子端来的一碗茶水,仰头咕噜咕噜喝下后,这才舒服一些。

“孩子,你……想你娘吗?”

这孩子摇摇头,从小就知道,他的母亲很早便已离去,虽然很想和其他人一样,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但他明白,只能是想想而已。

幸好家里还有父亲,还有婆,一样可以让他感受到完整的家庭。

所以他对母亲没有什么概念。

“哎,我知道,你没有见过你娘,不知道有娘疼,有娘爱是什么滋味。”老爹说道,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孩子来到老爹的身后,轻轻拍着老爹的后背,直到老爹摆摆手。

“我没事的,孩子。”老爹喘息道。

孩子的感知是最为敏感的,这孩子能清楚感觉到,老爹的身体愈来愈差劲,他并没有说出来,可能就是为了让老爹不担心吧。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里会这样想。

老爹在他的搀扶下,来到房子内便是躺下休息。

这孩子一直等到老爹的呼吸匀称之后,这才放心的走出去。

他来到厨房,熟练地把柴火准备好,灶上一口够一家人吃的大锅在他的掌控下,加上水,倒进洗好的小米,这已经是他们家最后的一点口粮了。

自从他的婆去世后,家里就由他来准备食物了。

时间不长,只听得锅内咕嘟声响,随即一股饭香飘至。

这孩子心下一喜。

盛出满满一碗,端到房间里。

“爹,起来吃饭了。”这孩子轻轻喊道。

老爹没有任何的动静。

这孩子心急了。

虽然说他有些稳重,说到底他还是一个孩子,是孩子就会有孩子的一面。

“爹,爹,你醒醒。”

“嗯,恩……”老爹缓缓醒来。

“爹。你醒了。”

“没事。睡着了。”

“恩,爹,我做好了小米饭,你快趁热吃吧。”

说着,这孩子把老爹搀扶做起来。

老爹摆摆手。

“我还不饿,你先吃吧。”

孩子有些恍惚。

“爹,你怎么了?”

“没事,肚子涨的很,你先吃吧,等会饿了我自己就吃了。”老爹安慰道。

孩子半信半疑,在老爹催促下,随便扒拉了一口,便放在一边。

“孩子,人命天注定,你知道吗?”老爹看着孩子,突然说道。

这孩子只有九岁,听得老爹这么一说,有些糊涂。

老爹看着孩子,眼神中虽然带着疑惑,但还是温柔地说道:“你还小,等你大点你就知道了。”

老爹发现,他的胳膊已经动不了了。

孩子似懂非懂,看着老爹,突然说道:“为什么人命就一定要天注定?”

老爹被问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他的观念里,老天就是最大的,普天之下谁敢与天斗?

“你婆给我说的。”老爹似是而非地说道。

“恐怕只有神,老天才不敢定他的命吧。”

“什么是神?老天都怕他吗?”孩子仿佛听到了一个新名词,兴致高昂。

“神?”老爹有些失神,不屑地笑道:“一个只存在于幻想中的存在罢了。如果真的有神,娘……”

老爹说不下去了。

他的思绪回到了十年前。

那一夜,燕子待产。他待在庭院里。

房间里来回走动的身影,是婆和产婆的。

没多久,产婆走出来告诉他生产很不顺利,问他是要大还是要小?

他当场就愣了。

等到产婆喊他回神,他才怔怔地说道:我要燕子。我要燕子。

房间里又响起产婆焦急的声音。

他跪在庭院里,祈求老天和各路神明,救救燕子,救救他们的孩子。

随后,满天星斗的夜空狂风大作,乌云密布。

他以为,是他的诚心感动了老天,感动了神明。

随着一声巨响,夜空恢复平静。

产婆抱着孩子出来。

他跌倒在地。

颤抖着来到房间里,看着睡在床上的燕子。

他哭了。

从此以后,他没有了燕子多了个孩子。

“爹?”这孩子见到老爹出神,喊道。

“恩。”老爹看着孩子,良久,缓缓说道:“孩子,你相信有神吗?”

“我相信。”这孩子笑着脸,肯定地说道。

老爹笑了下。

“那,人能成神吗?”

这下轮到孩子失神了。

他们都没有见过神,自然也是不知道神是什么样子的,怎么才能成神?

“孩子,记住,世间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老爹说完,便是让孩子离开,他又重新躺下。

孩子离开后,嘴里念念有词:世间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等到他想再问个清楚的时候,去发现躺在床上的老爹,已经气息全无。

“爹……”这孩子轻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