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乐观

唐弘业的这种猜测并不是空穴来风,毕竟最近一段时间,虽然说A市并没有发生特别严重的恶性杀人事件,但是总体来说小问题却是频发不断的,今天这里有人走着走着突然就被路边冲出来的不知道什么人推到一边的墙上去,把脸上的皮都蹭掉了一大块,鼻梁也骨折了;明天有人一开门发现自己家的防盗门以及整个楼梯间里面到处都用红漆喷着一些带有侮辱性的字眼。

A市的市民们倒是并没有对最近这小半年来屡屡发生的这一类事件有太大的关注,因为并没有哪个媒体愿意花大篇幅连日去追踪一起看起来带有恶作剧性质的治安事件,这种事情不具备太大的新闻价值,不够吸引人的眼球。

相比较而言,媒体更喜欢那种许多年都未必发生一次的恶性案件,因为足够耸人听闻,更加吸引眼球,并且因为媒体的青睐,往往这种鲜少发生的案件却能够带来更大的社会恐慌,让人开始担忧自己周边环境的治安状况是否足够好,那些真正能够反映治安状况的频发案件,反而被人给忽略掉了。

作为一名刑警,唐弘业的嗅觉自然是要更加灵敏的,最近一段时间,总是听说有各种故意伤害类的案件发生,有的看起来像是恶作剧,有的看起来像是因为某种私人恩怨而引发的打击报复,但是不管是哪一种,这样的发案率都要比过去任何一个时间段的A市平均水平还要更高,所以唐弘业的心里面也一直都有着淡淡的隐忧,总怕这一系列的事件背后会带来什么严重的大问题。

所以现在看到了这样的一个案发现场,他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样一种不太乐观的可能性,在他还小的时候,大概刚上小学,在周边省市忽然冒出来了一群流窜作案的抢劫伤人团伙,专门从背后袭击受害者,然后抢走钱财,那一伙人下手极其凶残,被害人往往根本没有机会挣扎反抗,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那一段时间几乎所有人都感到特别恐慌,天一黑大街上别说是走路的行人了,就连行驶的车辆都几乎看不到,学校提早放学,单位提前下班,所有人都急急忙忙跑回家里躲起来,生怕一不小心就成了牺牲品。

唐弘业当时还小,虽然不懂的犯罪的严重性,但是小孩子的情绪总是比较容易受到身边大人的影响,每天看着唐爸爸和唐妈妈又小心又紧张的样子,所以也不由自主的跟着担心害怕起来,有的时候睡到半夜忽然醒过来,都要溜出去看看家里头的门有没有锁好,就怕会有坏人突然冲进来似的。

这种担心和恐惧一直持续到了电视上播出了新闻,说那个犯罪团伙在周边省市的公安干警通力配合之下,终于被一网打尽,唐爸爸和唐妈妈都觉得特别开心,两个人一高兴,吃饭的时候还开了一瓶啤酒。

唐弘业当时年纪小,啤酒这种东西是不可能让他碰到的,不过来自于父母的那种喜悦的心情还是传递给了他,他也觉得因为警察叔叔们把坏人都给抓了起来,好像一下子心里面就踏实了,以后都不用那么担心了。

估计关于长大了之后要当警察的这个理想,也是从那个时候就打下了基础。

可能因为那是唐弘业人生当中第一次对于恶性的社会案件有如此深刻的印象,这么多年都一直没有完全淡忘,这回一听说这样的情况,立刻就心里面警铃大作,隐隐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担心当年的那种恶性案件又被人复制重现了。

杜鹃和唐弘业是同龄也是同乡,两个人和一起长大的没有太大区别,所以唐弘业印象深刻的那些事,她也同样有所了解,现在看唐弘业一脸忧虑,明白他担心的是什么,从杜鹃个人而言,她倒是宁愿唐弘业是杞人忧天了,毕竟当年她有印象的是,虽然说后来犯罪团伙被端掉了,但是过程当中付出的代价也是相当惊人的,周边各地区牺牲的民警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负伤的也不少。

所以说如果真的被他们遇到了“昔日重新”,那这必然是一场恶战。

这样的一个案发现场,实在是乏善可陈,杜鹃和唐弘业也没有逗留太久,刘法医把被害人送去的医院是哪一家告诉他们之后,他们就决定先到医院那边去看一下情况了,顺便如果被害人的身份是可以尽快确定的,他们也还需要立刻联系家属,以便更好的展开接下来的调查工作。

开车去医院的路上,唐弘业看起来表情十分严肃,并且破天荒的没有主动开口说话,杜鹃沉默了一会儿,几次看他都是眉头微微皱着的模样,便开口向他询问道:“怎么了?你是在担心什么事情么?”

“也不算是担心吧,”唐弘业叹了一口气,“我觉得应该找个理由,先让我爸妈回家去,不要再继续呆在这里了。我总觉得这个案子不会是一个独立事件,你刚刚调来才不到一年的时间,所以可能感触没有那么深。我从毕业考到这边公安局开始到现在,也有好几年了,这几年里头,A市从来没有这么接二连三的出过这种事,不是说平时就没有打架斗殴的,只不过这段时间,感觉那种莫名其妙的打人、伤人事件实在是有点频繁,并且乍看起来没有什么关联,细想又觉得说不上哪里,反正是有那么一点相似的,总让人觉得心里面不是特别踏实。”

杜鹃点点头,别的不说,最近就光是从治安大队那边听到的就不止一两起了,并且最近也开始有结果比较严重,上升到了刑事案件层面上的,并且这些事件当中,到现在还并没有真正的抓到任何始作俑者,不管是骚扰,还是殴打,这些表面上毫无关联的案子细想起来,竟然无一例外的都采用了偷袭这样的方式,并且听说出事地点往往都是没有监控并且来往行人车辆都不多的地方。

把这些联想到一起,的确会让人不由的心头一紧。

唐弘业扭头看了一眼杜鹃的表情,就知道她是明白自己的意思了:“假如这个案子真的是咱们担心的那种情况,我爸妈在这边说不定就会因为担心所以胡思乱想,万一再把什么焦虑情绪给传递到你爸妈那里去,咱们两家就都头疼了。”

“嗯,所以不管从替谁考虑的角度出发,确实还是让他们先回去比较好一点,就是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说得动他们呢?”杜鹃也皱起了眉头。

唐弘业想了想,很快就有了主意:“有办法了,咱们俩就说要出差,一走就是好多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样他们两个人就会觉得留在这边也没有什么意义,还不如回家去了呢,你觉得怎么样?”

杜鹃想了想,虽然这个办法听起来有点傻,但是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就点了点头,只是对于这件事,她还是有一点犹豫:“可是这也就是咱们的一种预感而已,还没有办法去证实真的会是性质那么严重的,这么就把他们给支走了,万一其实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寻仇或者别的什么,跟其他任何事情都没有关联,那咱们不就等于硬是撒了一个谎把你父母给轰走了一样么?那样一来不太好吧?”

“我觉得值得赌一下,”唐弘业一脸很少见到的认真和严肃,“这一次的案子,真的给了我一个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我虽然没有你们女孩子那种所谓的第六感,但是有些时候,所谓直觉不过就是你的大脑在自己还没有意识过来的情况下,已经把很多零碎的信息串联在一起之后提前亮起来的信号灯罢了。”

“嗯,那就这么办吧,虽然我也不确定到底会不会像咱们担心的那样,但是既然你难得说起话来还挺有哲理的,我尊重你的意见。”杜鹃点点头。

唐弘业一脸郁闷的扭头看了看她:“你这到底是夸我还是损我?”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杜鹃忍着笑,一本正经的回答。

两个人很快就来到了医院,一路打听着找到了被害人被收治的科室,然后被告知那个人到医院之后就进了手术室,到现在还没有出来呢,杜鹃和唐弘业只能耐心等待,伤者的情况比较危险,送来的时候就已经算是命悬一线了,到底能不能手术成功,手术成功之后又是否能够平安度过危险期,还都是未知数。

唐弘业赶忙打了一通电话给刘法医,让他不用着急赶过来,毕竟现在过来也没有什么用处,负责救治被害人的医生都还没有从手术台上下来,被害人关于伤情的所有问题都暂时没有办法得到解答。

由于当时被害人的生命体征非常的微弱,所以本着救人第一的原则,在现场除了对被害人的姿态和衣着打扮进行了一番拍照之外,并没有第一时间去处理其他,现在既然被害人还在手术中,他们就可以先从被害人的随身物品着手,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比较有价值的东西,比如身份证或者驾驶证之类的。

被害人的随身物品都被妥善的保管起来,因为知道这是一起刑事案件,也知道唐弘业和杜鹃他们的身份,所以很快那些东西就被交到了唐弘业的手里。

被害人的随身物品不多,一串钥匙,一个钱包,还有一部手机。手机的屏幕是碎掉的,也没有办法开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害人遭遇到了袭击之后摔在地上造成了损坏。钱包里面大约有一千多块钱的现金,还有一张银行卡。唐弘业翻了翻,还真从夹层里面翻出来了一张身份证。

按照上面的信息,这个被害人名字叫做尤星华,今年四十五岁,家庭住址唐弘业用手机搜索了一下,发现距离案发现场只有不到两公里。当时他们在现场的时候,发现河面上面不远处有一座新桥,被害人的住址所在小区距离那座新桥大约也就只有步行十几分钟的路程而已。

唐弘业赶忙打电话联系局里面,让别人帮他调了一下关于尤星华的户籍信息,很快就找到了他的家庭情况。尤星华有一妻一子,妻子名叫谭亚宁,是另外一家医院的护士,一个女儿十九岁,已经上大学了。

于是杜鹃就按照那边提供的尤星华妻子谭亚宁的联系方式,给她打了一通电话,把尤星华的事情告诉了她,希望她能够尽快赶过来。

谭亚宁听说丈夫出事了,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诧异或者无法接受,她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冷静,言简意赅的和杜鹃确认了一下尤星华现在是在哪个医院,然后就挂断了电话,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她就赶到了这里,和杜鹃他们见了面。

谭亚宁比尤星华小三岁,也是个四十出头的人了,但是看起来就像三十五六岁差不多,人不算漂亮,瘦瘦小小的,剪着很精神利落的短发,除了脸色有些发白之外,她的神色总体来讲非常淡定,如果不是眉头紧锁,两只手微微的有些颤抖,几乎看不出来任何内心的波澜和情绪。

谭亚宁非常冷静的处理好了尤星华的相关手续,她在赶过来之前,还回家去拿了办理住院需要的所有证件以及银行卡,所以从头到尾都非常顺利。

唐弘业和杜鹃陪她一起处理这些,看着这个女人从头到尾一滴眼泪也没掉,始终保持着冷静和克制,都忍不住有些惊奇。

两个人从业以来,接触过的被害人家属形形色色,但是像是谭亚宁这么冷静有条理的,着实不多见。

三个人处理好了这些之后,重新回到手术室门外等候,没过多久出来了一个护士,询问谁是尤星华的家属,让准备一下,患者要出来了。

“我是尤星华家属,”谭亚宁立刻起身迎了上去,“我丈夫手术顺利么?”

护士犹豫了一下,一脸为难的对她说:“你还是一会儿直接问医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