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决绝
黄帅之前在气头上,只顾着对杜鹃发牢骚,根本没注意周围,现在忽然听到唐弘业的声音,也吓了一大跳,赶忙转过身去看他,正好看到唐弘业站在后面,懒洋洋的倚着一张办公桌,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正盯着自己呢。
黄帅是有些不悦的,但是他并不想在唐弘业的面前表现出来,被借调到A市这边以来,他也算是看得很清楚了,唐弘业虽然未必是整个刑警队里面表现最优秀的刑警,却可以说是在局里面上上下下人缘最好的一个,口碑相当的不错。并且别看这个人平时笑模笑样,好像非常好脾气好说话似的,但是直觉告诉黄帅,这可不是什么好拿捏的软柿子,要是真的惹恼了他,未必好打发。
于是他对唐弘业笑了笑,说:“弘业,你别误会,我没有说你有什么问题,有什么不好,我只是单纯的针对杜鹃处理问题的这个方法和态度而已。”
“她家里变成了案发现场,搬过去住的主意是我出的,做安顿那些准备的人也是我,她属于没得选,”唐弘业又不傻,都说男人更懂男人,所以黄帅的那点小心思,从最开始在他的眼睛里就和透明的没有什么两样,现在他想要做的就是把事情都揽到自己的头上,不给黄帅任何机会去跟杜鹃纠缠和叽歪。
黄帅被他这么一说,就有点尴尬了,跟唐弘业理论绝对不是他想要做的事,毕竟不讨好,还达不到自己的目的,从头到尾,他想要做一做思想工作的就只有杜鹃一个人而已,所以听了唐弘业的话,也只是不做声,也没打算离开。
“唐弘业,这是我刚才大概归纳出来的路线图和范围,你再看一看,有没有什么我没考虑周到的地方,确定好了咱们一会儿就出发。”杜鹃叹了一口气,这件事虽然她很清楚自己根本就没有去同黄帅做说明的必要,但是她更不想看到的是黄帅和唐弘业两个人因为这么一点破事情闹个大红脸,她站起身来,对唐弘业说,“我跟黄帅到门口说几句话,一会儿你差不多了就出来,咱们就出发。”
唐弘业看了看杜鹃,又看了看黄帅,视线在黄帅脸上停留的时间要略久一点,然后他点了点头:“那行,我很快的,你别太磨蹭啊。”
“好,放心,我有数。”杜鹃瞥了一眼黄帅,“走吧,到门口去谈。”
黄帅其实也是有些诧异的,他原本以为唐弘业很显然已经是在替杜鹃出头了,杜鹃会对自己置之不理呢,他甚至都想好了要怎么再找机会去劝说杜鹃,没想到杜鹃竟然主动要叫他到外面谈一谈,回避了唐弘业。
这是不是说明……杜鹃是有什么想要对自己解释和说明的,碍于唐弘业在场,会觉得不大好开口呢?黄帅咽了一口唾沫,莫名的有点紧张。
杜鹃走到办公室门口就在走廊一边站了下来,她也没打算走太远,更没打算和黄帅浪费太多的口舌,毕竟一会儿还有正经事需要去做呢。
“黄帅,”她等对方在自己旁边站定下来之后,开口对他说,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格外郑重,认真,没有笑容,“不管是过去在原来的单位,还是到了A市这边之后,我很感谢你一直以来给予我的帮助。你对我来说,是以为很好的同事,可能也会成为不错的朋友,但是就算是再怎么关系不错的同事或者朋友,该有的界限也还是要有的,比如说一些我个人的私事,如果我想你求助,你愿意提供帮助,那我感激不尽,如果我并没有想你求助,也希望你尊重我作为一个心智健全成年人的隐私和个人空间,不要去横加指责,说一些不够理智客观的话。”
“我没有不够理智客观,我是站在你的角度上,为了你的切身利益考虑的,”黄帅张了张嘴,第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然后回过神来之后连忙开口反驳杜鹃的话,“我不想你因为一时犯糊涂就做出对自己不负责的事。”
“那要是以你所说,我应该怎么办?”杜鹃努力让自己的态度心平气和。
黄帅看她这么问,以为是她听进去了自己的劝说,情绪又恢复了一些:“当然是好好的再另外找一个房子租下来住了!我之前不是给你打印了很多租房信息么?你要是怕那上面的信息已经过期了,房子已经租出去了,我可以再帮你留意,再帮你收集呀!你只需要把你的需要告诉我,我一定能找到让你满意的!”
“那这期间呢?现在手头的这个案子还没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不光我被这个案子给绑住了,你也一样,谁都没有那个空闲时间去找房子看房子,就算有时间,租房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好的事情,上一次租房子的经历就已经是足够大的教训了。那在此期间,你打算让我怎么解决住宿问题?”杜鹃问。
黄帅愣了一下,然后脱口而出:“你完全可以先在值班室将就将就,或者去我住的那个招待所找个房间,正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也方便,这才是明智的。”
杜鹃听他说完,笑了笑,笑得有些无奈:“所以,为了让你觉得妥当,为了让你觉得明智,我就得放弃本来可以安顿下来的选项,一边被案子牵扯着经历,一边还得打游击一样的住在值班室里,或者招待所里?你所谓的正确选择,真的是为了我着想么?还是说你单纯的觉得,只要我远离唐弘业,并且给你提供一点近水楼台的机会,这就足够了,至于我本人是不是不方便,我本人的意愿是什么样的,根本就不需要考虑,也不需要被尊重?你这样真的是为我着想么?”
黄帅被杜鹃的一番质问给说得愣在了当场,半晌也接不上话来,过了一会儿,他苦笑了一下,对杜鹃说:“我看你特意把我叫出来,让唐弘业留在里头,还幻想着你是有什么话是想要避开他和我说的呢,看样子……我是想太多了。”
杜鹃点点头:“你确实想得太多了。黄帅,我一直都很尊重你,和你打交道的时候也很注意分寸,你应该能够感受到,只不过人与人之间的尊重是相互的,我能够理解你,尊重你,不代表你有权利去左右我做任何的选择,明白了么?”
黄帅的肩膀微微耷拉着,垂着眼皮,抿着嘴唇,点了点头,没说话。
尽管他什么都没说,杜鹃却看得出来,黄帅估计已经有些后悔方才不该对自己说那样的一番话了,但是既然已经到了这样的一个境地上,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干脆把自己的想法和立场阐述得清楚明确一些,不要再给人留什么余地,所以尽管对方看起来好像很伤感,杜鹃却并不打算说任何安慰的话。
她之前认为喜欢一个人并不是什么卑微的事,可以不接受,但是不可以不尊重。现在她觉得,当一个人钻了牛角尖,开始用自己单方面的感情想要去操纵对方的抉择,甚至不惜道德绑架,那么决绝的回应也是给这人最好的清醒良药。
黄帅沉默了片刻,叹了一口气:“杜鹃,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也知道你应该是对唐弘业……这话我不该说,但是我还是想要提醒你一下,徐徐图之就可进可退,你现在这样直接打入内部,可就没有退路了,我只是不希望看到事情万一跟你期待的发展方向不太一样,没有那么顺利,到时候你会很狼狈的……”
“多谢你惦记着,但是这不是你应该过问的事情。”杜鹃瞥了他一眼,心里面其实是不太舒服的,唐弘业最近的转变,杜鹃不是看不出来,毕竟她也不是个迟钝的傻子,说心里没有点小喜悦那也是假的,所以现在被黄帅这么一说,多少有一种嫌他乌鸦嘴的不悦,要不是努力克制着,估计现在脸色都要黑下来了。
黄帅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嘴角,硬生生的挤了一个笑容出来,对杜鹃点点头,然后又是片刻沉默,终于叹了一口气,好像是卸下了什么无形的东西。
“对不起,杜鹃,我之前不该说那样的话,”他再次开口的时候,语气听起来跟先前似乎变得不大一样了,情绪不高,但是还算诚恳,“以后……希望咱们能把方才那件事翻过去,以前的也都一起翻过去,就像你说的,我希望自己还能继续做你的好同事、好朋友,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你还可以找我。”
“谢谢你,”杜鹃对他点点头,“我还是尽量不给你添麻烦了。”
黄帅因为杜鹃回应的开端而明亮起来的双眼,终于在听完了后半句之后又重新黯淡下来,不过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对杜鹃点点头,略显狼狈的走开了。
杜鹃看他走远了,这才偷偷的吐出一口气来。其实她也知道自己最后的那一句话是有些伤人的,等于这得是连最后一丝希望都没有留给黄帅,就彻底的跟他划清了界限,搞不好一段时间之内两个人可能连放松的相处都很难实现了。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她也是一反常态的狠下了心,但她认为眼下自己这么做才是最正确的一种选择,既然根本不可能接受对方,就应该在对方越界之后斩钉截铁的划清界限,以便让对方断了所有的念想,今早的放下原本的执念。
或许短时间之内黄帅会觉得难过,会觉得委屈甚至怨恨自己,但是等到他真正的放下了,重新打起精神来去寻找真正适合自己的感情时,就会因为没有在之前的事情上面浪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而感到庆幸了。
杜鹃深呼吸,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和状态,准备继续进行接下来的工作,转过身来她才发现,唐弘业其实已经出来了,只不过方才看她和黄帅还没有说完话,就一直站在门口没有走过来罢了。
两个人的视线发生了交汇,杜鹃对唐弘业招了招手,唐弘业便笑眯眯的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纸,上面抄着几条路名和店名。
“我把你刚才计划好的路线稍微做了一点点的调整,咱们现在可以出发了!”唐弘业把手里面的纸递给杜鹃,示意她跟自己一起下楼,绝口不提黄帅的事。
杜鹃对他点点头,两个人下楼上车,出发去寻找祝俊浩的下落。
车子经过大门口的时候,杜鹃看到黄帅站在院子一角,一个人垂着头,手里面燃这一根香烟,看起来颇有些神色落寞。
唐弘业的眼神还是很敏锐的,怎么可能看不到黄帅的身影,本来他是不想吭声的,不过看到杜鹃不仅朝那边看,还皱起了眉头,心里有点不踏实,生怕黄帅以“哀兵必胜”的姿态在这时候来一个绝地反击。
于是他就佯装没看见对方似的开口问杜鹃:“怎么了?看什么呢?”
“哦,没什么,我看到黄帅在院子里头抽烟呢,我认识他这么长时间,他从来都没当我面抽过烟,我一直以为他是不会抽烟的呢,原来只是抽烟的时候回避了我而已。”说到这里,杜鹃的眉头又皱紧了一点,她扭头看了看唐弘业,“你跟我说实话,我不在你跟前的那段时间里,你有没有也在我还有叔叔阿姨的背后,偷偷摸摸的学会了抽烟,只不过瞒着我们,不让我们发现啊?”
唐弘业原本心里还有那么一点忐忑,现在听她这么一问,当场就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颗心重新落回到了原本的位置,顿时就踏实了很多。
“你放心吧,我这个人生活习惯是非常好的,我向来是不抽烟,不贪酒,坚持锻炼,健康饮食,除了因为工作原因,没有办法保证早睡早起之外,其余都是表现优秀那一拨的!”唐弘业噙着笑回答杜鹃的疑问,“不信你想一想,你在我身上也好,在咱家里也好,有没有闻到过烟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