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生（12）

许连提着裤子从厕所出来，看一眼盗洞的方向，嗤笑一声，找块大石坐下。他摸了摸口袋，从裤兜里拿出一包烟，还剩最后一根。

许连点燃香烟，将打火机放好，深深吸一口。抬眼看看越加暗淡的天色，心里一阵惆怅。他在这里已经呆了二十五年，整整二十五年。

从当初发现珠宝开始，他就意识到，这下面一定有个大墓葬。

许连祖上就是倒斗的，后来遇上政治变动，他爷爷被一帮小畜生弄死。他爸失踪，母亲上吊，整个家就剩下他一个人。

后来混在人堆里，跟着知青下乡，来到这威虎村。那一会儿，威虎村还不叫威虎村，叫大梁村。村子里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帮乡下棒槌，心眼贼坏。

有一回他饿的狠了，偷吃了村长家一只鸡。被村长媳妇逮住，他一不做二不休，弄死了那娘们。本来想找个地方随便把她埋了，谁知这一挖，却挖出一箱宝藏。

为了不让人发现，他把宝藏藏起来，另外找地将那女人埋葬了。可一回到村里，村里人就将他抓住。有人目睹他偷鸡，村长对他严刑拷问，逼他吐口。

也是他运气好，村长的侄子宋桥跟他不和。为了活命，许连趁着宋桥来送饭的时候，诱惑他，说自己挖到一箱宝藏，要是能把他放出去，就把宝藏告诉他。

那蠢货，偷偷将自己放了。可是他也狠，明着带人去挖宝藏，实际上，趁人挖东西的时候，一榔头将人敲死。

正在埋尸体的时候，有个黑影立在他身后。

许连一面假装害怕，一面想着如何弄死眼前的人。不想，碰上了硬茬。人没弄死，自己差点栽了。

大概是他娘在天上保佑，那人居然不杀他。

“我可以帮你把一切都处理了，只要你能帮我找到墓葬入口。”那人藏在暗处，幽幽发出低哑的声音。

许连一听墓葬，心里一动。他们祖上干这个，他打小跟着老头子耳濡目染，对这一行熟门熟路，立时答应下来。可那人也不是完全信他，不知在他身上弄了什么玩意儿，但凡他想逃跑，弄点鬼事，身上就会长奇怪的瘤子，恶心又恐怖。

大夫都治不好。

后来他就认命，在村里住下，开始帮着黑衣人找墓葬群。很快，政治局面稳定下来，很多人都回城了，可他依旧留下。

他似乎被人忘了一般，那个黑衣人也没有出现。而他，因为手里有这批宝藏，在村子里扎根。

本以为这墓葬很快就能找到，可这么些年，他都快把这里挖空了，也没有出现什么墓葬。只是偶尔会挖出青铜器或者一些别致的瓷器，但是拿出去，也值不少钱。

他从老爷子手里接过摊子，跟倒腾古董的，搭上路，将挖出的冥器卖出去挣了不少钱。而这村子，原来的人早消失的差不离，剩下的，都是倒斗的后人。

正当他以为这下面没什么可挖的时候，王大成出现了。跟他一起的，还有宋安茹。这两人以前是村里的孩子，后来离开。

也不知从哪里找到的墓葬图，居然想来分一杯羹。

可是，这都几天了，根本没找到。

许连渐渐失去耐性，想着再没结果，就别怪他心狠手辣，拿两人献祭。他扔掉烟头，用脚踩灭火花，踏着步子走向盗洞。

余姬看他消失在一处房屋，跟着走了过去。庄睿探着脑袋看着高高的围墙，心里一阵揣测。“这里就是墓葬口？”

余姬立在门口，闭眼感受一下，轻笑道“怎么可能！这里才不是墓门所在，就是把地挖穿了，他们也挖不到。”

“那墓门在哪里？”庄睿焦急，自从知道地下埋葬的是自己的亲大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冷静。这帮人打算做什么，已经不在他担心的范畴，目前他最想做的，是找到大哥的骸骨。

余姬淡淡一笑“庄警官，你如果真想找到墓主的位置，不如实话告诉我你的来历。我也不瞒你，这修建墓地之人，手法狠辣歹毒，只有死门没有生门。这世上若还有谁能找到墓主，那只有他的血脉至亲。”

“换句话说....”余姬转头看着庄睿“只有龙族的人，能感觉到墓主的气息。”

庄睿愣住，目光微闪，在余姬逼视之下，不觉转头，想要逃避。余姬见他如此，轻笑转身“几人庄警官想要隐藏，我又何必多事，横竖与我无关。”

余姬抬步离去，毫不留恋。

庄睿跑过去，挡在她身前，目光复杂道“你既然舍掉了过去，为什么非要问我的过去。”难道你不知道，我的过去，与你息息相关。

余姬抬眼看他，眼里闪动狐疑，这话是什么意思，可开口却道“庄警官，我的过去与你何干？你不要弄错了，我这是在帮你。你若不说实话，眼前的困局，我无能为力。”

余姬并不是在骗人，这白骨阵按道理，历经这么多年，早就失去法力。可是不知是何人，硬是在此处重新献祭，将这阵法重新启动开来。

若是想破除法阵，唯有至亲的魂魄可召唤墓主。

庄睿盯着余姬，知道她不会骗自己。她没有理由欺骗自己，是自己在隐藏。他思索一会儿，半响才道“好，我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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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在暗夜中吹拂，此时的威虎村，竟是一点灯光也没有。浓浓的雾色里，错落在山里里的房屋，显得越发诡异。它像一座死城一般，在这黑暗里，让人望而生畏。

余姬站在高处，等着夜色浓郁。直到月亮出来，她对着头顶的月亮，将一瓶白色的液体倒入碗中，递给一旁的庄睿。庄睿接过，也不多话，一饮而尽。

等喝下这碗水，庄睿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周身游走。那是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是什么东西溶入他的躯体。渐渐，那东西开始在他体内乱撞，疯狂吞噬他的血液。

他疼痛难耐，倒地挣扎喘息。

余姬冷冷立在一旁，看着在地上隐忍不敢叫喊的庄睿，直到那东西完全跟他的血液融合，他才慢慢平息下来。彼时，他浑身湿透，仿若从母体刚刚出生的婴儿，一身液体，肤色苍白。

“站起来！”余姬淡淡道。

庄睿动作缓慢，挣扎了几次，摔倒在地。余姬一点上前帮助他的意思也没有，冷眼看他。终于，他颤悠悠站起身，当他站起来的刹那，月光照拂在他全身。

有什么东西彻底跟他融合。

余姬见状，微微露出笑容。那神情是满意，庄睿没有骗她，他的灵魂果然是龙族之魂。虽然她依旧不明白，庄睿的龙魂为何会出现咋人间，但是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灵魂，才能跟墓主息息相关，气息相合。

唯有龙魂，能够找到墓主所在。

庄睿感觉到自己不一样了，他伸出自己的双手，对着月光一照，明明没什么不同，但是他感觉，自己似乎更有力量，身体里....仿佛从前的神力又回来。

“你给我喝的什么？”庄睿不解，眼带疑惑看着余姬。什么样的东西能让人类的躯壳有这样的变化？难道是瑶池之水？

余姬打量他一眼，淡淡道“龙血。”她上前一步，握住庄睿的手腕，一边把脉，一边道“这是龙之血，只有带着龙魂的躯壳能够激发它的神力。”

“如果我不是龙魂呢？”庄睿盯着身前的余姬，眼神灼灼。

余姬闻言，手一顿，抬头看他道“那你会全身爆裂而死。”

龙血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承受的，尤其是，上古龙族的血。他们的血脉里，有着更神秘的力量。

庄睿哑然，余姬竟然没有告诉他实情，居让他喝下这龙血，万一他不是龙魂呢？那岂不是....庄睿想了想，那大概是自找死路。

这是真生气了，自己要是真骗她，眼下大约已经爆裂死亡。

余姬却毫无愧疚，再三确定血液已经跟他融合，才放下他的手。“闭上眼睛，用你们龙族的语言召唤他，如果他真是你大哥，他能听到你的感应。”

庄睿神情庄重，点点头。他跨出几步，站在巨大的石头上，双手张开，仰头闭眼，让月光照耀在他身上。余姬见他念念有词，说出她觉得有些熟悉的语言。

龙语，消亡千年的语言。

带着古老又神秘的气息，庄睿感到自己仿佛再次回到北海，冷冷的海水将他包围。他喜欢这温度，仿佛回到龙宫，回到他的家。

周身各种奇形怪状的鱼类从他身边游过，偶尔调皮地跟他互动。忽然，他听到一阵熟悉的呼喊。

“睿儿，睿儿.....睿儿.....是你吗？”

声音有些模糊，庄睿往深处游动，慢慢的，这呼喊更加清晰，更加熟悉。仿佛一阵幽叹，从深不见底的海渊传来，睿儿....睿儿....

是大哥！

那个比他大出许多岁的大哥，长兄如父，当他还只是个拖着龙尾的小孩，兄长已经身姿挺拔，跟司天战神，共御魔族。敖青，总是把自己当作小孩，每每回到龙宫，总要亲自抱抱他，扯扯他的小尾巴。

怎么能忘了，我最尊敬的大哥！

眼泪忍不住流出眼眶，庄睿哑声喊道“大哥，我来了。”

被埋葬在地下千年的敖青，艰难睁开眼，发出龙吟。整个村庄开始震动，村子里的人吓住，疯狂跑出盗洞，逃到地面上。

“地震了！！！！”众人惊呼，一个个慌乱手脚逃出，地洞里，泥土刷刷掉落，地面摇摆不听，似乎什么在抖动。

余姬冷眼看着这一幕，感受脚下的震动。整个村子似乎在船上一般，摇摆动荡不停，仿佛要将人甩出去。

众人惊慌，到处躲藏，抓住一切能抓的东西，想要活命。可是没有用，深藏在地下的敖青，感应到庄睿的呼喊，开始挣扎，想要挣脱束缚，逃离牢笼。

庄睿睁开眼，看向余姬。眼里全是恳求与期待，救救他，救救我的大哥。

余姬轻轻开口“他在哪里？”

庄睿伸手，指向不远处的一棵大树。那是村子里最古老的槐树，大约上千年的年纪。余姬看清那里，几步上前，站在庄睿身旁。

她咬破自己的手指，在空中划出一道血符，双手做出手势，大喝一声“破！！！！！！！！”

砰的一声巨响，槐树下面炸开，石草高高飞扬，飞到空中，然后天女散花一样，散落在地面。巨响之后，烟尘散去，地上露出一个巨大的天坑，地震也终于平息下来！

村里的人已经精疲力尽，到处躺着，不敢动弹。有人更是吓的失禁，哭爹喊娘。

余姬一把抓起庄睿，飞身而去，落入天坑。

在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圆形祭台，祭台周围，雕刻着形状诡异的魔物。面目狰狞，形神恐怖。祭台中央，一具巨大的棺椁躺在那里。

庄睿激动，冲着就要上前打棺椁，余姬却一把拉住他。庄睿诧异“做什么？”

余姬盯着那诡异的祭台，扔出一块石头。当石头飞到棺椁附近时，刹那间化成粉末。庄睿瞪大眼，显然被惊到。

“既然要锁住真龙，怎么会那么容易让人破除。”余姬嗤笑，眸子里尽是嘲弄，好一座巨大的囚龙墓。

庄睿很焦急，他只想救出他的大哥，但是余姬的话让他不得不冷静下来，不能硬闯。他努力平息激动，半响才道“我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救他的大哥？

余姬不说话，绕着祭台走，每一步，似乎都在查看什么，仔细又谨慎。周围尤其安静，唯有庄睿焦急的呼吸在空气里发出声响。

哒哒哒，余姬慢慢走，庄睿立在原地，不敢动弹，深怕自己不小心，再触动机关，伤害到余姬。

余姬脚步清浅，将祭台围绕走了一圈之后，终于站定脚步。祭台周围的石雕发出诡异的光芒，扭曲的面容似乎在嘲笑余姬的愚蠢。长长的獠牙似乎发出磨牙之声，仿佛余姬一走近，就要将她吞噬。

余姬再次双手合十，在空中划出一道符，符变成一道金光，撞击屏障。不想，那力道很快被反弹回来，余姬未及躲过，被返回的力道击中，身子如石子般向后狠狠甩去。

当余姬撞在身后的石壁上，烂泥一般跌坐在地。“阿余！！！！！”庄睿焦急大喊，预要上前查看，却见余姬伸出左手，制止他上前。他目露惊慌，却无法抗拒余姬的意思。

余姬慢慢从地上站起，神情肃穆，眼中全是冷意。石雕发出古怪的笑声，在这暗夜里，尤其诡异阴森，犹如千万恶灵咧嘴嘲笑，对她虎视眈眈。

来吧，来吧，让我将你吞噬。魔似乎察觉到神的气息，他们贪恋地添了添嘴唇，流出贪婪的液体。

庄睿惊恐看着那开始流血的雕像，这一幕何其诡异。他感觉一阵难受，有些难以呼吸，忍不住捂着胸口，艰难喘息。

余姬自然感受到这弥漫的魔气，一个不察，嘴角流出鲜血。

“阿余！！”庄睿再次惊叫，再次要靠近。余姬却一个冷眼狠狠瞪他，眼里是不容拒绝的命令，不要过来。

她擦掉唇角的血，冷冷一笑，眼里嘲讽不已。“呵呵，想玩？我陪你！”

众魔再次诡笑，大坑里冒出一种粘稠的液体，从地面，从石像出冒出来，庄睿想要抬脚，却发现这液体捆住他的脚，他竟然动弹不得。

他忍不住大喊“阿余，快走！！！”眼下他只恨自己为何如此无能为力。为什么过了千年，他依旧难以保护她？他讨厌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眼睁睁看着自己爱的人受伤，却束手无策。

“阿余，快走！！！！！！！！！！！”这句话何曾相识，仿佛一道金光，刺痛了余姬的脑袋。那个少年，梦里那个面容模糊的少年，也曾这样对自己叫喊。

不，她不走！

余姬盯着这诡异的一幕，眼里毫无惊慌，却是伸出手，将手腕割破，红色的血液滴落在地上，那粘稠的液体不再鲜红，迅速发出诡异的惨叫声。

刚才还得意洋洋的魔物，此时却惊慌逃窜，逃命一般，迅速褪去。可是，来不及了。

余姬的血滴落在地，如同病毒一般，迅速传播，让那些液体挣扎蠕动，发出恐怖的惨叫，很快，发出黑色的死气，庄睿这才看清，这哪里是什么粘液。

这根本就是一些微小的虫子，狰狞恐怖。死亡让他们显出原形，软趴趴的液体下，竟是尖利的牙齿跟肢体。

几滴血后，余姬的手腕就已经愈合，而地上的虫子，全部死绝。余姬踢开脚上的虫子，慢慢走上前，刚才还嚣张得意的石像，此时瑟瑟发抖，发出颤栗的磨牙声。

余姬每上前一步，那石像便颤抖一下，等她立在高处。余姬高扬头，威严道“臣服，还是毁灭？”

语气里却是不容拒绝的威压，仿佛只要这些魔物一拒绝，她瞬间就能将他们碾压成灰。这一刻，她不同于平日的云淡风轻。周身散发高高的威压，任谁见了，都忍不住臣服于她。忍不住颤栗，忍不住跪下。

在庄睿的诧异中，紧紧贴着祭台的石像居然滑落在地，成为一只巨大的怪兽，长长的獠牙，狰狞的面容。

怪兽匍匐在地，瑟瑟发抖，高喊道“主人！”这是臣服，若不是不愿臣服，它将彻底消亡。它在此为王多年，想不到，不过一瞬间，就遇上更加强大的对手。

余姬居高临下俯视魔，犹如高高在上的神，俯瞰众生。不等庄睿说什么，余姬已经拿出一个瓶子，将这些魔物全部收入瓶中。

“阿余，你没事吧？”庄睿跑上前，紧张问。余姬却淡淡颔首，转头道“去吧，他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