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你们觉得呢
“这几天相处,大叔教会了我怎么从另一个角度思考,刚才我尝试着按他的方法思考,发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迪莉娅已经站了起来,撑着桌子气势逼人的说道,“我发现,从理论上来说,我不光没资格踏上巴别塔的顶层,甚至都不应该进入这里。”
“不是说这里是人类的禁地,而是按照你的说法,我今天听到的一切秘密,都不是人类应该听到的。就算是为了保护人类的族群,你们也不该让我进来听这些。”
“但是,机械体们还是让我进来了,而且绝大部分对话,都没有瞒着我的意思,甚至对于一些我绝对不能知道的内容,他们也只是稍稍拒绝了一下,就顺势接受了我的存在。这一点都不正常,的确,大叔他可以用谈判手段,让我转危为安,但是,机械们做不到未卜先知,他们不知道大叔会怎么做,所以按照常理,从源头阻止我知晓这一切,从一开始就不让我进入巴别塔才是最好的选择,就算让我进来,也可以拒绝我的旁听。”
“连我这个小孩子都知道他们可以这样做,那些机械体不可能想不到,但他们甚至连尝试都没有就放弃了,这一点都不符合他们对你忠诚的态度,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你在背后授意,告诉他们可以放我进来,不不不,应该说,很可能是你提前就已经授意过他们,在适当的时候,可以让一个人类知晓一切。”
“退一步说,就算前面那些都是机械体们的失误,但让我参加这次会谈,就暴露了最大的问题,你说过,你和大叔他们说的这些连机械体都不知道,那我就更不能知道了。但还是那个问题,依旧没人阻止我坐在这里,这就说明,机械体们其实已经默认了我就是登上巴别塔顶层的人选,这也可以解释他们刚才为什么那么好说话,把一切都答应下来,因为在他们的逻辑里,我已经是登塔的人选了,所以他们答应什么都没关系。”
“但是自从你降临以后,一切就都变了,你拒绝执行原定的计划,让我登上塔顶,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你觉得我年纪太小?也许你觉得我心智不成熟,背负不起你说的重担?不,我要告诉你的是,我已经做好面对一切的准备了,爸爸妈妈可以为了文明的命运自我牺牲,而我现在只是为了文明的命运背负起一些责任而已,如果连这都做不到,我有什么脸面去面对沉睡在芯片里的爸爸妈妈?”
至高主脑沉默了,至少沉默了几分钟的时间,迪莉娅一言不发的盯着至高主脑的金属外壳,静静的等待着。
“一旦你踏入顶层,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许久之后,至高主脑才再次开口,明明是机械刻板的声音,却仿佛又能听出人类的感情,“你想象不到你将会面对什么,那是生命体能感受到的最大的绝望,我不认为你是适合的人选。”
“也许你的确是为我着想,的确是担心我承受太重的压力,但我是爸爸妈妈的孩子,我是褐星的一员,就算再大的压力,我也希望和褐星一起承担,何况……”迪莉娅摊开手,两枚损坏的芯片就握在手里,“爸爸妈妈在看着我,在陪着我,我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迪莉娅义正言辞的和至高主脑交涉的同时,修尔和莫瑞娅之间暗中的信号还在继续。
“到底看到什么。”暗号不可能传达太复杂的语句,因此非常简短,而且速度很快。
“一切都是假的。”莫瑞娅敲打的频率越来越快,“咱们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嗯?”修尔回应道,“真的是薇说的那样吗?人造环境?”
“不是,不完全是。”莫瑞娅瞪大了眼睛,“是人造环境,但是,根本没有什么星球。”
“金属,金属,还是金属。”
“外面被一片大到可怕的金属空间包裹着。”
“我们所在的环境,就像是一个规模庞大的人造模型。”
“巴别塔就是离开这个模型的通道,一直连通到外面无法观测的区域。”
“我怀疑,所谓的顶层,其实就是模型外面的空间。”、
“呼,原来如此。”修尔向莫瑞娅示意自己已经明白了,随即闭上眼睛陷入了沉思,所有信息在大脑中交汇的同时,耳边也传来的迪莉娅和至高主脑之间的对话。
“很遗憾,即便你有牺牲的决心,我依然不能同意你进入顶层。”至高主脑在又一次长久的沉默之后说道,“我判断你的能力不足,所以把你从备选项里排除了,至于原本你进入至高之塔要做的事,我会交给别人的,你可以回去了。”
“呵,我明白了,真感人。”修尔依旧坐着,目光凝视在迪莉娅脸上,像是也在犹豫。不过,就在至高主脑彻底拒绝的时候,修尔突然露出了微笑,轻声向迪莉娅问道,“小家伙,最后再确认一次,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大叔?”
“其实他说的没错,恐怕上去对你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当胸中的热血冷下来之后,你很有可能会后悔,不,我觉得偶尔会后悔的几率是百分之百,即便这样,你也坚持要上去吗?”
“要,我坚持。”
“呵,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回答。”修尔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忍,但还是硬起了心,面带微笑的仰起头说道,“你的私心似乎她并不领情啊,至高主脑阁下。”
至高主脑没有回答,视觉采集器一直停留在修尔的脸上,仿佛充满了警惕。
“我能理解,你是好意,但是,孩子们的命运,有时候还是应该交给孩子们自己负责,不是吗?”修尔轻轻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既然她愿意,不如就让她看到真实,让她知道自己生活的世界,只是一片人造空间,就连他们自己,其实都只是人为制造的载体。”
“有时候,痛苦的清醒着未必比不上浑浑噩噩的快乐,你们觉得呢,两位六十年前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