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八十九章 入道

逢乱世者，皆喜桃花园，因为安逸，不必在担忧肩膀上的脑袋，随时有搬家的可能，所以都期盼着有一个这样的所在。

曾经，李小意眼中的这片落日大沼泽，因为天域商盟的缘故，成为了世人瞩目的焦点，那些不被人和妖族所认可的半妖，也因此失去了它们最后一处桃花园。

但是眼下，这里虽然再不复往日的辉煌，到处是古城坍塌的破砖碎瓦，可在古城之下，一个新的聚集地正在被悄然的建立。

随处可见的“窝棚”还有更为简易的住处，随处可见，李小意步入其中，惊讶的发现，开拓者是一个有人族思维的存在，至少在这里，划分出了几个不同的区域。

即便是“书堂”竟然也有一间，而除此之外，在李小意四处游走的时候，还发现了专门收集各类炼器材料的地方。

不经意间，他皱了皱内，却不动声色的走了过去，而在看到书堂里教书的，真是一个人族老先生的时候，这才是让他最为在意的事情。

下面则是一些，年岁不均，老少都有的半妖。

讲台上的老先生，摇头晃脑，连带着下面的妖魔鬼怪们也跟着一起，如饮醉酒了一般。

兴致一来，李小意不由得也跟着哼了几句，身形一转的便消失在了这一层。

还记得当初在杏花小镇的时候，他总觉着，自己这一辈子若想出头，肚子里就必须装些墨水，所以经常趴书堂的墙头，为此没少挨揍。

再往下，就是那方血池的所在，当初鬼灵就是在此地萌生出了自主意识，继而离开了他。

至今，李小意还是有些耿耿于怀，虽然鬼灵已经去往了上界，就是不知道在那里的她，如今可还安好。

想着这些，李小意已经步入这略显阴冷的深宫之中。

而看见的，则是一抹熟悉的倩影。

任小冉自从离开昆仑，便来到了这里，生养了她前半生的地方。

童年的记忆，儿时的大部分时间，她都是在这座城里度过的。

如今物是人非，即便是她最为熟悉的那个家，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堆废墟。

而她则把那里修建成了一座坟，埋葬的，是母亲仅仅剩下的一颗头颅而已。

李小意在来时的路上并没有见到，或许他早已忘记了那位拼死一击的母亲，因为无关紧要。

即便是现在，任小冉也还没有让他可以正视的力量。

他来只是想看一看，当初有心培养的她，现如今是否又有了新的变化，至少身处的这座城，已经以旧换新，虽然还不是特别的新，至少是有了生气。

深宫之中，毫无动静，空气里有一股发霉的腐臭味道。

人忍受不了，但是介于人和妖族的这些半妖们，却并以为意，包括在正殿中心处还在打坐的任小冉。

李小意就这么直接的走了过去，无声而无气息，即使已经站到了任小冉的近前，后者还是一无所感。

注视着那张越发俏丽，并且逐渐成熟的脸蛋，这是一张让无数昆仑青年弟子为之疯狂的面容，娇艳，且有一股天然的妩媚。

无需搔首弄姿，也无需刻意的表现，只需静静地坐在那里即可。

李小意的眉眼之间，恍惚间有了些许的意外之色，不过还是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望着她运行功夫，修行自身，以及一身的境界层次。

半妖之体是结合了妖族与之天生的强健体魄，还有人族的天然灵性为一体的结合体，于修道求真而言，确实拥有让两族都为之忌惮绝佳条件。

而她迟迟没有跨出那一步，或者说于气息上，还未饱满，落差的只是心里。

修心，修道。修道，修体。命长了，见识才能跟的上，见识有了，再修心而问道，如此循环，才是上乘，却也笼统，但问道求真，无非就是这么个脉络。

所以李小意看了半天，初见时的那抹惊艳之色，不再。取而代之的则是固有的冷漠。

“都躲到了这里，心魔还在，道心依旧不坚，何用？”

淡淡的声音，没有响彻在这座地下宫殿里，可在任小冉的耳边，亦如炸雷！

猛然间，她睁开了双眼，浑身的气势也是下意识的一提，但在下一刻里，又仿佛潮水一样散去了。

恭恭敬敬的起身，对着空无一处的所在，低头行礼，张口道：“小冉见过掌教真人。”

李小意凭空而现，却还是一抹淡淡的影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想再回昆仑了？”

不管她是否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又或许已经想好的说辞，可一旦见到那张熟悉且又有些陌生的脸时，脑海里不知怎的，一下子变得一片空白，身体不受控制的多了一丝颤抖，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而李小意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屹立在那里，给任小冉的感觉，亦如一座永远也无法逾越的山岳一样，而她自己，就站在这座山的阴影里，再无自己的影子。

“弟子……弟子……”

李小意皱了皱眉，还是没有说什么，直到任小冉能把这话说完整的时候，他才听了个明白。

原来她是为了她娘，就是当初突袭自己的那个半妖，一颗头，血淋淋的仿佛突然呈现在了李小意的脑海里，可是他并不畏惧，亦无愧疚，依旧平静的望着任小冉。

“那这座城呢？”

短暂的缓解，已经让任小冉的心绪不再那么紧张，可是那张脸，让她自以为能够波澜不惊的道心，再起涟漪。

“只是随手而为，小冉也是一个半妖，这次再来，看见这些半妖如同野兽一样的活着，于心不忍，所以建立了这里，只是希望它们能有一个安定的家。”

李小意笑了，嘴角微微的上扬着，连带着的还有他的眉头，笑而不笑，透露出的，是一股冷意的森然。

“你可知当初我如何克服自己的魔障？”

他似乎不再关心这座残城，反而话锋一转的说起了其它。

但任小冉明白，这是话里有话，于是静静的聆听着。

“以杀入道，在出道，人之情，无非也就是七情六欲而已，当你对一切全部都失望透顶，然后开始想个法子来释放自己……”

说到此处，李小意脸上的笑容依旧，只是声音放低了很多：“杀！”

任小冉似乎有些听不明白，而李小意则道：“想要拥有，就必须先舍弃一些东西，你现在所拥有的，全部都是无用的羁绊，你可愿意为道而杀？”

听到此处，任小冉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李小意的一根手指已经不容对方抗拒的点到了她的眉心处：“一座城，一座死城，对你的意义，可有着别样的不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