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7章13 公与私

一夜的时间就这么过去。

主场擂台“小森德洛”的塑造,是一个李小森从未想过自己会做、也的确从未有人做过的浩大工程。

李小森不确定能否成功,也不确定:如果成功的话,这个自己造出来的擂台主场,能有“异族挑战”时的猩红擂台的几成威能?

但,如果真的成功,塑造出这个独特的专属武器的话,就能在每一场战斗中使用主场优势了,而不必非要等到挑战升级的时候。

让主场优势,成为自己真正的“战斗手段”,而非“升级手段”,这是李小森现在所做事情的最大目的和意义所在。

天蒙蒙亮的时候,谦谦又找来。

李小森暂时停下手里的功课,叹了口气说:“如果还是那些‘不要相信李幸倪’之类的话,还是不要说了。”

老实说,李小森心中对龙五和李幸倪,也不是全然没有疑问了,但李小森依然选择放下心防,给予信任,主要是因为龙五的态度:虽然现在是非常时期,没办法一次性把所有话说清楚,但任何时候你有疑问都可以来问我,我都会回答你。

正是这样的态度,让李小森最终选择交出两件复活圣器。

“不,我不是来劝你别相信李幸倪的。”谦谦脸色有些苍白,“李幸倪她……那个据说就是李幸倪的黑发女生,她……”

李小森一怔,凝神问道:“到底怎么了?”

谦谦低下头,说:“李幸倪她,昨晚冲出去和夜行者厮杀,如今陷落在城市的防线之外,被围住了。”

李小森一下跳了起来,恼火道:“怎么会这样?不是已经达成共识了么——龙五先生这边抓紧销毁三件复活圣器,同时其他人坚守城市,绝不轻易出城迎战,优先保证复活圣器被顺利销毁!”

正因为定下了这样的战略,李小森这些天才迟迟没有参与战斗,他其实也等得很心焦。

谦谦的状态有些奇怪,她用力咬着嘴唇,都咬得出血了她自己都没察觉。

她突然一下哭了出来,好像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绷不住了,到极限了,被绷断了,整个人一下子垮塌下来:“是卡茨,因为卡茨先冲出去了,李幸倪为了救他,就也冲出去了……”

李小森呆住了。

就在不久前,谦谦还告诫自己不要相信李幸倪,原因是她怀疑当初刺杀她的人,不是山门派,不是前任裁决部长,不是当时和她有婚约的柳长生,而是李幸倪。

然而现在,李幸倪却因为救援谦谦的弟弟,而身陷城市之外那无穷无尽的夜行者的包围之中!

谦谦突然死死攥紧拳头,把哭声忍回去,她挣扎着重新站起来,然后转身就走:“不,我不该来找你的,卡茨他头脑不清醒,擅自违抗命令出城作战,我不能因为他、不能因为私心,忘记自己的责任……我不能……”

看着嘴唇被她自己咬出血、掌心被紧攥的手指刺出血,全身摇摇欲坠但努力坚持着不倒下的谦谦,李小森忽然明白了,对方为什么会来找自己。

谦谦还是那个自己认识的谦谦啊,责任感很强,为了担起家族的重担,她曾经甘愿服从长辈的安排,同意嫁给柳长生。

而现在,作为联合家族的首领,作为日行者联盟中的重要首脑,她的判断是:必须放弃卡茨。

但那毕竟是她的弟弟啊,作为姐姐,她怎么能做到完全的坐视不管?

挣扎、绝望、无助的情况下,她浑浑噩噩地找了过来,找到李小森。这不是她的理性选择,而是潜意识之中的选择。

看着谦谦失魂落魄的背影,李小森心中对谦谦的那股怨气,一下子消散了,这丫头设局对付自己的时候,是否也是这么痛苦挣扎呢?自己早该想到的啊,谦谦不就是这种为了责任感,很努力地把私人情感压下的人么?

谦谦忽然觉得有人拉起自己的手。

李小森紧握住谦谦冰凉颤抖的小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先别着急,带我去看看吧,到底是什么情况。”

拉着谦谦,一起来到城市防线的最前沿时,联盟一方的所有首脑人物,几乎都在,而且吵得不可开交。

“……卡茨犯的错误,为什么要我们来买单?他不服从命令,自己冲出去,还带上了一个同样脑子有点不清醒的李幸倪,那就让他们去死!”加布鲁的声音怒吼着。

在过去这些天的战斗中,加布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一个个在死守K市的攻防战中死去,他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话说得很重,旁人也都理解,因此没有计较。

“但那是李幸倪啊,华夏书院的院长,她和卡茨一起陷在外边了。”羽化云咬牙。

时与砂这时说道:“我出城一趟吧,把人救回来。加布鲁说的对,这是我们华夏书院自己的失误,我们会自己弥补的,不会连累大家。”

海洋却一把拉住时与砂,坚决地说:“如果真的不想连累大家,就不要出城去,那不是救人,而是送死。你死了,对我们大家都有影响。”

“怎么,我出去救我们书院的院长都不行?”时与砂冷冷道,“放手!”

海洋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在海洋看来,这种时候必须摒弃私人情感,放弃城外那两人!谁如果不这么做,就是对还在城市里的所有没有犯错的战斗人员的不负责任!

“咦?那是……谦谦,李小森!”斯卡纳这时看到谦谦和李小森的到来,微微怔愣之后,眼中浮现出怒色,沉着嗓子道:“谦谦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带李小森过来,是什么居心?”

谦谦身子一颤,然后硬起心肠,强迫自己不去看城市之外正在被围攻的弟弟和李幸倪,说道:“抱歉,没有看住卡茨,这是我的失误。大家不必为此费神,都散了吧,各归各位。”

脾气很好的塞丽听了,忍不住冷笑:“如果殿下真是这样的想法,为什么还要把李小森带来?”

其实塞丽和谦谦的私交很好,也明白谦谦作为姐姐,很难完全摒弃私心,因为所有人都是凡人,没人能做到真正的无情无欲!

但打到现在这样的惨烈地步,所有人的心绪都好像一根紧绷到极点的绳子,一碰就要断。

李小森没说什么,默默走到城防线上极目远眺、没有参与众人争论的琉璃身旁,问道:“龙五先生怎么说?”

琉璃道:“龙琪儿刚才来过一趟,说五先生正在搭建祭坛的关键时刻,无法分心,让我们自己看着办。”

李小森嗯了一声,运转洞彻眼,凝望城市防线之外的战场。

可以看到,夜行者大军就好像黑色的浪潮,翻翻滚滚,而李幸倪和卡茨的身影,就像是滔天巨浪之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遭受倾覆之灾。

夜行者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而且一个个悍不畏死,为了他们的始祖能够复苏归来,所有夜行者都不要命了。

事实上这正是这场围城战开始以来,日行者联盟落入下风的重要理由,战斗第一天的时候,加布鲁曾出城迎战,狂战士的职业特性,决定了他们不擅长单挑,但特别擅长以一挡百。

结果是加布鲁险些死在城市之外的旷野上。

夜行者的数量,真的太多了,关键是他们看到加布鲁之后,二话不说直接冲上来就抱着加布鲁自爆!

面对这种打法,谁受得了?

夜行者在北美战役之中,元气大伤,但日行者联盟也在两年前的内战之中,被俱乐部重创,一个多月前的日本剑馆大战,则又是一次严重损耗。

所以在军队数量和作战能力上,夜行者一方反倒占据绝对的优势。

而在双方顶尖战力的对比上,日行者联盟本认为己方有优势,毕竟对方只有小狼王和黑桃洛两名天榜级别的强者,数量上就不如,但战斗开始之后,参与战斗的不只是黑桃洛和小狼王,还有一名自称戴安娜的神秘人物,据说是这次大战的夜行者方面总指挥。

这个戴安娜的存在,让日行者一方依靠顶尖战力的优势,反守为攻的想法,也化为泡影。

“这个戴安娜的底细,调查清楚了么?”李小森问琉璃。

“全无头绪。”琉璃如实答道。

李小森又嗯了一声,然后用只有自己和琉璃听得见的声音,说道:“你的想法和我一样吧,如果只是卡茨陷落在外,就放弃掉。但毕竟加上了一个李幸倪,而为了李幸倪冒险,不能算是错的。”

这是完全站在首领的角度,所做的判断,不掺杂任何私人情感。

卡茨是可以放弃的,但李幸倪太重要了,尤其是在和龙五谈话,知道李幸倪的真实身份,以及实力上限之后,李小森明白这是一个绝对不能轻易放弃的人。

“帮我看住我妹妹,我去去就来。”李小森对琉璃说完,然后在众人的惊呼、怒喝声中,脚步一点,强攻式发动,瞬间从静止加速到极致,冲出防线。

李小茜匆匆来迟一步,赶到现场的时候,看到的是哥哥一人冲向密密麻麻的夜行者大军的背影。

琉璃脚步一动,不声不响地出现在李小茜身旁,仅剩的独臂抬起,手掌轻轻按在李小茜的肩膀上,便犹如如来佛祖的手掌,压得李小茜丝毫不能动弹。

不理会李小茜的抗议声,琉璃沉声说道:“所有人,各归各位,谁也不要出城支援!我们对城外三人,目前最好的支援,就是不要支援。谦谦,你如果要轻举妄动的话,我保证会对你出手的。”

从剑馆归来,琉璃只剩下一条胳膊,但在亲手杀死柳长生之后,他仿佛也彻底放下柳小惠了,不是忘掉,而是放下。尘心已死,真正地遁入空门。

虽然羽化云、斯卡纳、加布鲁、塞丽等人嘴上不说,但其实心里明白:琉璃,目前隐隐然是众人之中,实力最强的一个!超越了其他的天榜强者。

琉璃开口压住场子,然后他自己则再次看向冲出城市的李小森,心中默默说了一句:“你真的一点私心都不带么?只为为了李幸倪而出城救人?我不太相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