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离别又扰隐秘惊

  二人相继行出竹屋。

  女子凝注着乞儿的背影。

  突然,她粉唇轻启,嘎声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乞儿没有回头,只一字字道:“乞儿。”

  女子嘴角微翘,娇声道:“小乞儿……想不想知道姐姐的名字。”

  乞儿嘎声道:“委实不想。”

  女子倏然跺了跺脚,气道:“你……”

  哪知乞儿竟骤然转过身来,一眨不眨地凝注着她。

  女子的娇嫩面颊瞬间已布满两朵极为好看的红云。

  她低垂着眼,紧盯着地面,忸怩道:“我……人家唤做画诗意。”

  乞儿一字字道:“委实好名字。”

  画诗意心中羞涩无比,竟一时间忘却了回答。

  乞儿早已转过了身。

  他一字字道:“走了。”

  画诗意方才反应过来。

  她注视着乞儿瘦弱单薄的背影,眼里充满着离别的不舍、落寞。

  画诗意终于忍不住大声道:“可一定要回来。”

  乞儿却头也不回,只淡淡道:“看你的模样……你应该要叫我……哥哥。”

  下一刻,二人竟不约而同地翘起嘴角。

  夜色凄冷,明月极圆。

  今夜是明月在一个月中最圆的时候,自然同其他时候不一样。

  对于画诗意来说,今夜却也不一样。

  不知名的鸟儿早已开始了哀鸣,竟犹如杜鹃啼血,阵阵萧瑟的冷风不断席卷嘶吼,又犹如鬼哭狼嚎。

  竹屋的门早已被闭得死死的。

  但随着“咯吱”一声——门竟骤然被推开。

  一名女子踱步行进,竟然是花红尘!

  她的手里同时紧握着一条鞭子。

  看鞭子结实的模样,只怕是随意向谁轻轻挥舞一下,那人的身上就会多出一条血痕。

  花红尘一步一步向着屋角行去。

  她骤然拿起了一坛酒。

  酒坛开封,酒香扑鼻而来,直醉人心。

  画诗意蹲坐在冰冷床角,娇小清秀的面容之上显得格外平静。

  她好似正在默默等待。

  花红尘倏然灌下一大口酒。

  下一刻,她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的脸红得像血,眼里充满了痛苦、憎恨、愤怒、疯狂……

  花红尘又陷入了痛苦无边的回忆之中。

  无数个相似的月圆之夜。

  一个手持长鞭的中年男人,一股直叫人恶心呕吐的弥天臭味。

  他一只手猛地灌着烈酒,另一只手又不断地挥动着手中鞭。

  他剧烈地咳嗽出声,脸色就如同鲜血一样红。

  瘫软在地上的小姑娘不断痛苦无力地惨叫悲鸣。

  小姑娘默默地忍受了数年。

  终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月圆之夜。

  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

  趁着中年男人咳嗽之时,小姑娘竟一把拿出早已藏好的剪刀。

  只一下,中年男人的咳嗽声就已消失不见。

  只因他已再也发不出声。

  小姑娘亲手杀了他的亲生父亲——一个抚养她成长,却又惨无人道地虐待她的中年男人。

  记忆中的小姑娘自然就是花红尘。

  而在今夜,“小姑娘”却又已变成画诗意。

  今夜自然已不是第一次。

  自多年前被收养以来,画诗意已不知遭受过多少无情惨虐。

  现在,她早已瘫倒在床。

  一阵阵极为响亮的鞭笞声绵延不断,一道道凄惨哀绝的惨叫,在这黑暗漫长的深夜里传出极远极远。

  那是一种自灵魂最深处所发出的痛苦呐喊。

  画诗意的浑身上下竟全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新的、旧的、大的、小的全部都有。

  但无一例外,全都极深、极重、极痛,早已打在了她的灵魂最深处。

  画诗意早已变成了一个用血堆出来的人。

  但她的脸上却始终只有平静,双眼始终凝注着不断挥鞭、灌酒的花红尘。

  那一道目光中竟只有怜悯、痛惜——她怎么就不为自己想一想?

  她承受的痛苦又有谁来怜悯?

  花红尘早已离去。

  如同以往,什么话也不说,直接转身离去。

  但她却早已说出了无数话语。

  花红尘手中的长鞭,早已将她内心最深处想要说的话语全都毫无保留地全数道出。

  每一个字全都烙印在了画诗意娇小单薄的身上,死死地烙印在了她的灵魂之上。

  画诗意深深地体会到了花红尘的无边痛苦。

  只因她早已感受到了同样的痛苦。

  画诗意骤然无力地叹了口气。

  她并不在意浑身上下传来的一阵阵刺入灵魂的痛苦。

  只因她早已习惯。

  ——习惯了痛苦,就已不会在意痛苦。

  她又不禁开始想了:“为什么世间会有如此多的痛苦?”

  对于这一个问题,画诗意已想了许多年,但又有谁能回答?

  没人知道答案!

  画诗意忽然又想到了乞儿。

  下一刻,她嘴角微微一翘,好似再也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痛苦。

  画诗意的心中突然有一个声音响起:“你……你可一定要回来……在我死去之前……哪怕只再见一眼……”

  直到现在,她竟仍在微笑。

  一座小院,一间小屋。

  经过几日的精息调养,弄风云的伤势已转好一大半。

  他凝视着坐在桌旁的姝儿,嘴角不知不觉早已翘起。

  姝儿自然也在盯着弄风云——自然也面带微笑。

  弄风云突然温柔道:“姝儿……去帮我熬一碗药。”

  姝儿娇声应道:“好的,风云。”

  弄风云双眼之中早已充满欣慰。

  姝儿对他总是百依百顺。

  当然,除去几日前的那件事。

  但如若不是姝儿执意随同,他又怎能幸运地存活?

  至于为何他们没有被杀,弄风云只当邪魔不忍对着姝儿下手。

  ——邪魔自然是不会对姝儿下手,但却与弄风云心中的理由有着天壤之别。

  至于熬药这事,原本是由其他人去做。

  但不知为何,弄风云却交给了姝儿。

  如若是换做另一个人,自然会乖乖地听弄风云的话去给他熬药。

  ——但姝儿又怎会如此?

  所以,她就窥见弄风云迅速地闪进了院角的一间小屋。

  姝儿不禁在心底深深疑惑道:“他到那里去做什么?”

  她自然探过那里,只不过是一间早已荒废的空房而已。

  下一刻,她直接踱步向着那间空房行去。

  除非有重要之事,否则小院里面是绝没有任何其他人。

  而现在也不需要其他人为弄风云熬药……

  待姝儿走近,一阵窸窣的响动立刻传进了她的耳朵。

  她下意识心道:“有密室。”

  姝儿不禁定睛仔细一瞧,竟隐约见到一个人影自屋内左面的墙壁一闪而入。

  她心中不禁冷笑道:“果然有问题。”

  紧接着她脚步一动,悄无声息地将房门打开进到了屋中。

  姝儿脚步不顿,直直向着左面的那道墙壁快速行去。

  突然,她竟注意到了一个极不起眼的小石子,正死死地贴在墙壁的左下角。

  她心念一动,直接对着石子按下。

  不到片刻,墙上已出现了一道暗门。

  “果然!”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虽心中念着,但姝儿的脚步却未停下一分,直接顺着一道道石梯向着地下行去。

  她却也不怕被弄风云发现——即使被发现,又能将她如何?

  对于全身上下的任何一处地方,姝儿都有着绝对的自信。

  自信自然不是平白无故而来,而是源于一具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至于尸体……自然是属于当年的一群无情贼人。

  不然她又怎能从无边无际的残忍黑暗中逃离?

  姝儿再也不想要过以前那种任人摆弄的悲惨生活。

  ——一丝一毫也不想!

  ——她要拼命爬到最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