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水源

修为越是高深,能与之交流的存在就越是稀少。所以从古至今那些得道高人,总会给世人留下超凡脱俗的孤傲之感,实是天地虽大,能倾谈一番的却少之又少。

唐易虽不曾达到那些大神通者的境界,可到了如今地步,知己亦是难寻。

周从文不是知己,甚至连友人也称不上,然议尽秘境后的交谈,二人甚是夷悦。

唐易前世生活在一个信息共享的年代,虽身有不便,却能静下心来获取更多的知识学问。今生出身玄门正宗,无论眼界见识皆少有人能及,几番境遇之下,对于大道感悟远胜寻常之辈,甚至太玄仙门中同辈之人无一能与他谈玄论道。

而周从文却不逊色半分,他不仅天资不凡,尚有万载积累,更难得的是,他对大道有种独特的见解,绝非单纯的邪魔外道之流,修为高深,却心性不足。若论感悟,比之正道大派的有道全真毫不逊色,每出一语,朴实无华,虽非惊世骇俗之论,却发人深省,引得唐易兴致勃勃。

二人相谈甚欢,争论亦是精彩,好在唐易心念坚定,若是换了他人,怕早被周从文折服,道心全消,生不起半点论辩之意。饶是如此,唐易亦是思潮起伏。

周从文在唐易离开后心生孤寂,而唐易却是愈发昂然,行路不下百里,脑海中周从文那言辞凿凿的语论和潇洒自如的姿态亦难挥去。

唐易虽佩服周从文的天资,道心,才智,可明白晓畅不会与他成为朋友。唐易虽无怜子柔心,却也不似周从文那般无情,视生命如草芥。每个生灵的性命大抵只有一次,唐易自然不愿随意亵渎。

从大道本质而言,两者并无对错好坏高低贵贱之分,道途不同,所求的大道亦不相同,那二人便从根本上截然相反。对修士而言,性格也好,修为也罢,并非相交的必要条件,游戏红尘的高人欣赏愚笨不堪的傻小子,不是什么新鲜事。而道途不同,则万万不能妥协,佛家慈悲普度,道家淡然超脱,二者亦不会为求得道途草菅生灵,否则与魔何异。

……

素娥横空,无尽的精华洒向层层碧波,眼前是一个景色绚丽清澈无暇的湖泊。此山中有这般怡人之境,很是难得,引得唐易驻足不前,不忍错过此般景象。

这湖不知承载了多少岁月的变迁,可湖水却是流淌着勃勃生机。

唐易自从和周从文论道后心神激荡,诸多感悟念头频生,却又似一团乱麻,毫无头绪。猛然间发现这一片别有洞天的寂静之地,有些触动,荡荡默默的心神不禁平复些许,便索性留下来,观赏这如诗如画的美景。

唐易静坐湖泊边,悠闲的沉浸在丽水映月之中,望着波光粼粼的湖水,似是有滴滴流水从心头拂过。这些水滴仿佛在心中有了生命灵性,一个个依照某种无法言说的韵律,在唐易心间缓缓汇聚。

湖面看似平静,实则暗流徐徐涌动,不惊不扰,不急不忧,阵阵恬淡的气息悄无声息的蔓延开来。

唐易蓦然想起了四个字“上善若水。”

水,在方而法方,在圆而法圆,清澈透明,与万物无争,无所滞,以百态存于世间,却能自然地由高处流往低处,也可安静地汇集于一地……

渐渐的唐易忘却了“上善若水”四字,忘却了一切有关那四个字的释义,恍惚之间,似是看到了其本质。

素月分辉,明河共影,唐易纹丝未动,神念却不自觉的飘然而出,安静的笼罩在四周方圆。

年复一年,这湖泊自诞生之始不知吸收了多少日精月华,灵气蕴养,今后若有机缘生出灵智,怕时日不久便能成为化形大妖。

唐易的神念漫无目的,似乎随意而行而散,一分一缕,轻柔至极,不露任何威势。每蔓延一处,便融入这高山静水。

无意中散发,其中蕴含的玄奥意蕴,仿佛天地法则一般和谐自然,不带有半点刻意。

这不再只是唐易的神念,而是真正的化做了水,成了湖泊的一部分。

等到唐易的神念完全融入其中,天上的玉兔被悠悠而来的乌云遮掩,小雨绵绵,虽然不欲湿人衣衫,不自觉中,却下了整夜。

唐易的耳中听见了雨声,却又不止是雨水的声音,而是每滴雨珠轻抚万物的柔声,滴滴恍若动听的音符,神念随之起舞,神魂似乎都被这雨水滋养,愈发的平和安宁。

唐易仿佛看到了湖泊的形成,它见证了周遭天地万物的演变,这种感觉很是玄妙莫测,和修炼功法的感受天差地别。无意中似乎触及到了大道根本,并不是祖师留下的前路方向,没有那么全面,没有那么宽敞,却仿佛羊肠小径,别有一番动人风貌。

当然,这只是一处湖泊,只是一种形态,此番也不过是管中窥豹。

除非唐易有天能遍感天下万水之态,方可窥视到万物之灵的本质,然有此一番机缘已是难得,若想真正感悟圆满,到那时怕早已超脱世界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