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心魔
若论蛊惑人心之术,佛门自是远远强于道家,因此这世间信仰佛陀之人不在少数。穷苦之人求不得今生只得希冀来世,达官显贵已拥富贵却要寻个心安,自然而然,佛寺也就愈发多了起来,修建也愈发华丽,庙宇连绵雄壮,佛像金身耀眼,可惜早已违了佛家本意。
宝光寺却不同,占地不过几亩,装饰亦是朴素,寺中有位龙华真人的住持,胜过世间诸多寺院。无数的权贵来捐献功德,却被尽数用来布施行善,宝光寺依然那么不显山漏水,即使这赫赫威名也未让它有所改变。
小巧的寺院,小巧的建筑,少了几分承接天命的神秘感,多出些人间的烟火气,凭添了些许亲近感。
唐易第一次来此,不免有些好奇,抬眼望去,迎面是朱红色的正门,色泽并不鲜亮,岁月的沧桑早已磨尽了它的光华。正上方是一块儿黑底横匾,金漆“宝光寺”三字方方正正,一笔一划颇为用心。两旁是副对联:“世外人,法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笔法方正,显然和匾额同出一人之手。
唐易今生虽入道门,前世却也熟读过几篇佛经,见此不禁暗叹这书写之人,应得佛家真意。
身后跟着的苏初雪自然体会不到这其中深意,只是心间有些愕然。她自还丹有成几年来,为救兄长,多次到这宝光寺挑衅,可那大秃驴就是避而不见,她自然不是好说话的性子,直接动手。谁知这宝光寺有佛物护持,任她诸多手段想进入寺中,皆无济于事。
没想到唐易淡淡几句,便能说动济明,这番功夫,可着实让她佩服。
……
三人入了大门,沿着石路行走,寺内静怡深沉,参天的古樟树比比皆是,空气中蕴含着青烟香气,挥去了世间浮躁。
偶有沙弥比丘经过,无论修为高低深浅,皆向济明恭敬行礼,动作不疾不徐。济明亦停下脚步,认真还礼,并无一丝监院自矜。
宝光寺内建筑庄严而朴实,最前方是弥勒殿,大殿门楣上悬有“佛日重旭”匾额,殿内供有弥勒佛坐像。
正中是大雄宝殿,大雄,以佛具智德,能破微细深悲称大雄,大者,包含万有;雄者,摄伏群魔;宝者,乃三宝也,皆归此殿传持正法,自有我佛威力,雄镇大千也。
苏初雪自入得寺院,就沉静寡言,非是得见佛陀法相而转了性子,实属这里气息对她压制太甚,周身真元凝滞不前。心中懊悔,不该如此草率的进入,然又暗自庆幸,幸而那个大秃驴之前没放自己进来,看此情形,或许不用比拼,自己也有可能步入兄长后尘。虽内心起伏不定,面上却殊无异色。
唐易自是无甚感觉,他本就是道家清修,一身根基牢固无比,神魂中又有《道德经》庇护,自然体会不到苏初雪的痛楚。
三人行至寺院最深处,一宝塔矗立于眼前。
济明轻念佛号,向二人介绍着:“唐公子,苏小姐,此处是舍利宝塔,住持在此中持修,待我通秉一声,二位请稍候。”
“有劳大师傅。”唐易谢到。
济明复施一礼,转身上台阶,入了塔内。
乍看此塔平淡无奇,冥冥中却带来丝丝安宁,此死物竟能波及自己心神,唐易心知其定有玄妙之处,不禁细细打量,此塔以砖石为结构建造,共有九层,台基上是长方形金刚座,下面是须弥座,束腰部分是砖雕狮、象、**、金翅鸟和金刚杵等图案花纹。
“唐公子,你说那大秃驴能出来吗?”苏初雪语笑嫣然,虽似在问询,语气中却有几分肯定。
唐易哑然,也不知这妖女为何对自己如此有信心,只是笑笑亦不作答。
苏初雪见此白了唐易一眼,一副怏怏不乐的神情,半点也无求人的作态。
不过像此等绝色佳人,即便白目轻睥亦是万种风情,唐易自然不跟她计较。
……
济明登上宝塔,行至顶层。蒲团上端坐一位和尚,面容清俊,神态安然,目露慈悲之色,此人便是宝光寺住持济宁。
济明施了一礼,尚未开口,济宁便淡淡说道:“我已知晓,师弟无须复言。”
若论佛家境界,龙华真人便相当于还丹有成,这宝光寺四周一草一木,亦在济宁神念之中。唐易门前那一番话,他自能听得,此界礼佛,有过去、现在、未来三佛,地藏王菩萨毕竟未证得佛陀,不能在诸天亿万世界中尽得法身,济宁自然第一次听闻这般事迹经文。
站的高当然看得要远一些,济宁登得龙华,境界之高远超济明,甚至在此世界也属绝顶之辈,感触自是比济明更深刻几分。在三人行来这期间,细细品味,愈发觉得此番事迹深意,如洪钟大吕,醍醐灌顶。
……
百年前的宝光寺在这俗世间不为人知,在修行界中更是寂寂无名。青丘狐族少族长苏夏正值春风得意之时,对这等小寺庙根本不屑一顾,自然不会降低身份专程来此挑战。不过是途径此地,恰巧遇见济宁在寺外布施,或是年轻气盛,或是佛妖不相立,看见和尚多有羞辱之心,若只涉及济宁一人,他倒有唾面自干的耐性。
许是少族长做的久了,这一十四家门派又赢得太过轻易,苏夏言辞间自然多了几分猖狂,居然涉及了宝光寺上代住持,虽是无心之言,终是触及了济宁底线。
济宁自幼双亲尽丧,上代住持待他如父似母一般,父母受辱,自是真佛亦有怒火,何况济宁尚无那个心境修为,终是忍无可忍悍然出手。
虽是降服了苏夏,却自负犯了嗔念,通透佛心蒙瑕,修为更是止步不前。由此这百年来足不出户,在塔内静颂佛经,苏初雪一再挑衅他亦避而不见。因前事涉及亲长,一直无法释怀,故而将苏夏囚禁至今。
如今想想,这囚禁苏夏的同时亦是囚禁自身,这股执念成了心魔,若不去除,又怎能前行,得见佛家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