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雪花的永恒(3)
屋外的寒风啸啸地吹着,而大厅里,则静悄悄。没有马说话,没有马走动,也没有马敲桌子。最细心的小马也只能听到岩羊那低声自个嚷嚷账本和屋外的寒风夹着冰雪撞到墙壁上“呼呼”“啪嗒”的声音。
“……怀特·长须,”克劳迪领主缓缓站了起来,一字一顿地说道,“账单,我们会还的,‘他’的账单……还有,我们的账单。但是,怀特,”克劳迪眼中突然闪过一抹寒光,“请让我们先把今天的议题完成,大部分都是关于‘他’和水晶帝国的事,也关系到贵邦的安危和发展。”
“哼,好吧!继续,小马。”虽说应了,但是怀特胡还是一边不停嘟嘟囔囔地抱怨着,一边还擦着溅到胡子上的口水渣。
“这份地图上标识了我们各自的领土或封地,还有要塞、城堡和城镇。这是一块很大的地方,而且十分富饶。尤其是这里,水晶帝国。”
“是的,是他,我们伟大的国王带领我们从无能的公主那里夺回的土地。”一匹小马大声的说道。只见一头黑发,一身青白色的皮肤,一件雪白的衬衫,脸上印着一道醒目的刀疤,还有一双明亮的灰色眼睛机敏地扫视着周围。而那白衣之外套着的一身灰黑的老铁甲,胸前别着的一把连剑鞘都割痕累累的长剑,无不在默默证明着这位领主已是久经沙场。
这时,瑞尔斯上前,指着地图的某一处说,“但是,瑟拉顿,你要知道……”
“叫我瑟拉顿领主!”
瑞尔斯城主抿了一下嘴,瞪着瑟拉顿那高傲而轻蔑的神情,接着说道,“好的,瑟拉顿领主。这一片,我中们几乎没有任何小马,分到哪怕是一寸的土地。而‘他’把这一大片都划归己有,并且独自统治这一片地区。”
“不,不是独自,我们经常去商议政务的。”瑟拉顿说。
“是的,他是商议国事的……”
“每个月都会开会的。”
“对,没错。”几匹小马附和着说。
“商议了,那他按商议结果做了吗?”
那些小马哑声了,瑟拉顿也闭上了他的嘴,靠着椅子背坐着。
克劳迪看了看他们,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他’带着我们推翻了公主,许诺给我们财富和领地——他做了;‘他’带着我们推翻了公主,许诺给我们光荣和荣誉——他做了;‘他’带着我们推翻了公主,许诺给我们无尽的权力——他也做了。但是‘他’带着我们推翻公主,我们愿意追随他,为的是什么?不是金钱,不是土地,不是荣耀,更加不是无谓的野心——而是为了全北境的小马和岩羊能和平而幸福、富有而快乐地生活下去。
“曾经,他也是这样想的。他也曾经伟大过,也曾经在我们心目中是个近乎完美的君王,也曾经为了水晶小马和长须岩羊而奋斗过。”
“当然,那时候他是个不错的小马,”怀特胡很没礼貌地摇荡着椅子,“至少那时候他还会准时付账。”
“是啊,他是一个很好的国王。”旁边一匹小马说道,“他救了我的马民,而且无偿给予我们食物和柴火。”
“对,说的是。善良而且有荣誉感。”
“他还很正直,是个好国王!”
“是啊是啊……”旁边一些小马也点头附和着。
他们不停地夸赞着‘他’的丰功伟绩和种种善举,互相之间谈笑风生。
“但是他后来依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瑞尔斯城主说,“喜怒无常,崇尚黑魔法,而且极端愚蠢。”
“你这个北方佬懂什么?”瑟拉顿站起来喊道,“滚回你的小河谷!我们在和国王一起统治帝国、为帝国的未来担忧的时候,你在哪里?我们在与坎特洛特战斗的时候你在哪里?我们数以千记的士兵战死在沙场上的时候你在哪里?”
“没错,你个北方佬什么都不懂!”
“就是,你和你的……”
在场的很多小马都站了起来,厉声厉色,愤怒地指责着瑞尔斯城主竟然如此评价他们共同的国王,而克劳迪领主则在努力地劝他们冷静一点,但是毫无成效。
“使用黑晶魔法来统治帝国、控制思想可不算光荣!主动进攻一个曾给我们提供过帮助的王国可不算光荣!让自己的子民白白送死可不算光荣!更加不算伟大、或者仁慈!”瑞尔斯城主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喊道,四下的小马一愣,也沉默了。
“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我们挑起了战争!就在还有可能和平解决的时候,是我们国王,还有我们挑起了战争!与艾奎斯利亚和坎特洛特的持久战中,我们已经失去了太多小马了。我们现在是暂时休战了,可是损失能补偿吗?死去的士兵已经长眠,但是他的家眷呢?他的朋友呢?我们依然贫穷!而且现在的‘他’关心吗?不!依然要求我们提供士兵和武器,而且毫不理会我们冻死和饿死的子民!难道我说错了吗?我们的士兵在战场上受伤,我们的子女在寒冬中挨冻,我们的马民每天还在和饥饿战斗,这时候‘他’在哪里!”
小马和岩羊沉寂了下来,没有一匹马,或者羊说话,没有一匹动弹,更没有一匹站起来反驳瑞尔斯。四下一片沉寂。
“坐下吧,”克劳迪迟了一会,说道,“他以前是一个伟大的国王,但是现在,但是从那时候起,他已经不是了。”
“是的,我们都知道。”瑞尔斯慢慢坐了下来,“只是我们还不愿意承认现实罢了——我们生活根本没有得到改善,甚至变得更糟。而他,那个曾经伟大的国王,现在也只是一个被野心吞噬的暴君罢了。”
“自从他那天去了图书馆以后,就完全变了,到了今天还在要求我们继续征战。”
“是啊,而且毫不关心小马的生活,只知道去扩展自己的领土。”
“谁告诉你不关心小马生活了?”瑟拉顿和几匹小马吼叫着,“他打仗也是为了我们的马民!”
“马民?他眼中还关心吗?你睁大眼睛看看,你也是一个领主,你难道没看到自己的士兵倒在长矛下吗?难道没看到无辜的小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在水晶——或者说是你的‘黑晶’大街上乞讨吗?这场战争完全没必要打,纯粹是他的野心。”
“所以啊,他下令休战、和谈了。”
“但是那只是暂时的吧,而且也不见得是为了小马。自从暂时休战以后,他对待我们也不像以前那样了。而且不准我们提起自己的马民生活,也不派发任何补助,还要求我们加紧军备制造,任由我们的小马冻死饿死!瑟拉顿领主,你难道没有看到吗?”
除了几个小马领主在为国王争辩,其他小马和岩羊都在诉说着马民的苦痛,抱怨着战争带来的灾难和种种不幸,也对国王怨怨不平,声讨着国王毫不理睬他们的子民饥寒交迫的处境,反而厉加压迫,加紧备战。
“还有强制征兵,”瑟拉顿正要说些什么,旁边的一位穿着破旧的小马开口了,“那时他从我的领地强行征走了几十匹小马——那只是一个安详的小村庄啊!唉……”旁边的一匹小马叹了一口气,“我再也没看到过他们了。现在,还记得他们的名字,兰利、比尔、波尼森,还有……唉……都是些好小马,好小伙子。铁匠伍尔夫常常跟我们开玩笑,还有比尔,那个笨蛋在做侍从的时候打碎了我的酒壶,还欠了我五十个金……唉……这难道是关心马民?”
“那是战争时期的事情了,不能拿来说现在,我们伟大的国王还是关心小马……”
“那矿产和工业完全投入武器生产的,所有工具重新铸造成武器怎么解释?这项可是至今还在执行。”一匹岩羊说,“我们的锅子,农具,甚至是传家之宝,只要是金属的几乎都被拿走了,说是为了铸造成更加有价值、有用处的东西,给我们带来更好的生活,可是现在只是越过越穷,连种植食物的工具都没有,红角岩已经出现饥荒了。而且现在你‘伟大的’国王连账单都不付了,如果去讨债还会……”
“这明明是我要说的话!”怀特愤怒地砸着桌子,喷吐着口水渣,“别跟我抢着说!现在他们已经欠了几千金币了,上门去要这些装备费用还会被他们用长矛逼回来!那可是我们自己给他们造的长矛啊!我们自己造的!”
“这……这是因为国王他需要……”
三匹小马趴在角落的椅子上默默地看着、听着这场会议的进行。凌步专心地伏在上面看着,麦林则靠着椅子背磨着弯刀,而小梅却像没吃药一样,时而抽搐时而蹦来蹦去时而坐在椅子上专心听看。
“他们说的那个国王,‘他’是谁?”麦林专心磨着刀,头也不回地问道。
“我觉得应该是黑晶国王。”
“那是谁?”麦林把刀收了回去,对着凌步问道。
“也叫森布拉,北方的小马还叫他做……做……忘了。那是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传说了,我在暮光闪闪家的书架上看到过。也翻过一点点,好像说是一个暴君,强征小马投入战争,企图利用黑晶魔法征服整个艾奎斯利亚。据说他最终被来自坎特洛特的皇家卫队和‘姐妹公主’打败了。但在他被打败后,他诅咒了整个水晶帝国,于是,整个帝国都随着他一起消失了。”
“那后来呢?那些羊和小马怎么样了?”麦林问道。
“我不知道……但是总感觉不对。他们如果在讨论森布拉的暴政,而且还声讨着森布拉……那么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时代的事啊。真是奇怪……”凌步玩味着眼前的处境,抚着下巴说。
“那么会不会是我们穿越到古代?”小梅突然问道。
“噗……这不可能!这不科学啊!”麦林大喊道。
“嘘!小声点!”凌步微笑着说,“这是不科学,但这很魔法。”
“肃静肃静!”克劳迪领主拍着桌子喊道,“先把会议开完,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宣布。”
在座的叫喊着的小马和岩羊戛然而止,望向克劳迪;就连激动得半个身子都已经越过桌面的怀特胡也停止了抱怨,听着克劳迪接下来说的话。
“众所周知,他的改变带来了许多苦难。在他占据了所有权力,被野心冲昏了头脑后,我们已经失去了太多的小马,太多的资源,太多的……”
“还有钱!太多的钱!”怀特胡激动地大喊着,“我们的钱都被打光了!”
“……太多的钱,”克劳迪对着岩羊懵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们已经失去太多了,所以我们需要和平,需要时间去抚平小马们的伤痛,去恢复国家经济。”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求休战了。”一匹小马说道。
“但是‘国王’也很不情愿啊。”他旁边的小马说。
“那现在休战了吗?”
“是休战了。”
“那不就没有问题了?”
“可是……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了,休战了不就好了吗?看,果然还是国王好啊,终于看到我们的苦处了。”
“是啊,是啊,他本来就是一个好国王。”
“但是……”
“但是,‘休战’终究是‘休战’,在‘他’眼里和平一文不值!”瑞尔斯站起来喊道。
领主们听到瑞尔斯的吼声,愣了一下,眼看就要站起来反驳。
“安静!你们都冷静一下,你也是,河谷之王,冷静一下。”克劳迪说道,“你说的没错,这也是为什么我召集你们了。”
话音刚落,小马和岩羊们瞬间安静了下来,神情也呆滞住了,动作像雕刻出来的一样,保持着姿势,仿佛时间都静止了。四下里一片沉寂。
“呵呵呵呵呵呵,”瑞尔斯领主看了看周围小马领主们呆滞的神态,似嘲似讽地冷笑了几声,“那么说,他又要打仗啰?”
“是的。”克劳迪冷静的说。
“我很怀疑,你从哪里得到消息的?我们的国王可不会随意打仗。”瑟拉顿敲着桌子问道。
“是吗?那么说对坎特洛特的战争不是他先打起来的啰?”瑞尔斯冷笑着说。
“那……那是……唉,不可理喻。克劳迪,你到底是怎么得到这些消息的?”
“我们告知的。”一直安静地坐在角落的白色身影站了起来,摘下了兜帽,露出了一副雪白的面容,一头修得整整齐齐的蓝发,还有一个闪耀着金光的镀金头盔。
“坎……坎特……坎特洛特的走狗!”瑟拉顿领主怒容满面,“砰”的一声一蹄子踏在了桌子上,“噌”的一下从腰间拔出了闪亮的长剑。在座的很多小马都拔出了腰间的匕首、胸前的弯刀,连岩羊们都从背后拉出了一匹马那么高的战锤战斧。一时间,会场气氛剑拔弩张,刀剑相向。只见那小马并没有害怕,反而看看这匹马的长剑,望望那只羊的战锤,“呵呵”笑了笑,一脸嘲讽的表情。
“瑟拉顿领主!把剑放下!他们今天是我们的客马!”克劳迪喊道。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刺客、或者间谍,坎特洛特小马不值得信任!”
“如果我们是刺客,”那匹白马笑了笑,“早就在门口下手了。”
“呵呵呵哈哈哈,蛮有趣的。”瑞尔斯领主摇荡着椅子笑道,“我倒是很好奇他们带来了什么关于战争的消息。武器收起来,先让他们说嘛,急事也是急事。”
“这个我同意。”一匹小马说着,把剑收回了剑鞘。旁边的小马和岩羊见了,也把武器收了回去,笑着互相调侃了几句,坐了下来。而那几匹刚刚满脸怒火的小马看了看周围,只见其他小马都已经把武器收起来了,便乱哼一气,把剑狠狠地插回了剑鞘,一脸不情愿地坐在了椅子上。
“侦察兵发现,边境上——也就是两周前的休战条约定下的边境——发现了大量的穿着黑钢黑甲的部队,旗帜是‘尊敬的’森布拉国王的。”
“驻扎不等于战斗,”瑟拉顿敲着桌子说,“国王不会轻易破坏他誓言的,他承诺过三个月内进行任何战斗、或者对你们进行任何敌对行为。”
“非常抱歉,先生。恐怕他已经破坏了他的‘誓言’了。在我们说话的时候,他的军队已经开过了边境线,正在劫掠北方的苔原地区。”
什么?小马和岩羊都呆住了,连刚刚敲桌子的小马也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微张着嘴,一脸惊讶。但是,随即转化成了一脸怒容。
“你们国王的誓言有效期才一个月哦。”使者一脸嘲讽,又补充了一句。
“这不可能!”瑟拉顿大喊道,“坎特洛特就是来挑拨离间的!不值得相信!会议就到此为止吧,就是这几个家伙摇言惑众、挑拨离间而已!”
白马瞥了他一眼,“而且,侦察兵报告说,他同时也在诸位领地的边界上集结了部队,看来上一次休战结果不令他满意啊。我记得上次会谈时,是你们提出休战的,而你们的国王则反对休战,不是吗?”
“这……这不可能。虽然确实是我们集体要求才休战的,但是我们的国王……”
“他已经差不多两周没给我们来信,或者是访问我们的领地了。”克劳迪说道,“恐怕坎特洛特这一次说了实话,他准备因为被迫休战而报复我们了,或者仅仅认为如果我们存在会很麻烦。一开始我也很怀疑,但是再三斟酌,还是决定召集你们来商讨对策。”
小马和岩羊都寂静了下来,那匹领主小马也深深地伏在桌面上,埋着头试图理清楚思绪,可是都是徒劳。而躲在角落那一排椅子后面的三匹小马,仍旧默默地看着,听着。
“所以呢?对策是什么?”瑞尔斯城主问道。
“我建议你们脱离黑晶暴政,与我国团结协作击败暴君,否则当我国沦陷于黑晶重压之下时,恐怕诸位将会唇亡齿寒,朝夕难保。”坎特洛特的使者说完,又坐回了位置,“我等待你们的回应。”
“我不会做出任何回应的,走狗!”瑟拉顿猛地站起来,一把推回了椅子,“你在说谎,全部都是谎言!我只忠于我的国王,我们唯一的国王!没有什么好谈的了,再见!也许下一次再见是在战场上,但是我是不会感到可惜的!忠于帝国的小马跟我走!”说完,瑟拉顿一甩斗篷,转身一把拉开了门,走了。几匹小马也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把椅子猛地推了回去,不辞而别。而其中一匹甚至直接拔出了战斧,一下子深深地砍进了桌子,大喊一声“叛徒!”转身就走。
大厅再次沉寂了下来,留在座位上的小马和岩羊,似乎在思考着,没有一匹马或者一只羊说出一句话。
“凌步?”麦林碰了碰凌步肩膀,“刚刚那匹叫做瑟……瑟……”
“瑟拉顿。”
“瑟拉顿,他是什么来头?”
“我也不知道。暮光的图书馆里没有任何关于他的具体记载,史书对于这些领主也只是轻描淡写而已。”
“你认为我们真的回到过去了吗?”
“我不知道。但我相信时间会给我们答案的。”说完,凌步坐了下来,背靠着椅子,什么也不说了。
屋外的狂风渐渐地小了,风雪撞到屋子上的声音也越来越弱。慢慢的,一切都归于沉静。
“瑟拉顿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小马,”克劳迪终于叹了一口气,说道,“他对他的国王,还有他们的事业非常忠诚,尽管他已经脱离了他的小马,还有他的初衷。但我们都是兄弟,都是朋友,我们发过誓永远保护我们的子民,而且我不希望与你们中的任何马、或者羊兵戎相见。如果还有谁想去追随他和黑晶国王,把自己和自己的子民投入战争中,我不会阻拦。现在,还有谁想要出去吗?”
四下里一片沉静。
“如果留在这个会议厅里,就只能和坎特洛特合作吗?”一匹小马问道。
“恐怕只有这一个选择。或者保持沉默。”
“可是……现在我们和他们处于战争中。就像瑟拉顿他们说的,如果和坎特洛特合作……我们都是叛徒。”
“你是忠于黑晶王,还是忠于马民?水晶小马和南境小马?叛徒可不是那么容易去定义的。”克劳迪领主旁边的一匹马说道。
那匹小马也沉默了。
在座的岩羊小马依然没有任何反应,都一个个低着头,仿佛非常犹豫,或者说,他们很纠结——在坎特洛特和黑晶帝国之间的纠结。
“我选择留下来。”怀特胡突然说。
小马和岩羊一惊,全都惊讶地看着这只长须满脸、穿金戴银的老岩羊。
“怎么?有什么不对的吗?我说,我选择留下来,和坎特洛特合作!”
“你真的确定和坎特洛特合作吗?”克劳迪问。
“当然确定,”怀特胡依旧轻蔑地眯着眼睛看着周围的小马,打着哼哼,“为什么不相信呢?他们又不欠钱,但‘国王’欠。到底是谁在说谎呢?到底谁值得信任呢?”
“那么说坎特洛特值得信任吗?”一匹小马问道。
“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如何讨回他的那些债款了。”
“……你就因为这个而……”
“不,当然不是。”怀特忽然严肃了起来(或者说,一本正经),“战争也给我们造成了极大的损失,必须尽早结束了,而且结果必须是不再有战争。”
“我也赞成结束这场战争,”瑞尔斯停止了摇荡,稳坐着说,“所以,如果打败黑晶王是结束战争的唯一选择,那么我会和你们合作的。”
“那么在座的其他领主,你们的选择是什么?”使者问道。
他们犹豫不决。
“如果和我们并肩作战,我们将尽早结束这场战争,你们意下如何?”
但领主们看上去还是很纠结,毕竟他们目前的一切权力和财富基本上都是国王给予的,如果回过头反抗国王,未免有些忘恩负义的感觉。但是看上去如果不这样,会有更多小马和岩羊白白地死去,而艾奎斯利亚和水晶帝国将会成为一片废土,永远被黑晶覆盖。
他们交头接耳,商议了几句。
只见,一匹,两匹,三匹,他们陆续望向了克劳迪领主。
“克劳迪领主……”
“怎么了?”
“我们在等待你的决定。”
“为什么?”
“如果国王违背了他的初衷,背叛了他的子民,那么也只有你能领导他们了。”
克劳迪嘴角动了动,没说一个词。他看着小马和岩羊们那充满尊崇和期望的眼睛,低下了头。
“如果我做出任何决定……”克劳迪缓缓说道,“……你们……”
“我们都会与你做出同样的选择。”
“是吗……”克劳迪领主慢慢抬起了头。
“是的,我们以冰晶雪书之名发誓。”
“发誓什么?”
“永远追随您,克劳迪领主。直到您解除我们的责任,或是死亡阻断了前行的道路!至此方休!”
“无论我做出什么决定?”
“是的。”
“那么如果我选择和坎特洛特一起战斗,你们依然追随吗?”克劳迪冷不丁说道,小马和岩羊不禁愣了一下,但从他眼神中透出的冷静沉稳和北方小马特有的如寒冰般的坚定,也使他们迅速反应过来,想起了他们决定做什么,将要做什么——
“我们将与你并肩战斗,克劳迪领主,北境之王克劳迪!”所有在座的北方领主拔出了剑,对着克劳迪领主放在桌子上宣誓道。
“那就这样吧,散会。”克劳迪领主深深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地扫视过厅堂内在座的每一位小马和岩羊,当他的目光落在凌步三马身上时,他们也不寒而颤——在那克劳迪家族特有的寒冷中,透出了一种深邃而不可透彻的信仰,还有视死如归般的坚定。
他们站起来,左蹄放在胸前,对着克劳迪深深行了一礼,然后安静地陆续离开了大厅。
“你做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克劳迪领主。”使者踱到他旁边,说道。
“也许吧。”克劳迪的脸仍然紧绷着,看着陆续离开的小马和岩羊,仿佛在思考着什么,“我希望是……”
躲在椅子后面的三匹小马不失时机地跳出来,几乎踩着克劳迪和使者的脚后根离开了大厅。而大门在他们离开大厅后,却自己关上了。
走廊上的火把,仍然投射着淡黄的光芒,但不知为什么,总感觉昏暗了许多。
远处的小马和岩羊渐渐淡出了视野,消失在了昏黄的火光中。三匹小马加快了步伐,但那些小马就像幻影一般,怎么也追不上。最后,只剩下三匹小马,孤独地走在幽深的长廊中。
“他们是要去参加战争吗?”麦林平静地问道。
“我想是的。”
“那不是很多小马会死掉啰?”小梅叫道,声音在长长的走廊中回响。
“小声点……是的,而且不一定是‘会’,如果这真的是过去,那么应该是‘已经’死了。”
“哇!真神奇。话说他们这是要去打仗,麦林怎么那么淡定?”
但麦林一言未发,扶了扶帽子,闭上眼睛想了想。
“怎么了?”
“我已经见惯战争了。战争总是这样的,要么是皇帝国王野心过重,要么是马民对统治者非常不满,要么就是两国间有着深厚的世仇,就像瑞特莱纳和白格兰纳一样。而这一场,听上去也不例外。”
“麦林,等一会再说吧,我们得快点走了。”凌步说道,“那些小马走远了,时间也不多了,而且我们也没有食物……”
“没有食物!!!”小梅大喊着把一大块不知哪里来的蛋糕塞进了嘴里,吞掉了,吞掉了,吞掉了……吞掉……吞掉……吞……吞……吞……
凌步和麦林眨了眨眼,嘴巴微张,傻愣在那里了。
“这是今天早上变出来的蛋糕的最后一块~”
“好吧,”凌步捂着脸说,“现在真的是没有食物了。”
“蛋糕被你吞了我们怎么办啊……”麦林也说道。
“我们只能接着走了……”
他们走到门廊前,打开了大门,发现外面的风雪已经停了。但是地上的积雪厚得没过了马膝,也不见得前进非常容易,但是没有暴风雪已经是万幸了。
“风雪已经停了。”
“那太棒了,我们继续前进吧。皇家教师说过,‘只要看得清楚方位就一定还有希望’。”
“但是这哪有方位啊……”
凌步说的也对,麦林左右看了看,在这无尽的虚空世界里,放眼望去也只能看到那白茫茫的雪界边缘,依然什么也看不到。但这白茫茫的虚空相比以前似乎有点不同。在虚空的朦胧中,仿佛可以看到一个太阳,挂在天际,散发着冰冷的光。
“那不是有个太阳吗?”麦林指着那处虚空说。
“那不是太阳!太阳是可以吃的!”小梅喊道。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太阳一直是东升西落的,在航海时我们常常用太阳来指示方向或测量方位。”
“但是,麦林。你还记得我们从哪个方向来的吗?”
“……好吧,不记得了。但是我们可以用这个屋子做参照物啊!”麦林说着往后一扶,结果摸了一个空,一个踉跄差点摔到地上。麦林抬头一看,但那房子不知何时消失了,却没有任何小马注意到。
“好吧,我们这下是真的迷路了。”
冷漠的太阳给白茫茫的雪原覆上了一层冰冷的薄纱,三匹小马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这片广阔无垠的大地上。远处依然被一层薄雾覆盖着,仿佛天地一体,世界一片灰白。而地平线在雾里若隐若现,若虚若实,无法判断到底走了多远。蓦然回首,还是那千篇一律的灰白世界。
他们默默地前进着,踏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坑地走在厚厚的积雪上。但是除了小梅,很奇怪的是,她能在雪上跳来跳去,仿佛自己一点重量也没有,看上去完全不会陷入积雪里。
“有时候我想,”麦林低声嚷嚷着,“如果我是一匹独角兽就轻松多了!”
好在这种迷路又寒冷状况没持续多久,不一会他们就发现了转机。凌步凭着在森林中练成的好眼力,似乎看到了天际线上有些什么东西。
“麦林?借你的望远镜一下。”
“怎么了?”
“我好像看到了什么,看那个轮廓好像是山,而且山脚下还有很多小点,似乎还有火光。”
麦林一听,二话不说把望远镜递了过去。
“呃……这个望远镜怎么看不清……”
“给我……这个要调焦距,像这样,懂了吗?好了,我先看看……”麦林说着扶起了望远镜,“看样子你说的没错,有山……山脚下似乎还有很多帐篷,像个营地一样,还插着旗,但我不认识是谁的。给。”
凌步拿起了望远镜,看着那个方向。那的确是个营地,有很多帐篷,营火发出的暖光在雪原中显得额外明显。但是,他却没看见任何一匹马。只是旗帜似曾相识,那是什么国的旗帜来着?
对,错不了。那是艾奎斯利亚公主的旗帜。
“我们往那个方向走吧,麦林。”凌步说着,把望远镜递回给麦林,“我认识他们的旗帜,是我们公主的。”
“你确定没问题吗?我想他们不会接收我们的,也不会送我们回去,甚至会把我们当作间谍抓起来。他们正在行军,也许还在打仗。”
“他们应该会的,但是你说的对,我们得谨慎一点,不得随便分散,也不能直接冲过去……说到这里小梅去哪里了?”
“啊?刚刚她还在这里的。”
“望远镜呢?”
“给。”
“……她貌似比我们快多了,”凌步拿着望远镜说,“已经快要跑到营地那里了。”
“说好的谨慎呢……”
营地非常大,至少看上去如此。
凌步和麦林好不容易游着及胸高的厚实(而且还印着一大排小梅的蹄印)积雪来到营地边缘,像在海里游泳回来、爬上沙滩一般的样子,攀上了营地边缘的浅雪地,然后又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地伏在帐篷后面四周望望,确定没马才开口。
“你确定这里没小马?”凌步低声问。
“当然确定!本王子可是海军出身,多年以来身经百战,侦查就是小菜一碟,我有鹰一般的视力,兔子一般的听觉……”
“嘘!安静!”
“怎么了?”
“麦林趴下!”
凌步压住麦林的头往雪里一摁,抓起自己的斗篷一把撩起了一泼的雪覆盖在斗篷上,用染得雪白的斗篷蒙住了两马整个身子,只留出一条小小的缝用于观察。
只听得“嗒,嗒,嗒”,缓慢而有力的脚步声,夹杂着马蹄铁磕磕碰碰的金属声,愈来愈近。
“呜!呜,呜……”
“安静!别出声!”
突然,一只金黄的蹄铁“嗒”的一声踩在了距离两马不到二步的积雪上,溅起的浮雪都能穿过细缝飞到凌步脸上了。
那匹小马就站在那里,似乎还叼着一杆油灯,火光把地上灰白的积雪染成了一片金黄。凌步甚至不敢挪动,生怕被发现;而麦林听声音感觉不对劲,也不禁安静了下来。
凌步冒险稍稍推上去了一点斗篷,扩大了一点缝儿,小心地端详了一下眼前这匹小马。看样子,他明显是一匹军马,而且是来自坎特洛特地区的皇家卫队——这匹白马的蓝色鬃毛修剪得整整齐齐,身着闪亮金甲,头戴镀金羽盔,脚踏黄金战靴。眼神沉着稳定,而且一脸严肃——一看就知道入伍已经有些年岁了,叼着杆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前方的皑皑雪原。看上去他正在站岗。
总不能一直呆在这个又冷又怪的鬼地方吧?凌步正寻思着怎么脱身,突然听到麦林“呜——呜”的声音,终于放开了蹄子。
“怎……”
“嘘!”
“怎么了?”麦林压低声音问道。
“这有个卫兵,我们走不了了。”
“那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想办法啊,这里冷死马了。”
“你还穿着棉布斗篷啊!嗯……也许可以溜过去?”
“怎么溜?”
“慢慢地往后退,然后绕过去呗。”
“那走吧……”
两马披着伪装,慢慢往后挪了一下,马上抬起头看卫兵,生怕被发现。但那卫兵并没有反应。于是他们又往后挪了一下,又看了一下,见卫兵没注意到,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突然,不知道是不是叹气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看向了这一边,两马不禁吓出几滴冷汗,动也不敢动。
但那马只是凝视了一下他们所在的那块雪地,没多久,又回过头去遥望了。两匹马见状,赶紧地趁机直往后退,到了最后甚至站了起来只管往后跑,然后一拐弯就贴在了帐篷的后面,缩着身子躲着,气喘吁吁。
“好险。”麦林稍稍镇定了一下,喘着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低声说道。
凌步没有理会,生怕已经被发现了,偷偷把头伸出去探查了一下。还好,那卫兵还在原地,不时跺跺脚取暖,看上去完全没看到他们。
“呼……看来没事了。”
“凌步,那是你们国家的军队?”
“是的,无论从盔甲上还是旗帜上,都是我们国家的。”
“那为什么还要躲呢?”
“这明明是你出的主意,你说他们在行军打仗,不宜明目张胆地请求帮助,还问我为什么……”
“好吧好吧,那我们现在……”
“现在去找小梅,我们走吧。”
两马挨着帐篷一个一个搜索着,试图找到小梅藏哪了,偶尔遇上卫兵,这时候他们会躲到一旁,生怕被发现。不过,凌步注意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大部分帐篷都是空的,床上一匹马都没有。而军营里也是死气沉沉,除了偶然遇到几个巡逻的士兵,什么马也看不到。
“小梅?”凌步又拉开了一个帐篷,仍然什么也没有。他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帐篷。突然,听到麦林喊了一声:
“嗨!我找到她了!”
谁知话音刚落,凌步却愣了一下,猛地浑身一颤,惊出一身冷汗。他马上撒开蹄子,朝着麦林声音的方向飞奔而去。
“你这傻瓜!别喊啊!”凌步边跑边叫道。
“呃……对不起。”只见麦林站在一个大帐篷前面,“她在里面呢,而且胃口还很好……但是本王子都不想看了。”
“我们得快点了,你喊得这么大声绝对有马听到了。”凌步说着拉开了帐篷,“小梅?”
“嗯?什么?”小梅抬起头一脸懵逼地看着凌步,嘴里正津津有味地嚼着什么东西,而蹄子上则拿着一份缺了好多块的纸一样的东西,那边缘像是咬出来的,一口一圈。
“呃……小梅,我们得走了。”
“是的马上。”小梅又咬了一口那张纸,“希望你们想好怎么走了。”
“呃……我没想好。麦林?”
“咳咳,我当然有想过。”
“那简单说。”小梅边吃边说着。
“首先我们选个方向,离开这个营地,呃……然后就按照一些指示什么的,或者地标什么的,有地图最好,反正一定有路,就按着方向走,然后离开这里。”麦林一本正经地说。
“听上去不错。”
“说到这里……有没有这附近区域的地图?”
“当然有,我刚刚在这个帐篷里看到了。”
“那太好了,拿出来看看。”
“拿出来?我找找哈。”小梅翻了两下,突然回头说道,“噢,糟了。”
“怎么了?”
“好像就是这张吼?”小梅拿起了吃得只剩下一口的那玩意,“对没错,就是这张地图——被我吃啦哈哈哈哈……”
“…………”两匹小马竟然无言以对,满脸黑线地呆愣在原地。
“哈……哈哈……呃……对不起。”
“没事,我们走吧,按照一个方向走也行……”凌步说着回过头,却愣住了。麦林和小梅见状不对,也顺着凌步看的方向望去——只见敞开的帐篷口前站着一个士兵,他叼着油灯,看着三马。
“被发现了!”麦林马上喊着拔出了弯刀,紧紧地叼在嘴里,摆出一副凶狠的样子,凌步也拿出了手斧。而小梅却不为所动,看上去她甚至想笑,她就这样看着他们。
但那军马只是看着,向帐篷内探进头看了两眼,扫视了一下。只见那马又出去了,像什么也没看到一样,头也不回地,一步一晃地走了。
奇了怪了,怎么会这样呐?
“什……什么?”两马呆立在原地。
“嗷,先生们,如果你们再不走就呆在这里好啦~没有地图~那我先走啰~”小梅说着一跳一跳地蹦出帐篷,凌步和麦林才反应过来,匆匆忙忙地跟上了去。
“嗨!小梅!等等啊!”凌步一边跑着,喊道。
“哎,她这是要去哪儿啊?”
“不知道……”
军营里依然看不到多少小马,凌步跑着时,快速地瞥了一下四周,还是没见到多少马。他们都去哪了?不管怎么说,一匹也没看到。但是在森林中长大,听力灵敏的他,似乎听到了前面有什么声音。演讲的声音,又或是呐喊声。
帐篷越来越稀疏了,他们逐渐跑到了营地边缘。天空还是阴阴的,冰冷的蓝色虚空在云层后面若隐若现,而不时刮起的风也寒冷刺骨。
两匹马追出了营地,营地外是一小块平原,不远处却凸起了一块小丘陵,完全看不到背后有什么,只是隐约听到有小马的叫喊声和金属碰撞、敲打的声音,还有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在叫喊着什么。而丘陵所遮住的天空边缘,云被染成了一片暗黄色,不时被一道道闪过的强光照得亮白。
“那是什么……”麦林抬起头,看着那被染得昏黄,偶尔还电闪雷鸣的乌云,低声说道。
“不知道。可能是魔法。”
“一定不是‘阿婆海棠’(即苹果,麦林最喜欢的本地农作物)就对了,听这声音的密度肯定是在打仗……”
两匹马沉默下来,不再呼唤,也不再奔跑,小心翼翼地小跑过去。
他们摸着地往上爬。
他们看到了山顶坐着一匹马。
他们发现那是小梅。
凌步和麦林爬上了山丘,也看到了山丘后的景象。他们的步伐渐渐变慢,他们的瞳孔渐渐放大,他们的脸也渐渐绷紧。
他们默默走到了山顶。
在冰冷的山丘下,金和黑,红和白互相融成了一片。黑白交映的天空电闪雷鸣,撕烂的旗帜在空中飞扬,满是豁口的蹄铁和裂纹遍布的头盔埋没在厚厚的积雪中,仅仅露出薄薄一角。在飘洒着微微小雪的薄雾中,不时传出金铁交鸣之声,隐约可以看到排山倒海一般的众多黑影在迷雾中舞动。看样子,距离战斗开始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了。至少在这一块区域,依稀可见刚刚发生过激烈的战斗。战争恶魔似乎已经暂时离开了这里,但是这块平原已经满是伤痕和泪水了——谁也不知道,有多少小马,或者岩羊,长眠于此。
凌步嘴巴紧闭着,两眼直勾勾地瞪着原野,而小梅抿着嘴,仅是坐在那里。
“我们走吧,”麦林站了起来,回头说道,“只能往前走了,必须穿越这片战场。”
凌步哑口了,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站了起来,但在抬头看清楚这满布悲伤的平原之后,他却犹豫了。最后他还是慢慢走在了麦林后面。小梅也默默跟在了他们的后面,一步步地走着。
这块平地上散落着无数的刀剑盔甲,无数折断的旗杆,还有无数倒下的小马,或者岩羊。三匹马就这样,在一大片脏乱的装备、血污和冰冷的遗体间默默走过,不说一句话。虽然偶尔听到远处的厮杀,偶尔划过一道闪电,但这里是如此的安静,不时踢到板甲,或者头盔发出的“哐当”声如同雷鸣一般大声,厚重的回音在低矮的云层与地面间回响。
凌步直勾勾地平视着前方,就是不敢往下看。他直着腿僵硬地走着,但是他突然绊到了什么,摔倒了。
他卧在了一具穿着黄金盔甲的尸体上。
凌步趴在上面,抬起头一眼就看到死者的遗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咽了一下口水。
他注视着那幅死不瞑目的面孔,那冰冷无神的眼睛中没有勇敢,没有骄傲,凌步在其中就只看到单单的怀念,还有渴望。也许这身体的主人,在最后一刻依然想活下去吧?是思念亲人和过去的生活,又或许仅仅是对生命的留恋?
不管为什么,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凌步?”凌步却正发着呆,那话音刚落,他猛地一醒,抬起头,原来是麦林,正站在他身旁。
“没事吧?”
“没事……”凌步嘴上说着,仍然呆滞地盯着那尸首,突然,他打了个颤,才反应过来,“哦,我知道了。我这就来。”说着,他站了起来,终于把视线移开了。
“凌步?”麦林一只蹄子搭上了凌步肩头,问道,“你是第一次看到尸体吗?”
“是的。”
“没事的,忘了他吧。在战争中尸体很常见,但本王子不喜欢。我们还有路要走,别在意了。”麦林说着,一边和凌步勾肩搭背,往前走去,但凌步仍然不安地回头望了一眼。
但地上卧着无数冰冷的躯体,越往前走,越密集。三匹小马只能小心翼翼地在其间的缝隙中穿过。凌步吞咽着看着地上的一切物体,黑盔甲,金盔甲,断长矛,折旗杆……
慢慢地,军营前的小山坡慢慢消失在远方的迷雾中,小马只能看到一个迷糊的灰影,还有隐约可见的,夹在两侧的高山。地上的积雪越来越薄,渐渐地,他们可以看见被战火焚烧得焦黑的土地,而地上战死的小马,似乎无穷无尽……
凌步慢慢也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