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破阵
那人听到范美婷的问话，不禁吃了一惊，透过薄薄的烟雾细细打量了一眼范美婷，然后摁熄了手里的烟头，十分认真的问道：“你就是那个被赵得意新请来的女秘书？”
范美婷苦涩地一笑，道：“女秘书的身份其实只是一种掩饰，我是做什么的，你心里应该清楚。”
“对，我清楚，我实在太清楚了！”那人苦涩地一笑，“给赵得意做了那么多年的看门狗，我见的实在太多了！”
“关于你的事，我大致听人说起过，也是很不幸的！”范美婷试着表示几分关切。
“是吗？你都听人说了我哪些事？”那人坐直了身子，很明显对范美婷的话产生了兴趣。
每个常人都有从别人口中打听关于自己事迹的渴望，这或许是人类的通病。
“我听人说，有一次赵得意半夜回来，居然发现公司值班的保安在打瞌睡，他二话没说，就把那人痛打了一顿，据说连帽子都打掉了……”范美婷话到这里，欲言又止，拿眼盯在了那人的脸上。
那人苦笑了一下，然后道：“那个人就是我！”
“虽然事后赵得意向你道了歉，可是你好像还是交了辞职书！”范美婷道。
“没错！”那人话到这里，伸手理了理头上不多的几缕长发，“我能有今天的位置，完全是我一步一个脚印爬上来的，他赵得意算什么？凭什么对我大打出手，我的面子往哪儿放？你知道这事儿之后，我的那些小弟怎么说我吗？他们说我就是赵得意的一条狗，只要赵得意不高兴，我就得拿来让他出气！你听听，这样的话多难听！”
“可是，你虽然交了辞职信，可是最终还是没能走成！”范美婷苦笑道。
“没错！赵得意舍不得放我走！”那人尴尬地一笑，“不是我吹牛，他公司那帮蠢货，还真没一个能让他信得过的！除了我，他赵得意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对他忠心的保安了！”
“我记得赵得意为了挽留你，给了你二千块钱红包，你不会是看在钱的面子上才留下来的吧？”范美婷问道。
“二千块钱就想收买我吗？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了！”那人一脸不屑地瞟了一眼范美婷，“我之所以留下来，是因为赵得意答应我三年之后，就送我一套房子，还把我的儿子送到国外念书，要不是这样，他能留得住我？”
罗小川听到这里，心里不禁“咯噔”一声，暗道：“坏了，他既然和赵得意有此约定，看来想在他身上下功夫是不可能的了！这可怎么办呢？我们实在拖不起了！”
这时，范美婷却随即笑问道：“为了挽留你，只花了二千块，连多一分都不可能，你可知道，赵得意平时出去喝回酒最少都要几万块？”
“我不羡慕那些，只要他能兑现他的承诺，我再做三年又何妨？”那人一脸傲气地道。
“我说的你怎么听不明白？”范美婷尴尬地一笑，“他对你如此吝啬，又怎会在三年之后兑现自己的承诺呢？别忘了，三年期满，他付出的可不只一个二千块！”
“可是赵得意这个人向来说话是算话的！”那人虽然说得很肯定，但语气却明显软了许多。
“也许他说话向来算话，但是他一旦发起狠来，可是六亲不认的！”范美婷用手理了理头发，“你觉得我和你比的话，赵得意更觉得哪个重要？”
“当然是你！”那人毫不掩饰地道。
“可是，赵得意为了达到他的目的，竟然不惜牺牲我的性命，我在他心中又算得了什么呢？”范美婷惨笑道。
“这不可能吧？”那人有些难以相信地道。
“我现在已是死人一个，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范美婷苦涩地一笑，“死人是不会说谎的！”
那人听到这里，不禁细细打量起范美婷，终于有些恍然道：“你的确看起来不像活人！我记得，赵得意新来的女秘书最讨厌黑色，而你身上却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
“呵呵呵呵！”范美婷惨笑连连，“你真的以为这是一件黑色的衣服吗？”
她话到这里，伸出惨白的右手，在身上轻轻一弹，当即就从身上剥落了许多灰屑，看得那人双睛暴睁，口中失声道：“你的衣服为什么那么脆？”
“她是被火烧死的，身体都被烧焦了，哪里还有衣服存在？”罗小川苦笑道。
“啊？”那人听到这里，不由得大吃一惊，就差没有背过气去。
“现在，你该看出赵得意的为人了吧？”范美婷脸上一阵伤感，“他之所以会对你承诺，只是因为你还有用处，他之所以敢对你承诺，只是因为他相信你活不过三年！”
一丝冷汗悄然从那人额上滑落，他愣愣地盯在身前三尺处，许久没发一言，然后，终于叹道：“我早就想过这种可能，只是没有想到，居然真有这种可能！”
“其实，赵得意最看不起的就是两种人，一种是保安，一种就是女人！对于保安，他一向只当成是狗，而对于女人，他从来只是当成玩物！”范美婷苦笑道。
“你说的没错！关于这一点，我深有体会！”那人话到这里，幽幽一叹，“去年，我因为抓小偷，摔断了腿，本来以为赵得意会对我大大奖赏一番，可是他却让我回家养伤，还说是对我的照顾，我当时很感激，期待着他会送来一大笔慰问金，可是我什么也没等到！”
“可是赵得意却在公司大力宣传你的事迹，还当众承诺要给你五万块钱奖金，以表示对你的嘉奖！”范美婷笑道。
“没错！我也听到了这样的传闻，可是，我压根儿就没见过这五万块钱，事后，那些同事们还和我争论，都以为我不想请客，所以才死不认账！为此，我特意找到了赵得意，他却说钱的事一定会有的，只是现在不能发，得等到年底。”那人道。
“那年底发了吗？”罗小川问道。
“发个屁！他连提都没提！”那人忍不住抬头看向天空，“连中秋节的月饼都舍不得发的人，还会记着你的奖金吗？”
“你说什么？怎么又扯到月饼上了？”罗小川问道。
“我养伤那段时间，刚好赶上中秋节，公司规定，所有员工都有月饼可领，哪怕是出国考察的也不例外，如果确实因为人不在而没法领的，就等节后领取五百块过节费。可是，我到公司后，公司却拒不兑现，理由是我没在规定时间领取！”那人一脸气愤地道。
“那其他同事领了吗？”罗小川问道。
“气就气在这里！”那人恨得咬牙切齿，“很多人为了领那五百块过节费，就故意不领月饼，他们单等节后再领，公司照样发放，可是，我却被排除在外！我再怎么说也是保安队长啊！更何况我还是为了公司才受的伤，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呢？”
罗小川听到这里，忍不住一声长叹道：“这样的老板跟着他有何用？”
“说得没错！”那人话到这里，忍不住仰天一阵惨笑，“所以，自那时起，我就看清了自己的地位，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傻傻地忠于赵得意了！”
“可是，不忠于赵得意的人，他是不会留的！”范美婷提醒道。
“我当然知道这一点，所以，表面上我还是装作很忠心的样子，可暗地里，我却在等一个机会，我要设法报复他，让他知道为上不公会得到怎样的恶果！”那人恨声道。
罗小川听到这里，忍不住在心里喜道：“太好了！他能这样讲，看来破阵有门儿！”
一念至此，他索性再加一把火，口中道：“可是，你却不知道，你再也等不到这个机会了！因为你在此阵出现，那就证明，你也是个死人了！”
“嘿嘿嘿嘿！”那人十分阴险地一笑，“我岂能不知这一点？虽然赵得意哄骗我说，我只是灵魂出窍，可是鬼才相信他的话呢！一个人若随便就能灵魂出窍，那还是人吗？那不成了神仙了？”
“既然你知道他的用意，为什么还要帮着他布阵呢？”罗小川问道。
“因为我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毁掉此阵！”那人十分得意地笑道。
“哦？”罗小川不禁吃了一惊。
“你想不到吧？连我也想不到！”那人越说越激动，脸上泪水纵横，“有谁会像我这样为了报复一个人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呢？”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你想过你的家人吗？”罗小川问道。
“我当然想过，可是我却帮不了他们！”那人有些羞愧地低下了脑袋，“我一个穷保安，就算一个月不吃不喝不花一分钱，也养活不了一家人，我有什么资格活着？不过，现在好了，只要我死了，他们就能得到一大笔钱，再也不用跟着我受苦遭罪了！”
“哦？这又从何说起？”罗小川问道。
“我买了一份意外保险，数目很大，受益人是我儿子，这一次，我无故死亡，他就能得一大笔巨额保金，这也算我对得起他了！”那人慨叹道。
“可是你想过没有，他们其实很希望你活着！”罗小川忽然发现眼前这个人竟也有可怜之处。
“我当然知道！但是，能让他们活得更好，不正是我所追求的吗？”那人苦笑连连，“为了他们，我死而无憾！”
“你很伟大！”罗小川由衷地赞道。
“我不伟大，我只是自私！”那人淡然一笑，“我容不得家人受苦！”
“时间不多了！”范美婷转眼看向罗小川，带着一脸的无奈。
罗小川正视了那人一眼，然后看向范美婷，淡声道：“我们走吧！”
“走？去哪里？”范美婷一时陷入了迷茫，“我们还能去哪里？这个阵再不破的话……”
“别说了！我们去别的地方想办法！”罗小川说着便转身欲走，他觉得如果真得牺牲一个人才能破阵的话，那这个人一定不是这个保安，因为他有足够的理由活下去。
“等一下！”那人高声叫道。
罗小川转过身子，盯在那人脸上，道：“你不用说了，你不合适！”
那人微微一笑，忽然抡起左臂砸向了旗杆，只听“喀嚓”一声，那旗杆明显有了裂痕！
“哈哈哈哈！练了三十年的铁臂功，今日终于派上用场了！”那人仰天一阵狂笑，抡起左臂再次奋力砸向旗杆，只听“喀”的一声，那旗杆应声而断，三角大旗缓缓地从天上坠向地面！
罗小川看到这里，心里不禁有了一丝触动，一方面，暗自讥笑那人的铁臂功——练了三十年，居然无法一次击倒旗杆，另一方面，却又对他的视死如归表示钦佩！
“噗”，旗杆和旗子终于落到了地上，那人立时一阵狂笑，道：“赵得意，你的烂阵完了！”
这时，一个近乎狂暴的声音忽然自地底传来，道：“你这个狗东西，吃里扒外，你难道不知道旗杆一倒，你的小命就玩完了吗？”
“我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怎么样？”那人得意地回敬道。
“你这个蠢货！你死了倒不打紧，其余的十一个人都得跟着你陪葬，你想过他们吗？”那人声音再次暴吼道。
“那些个蠢货死有余辜，我为什么要为他们想？”那人冷声问道。
“我会派人杀光你的家人的！”那个声音威胁道。
那人听到这里，不禁有了一丝慌乱，这时，只见风声乍起，阴阳倒转，整个时空忽然之间就从静止回归动态，就连太阳也从静止时的当空高悬变得向西而斜，整个世界忽然也有了欢声笑语。
罗小川放眼看去，只见那人的身形渐渐模糊，越来越稀薄破碎，不由得让他内心一阵酸楚，朦胧中似乎听到那人苦苦地哀求道：“保护我的家人，拜托了！”
“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他们！”罗小川扯着喉咙回应着，但那人却似是很难听得到了，因为罗小川话音一落，他就随着微风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一定会照顾好他们的！”罗小川再次扯着嗓子嚎叫着，希望那人能够切切实实地听到。
“别再叫了，他已经没了！”范美婷有些伤感地看向罗小川，“我们也该回去了！”
罗小川静静地看着那人消失的地方，直到他所站的高台也模糊不见，这才转身怅然道：“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