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瓶子村落

　　旅行归来

　　何父何母最近去美国加利福尼亚游玩了一趟。

　　回来之后因为何娟要上学，就只好到茶舍去找到何叶晴，跟她说说旅行的见闻。

　　何叶晴本来没什么兴趣，想想父母怪可怜的，退休了闲在家里没人管，就决定听他们说完。

　　何父何母兴高采烈的根何叶晴讲了各种好玩的地方，加州有雄伟的自然景观，像峡谷、山脉、沙漠……当然也玩了很多旅游景点，比如红杉、死亡谷、约书亚树、海峡群岛等等各种国家公园。

　　还给何娟和何叶晴买了礼物，比如逛街时买的衣服、纪念品、吃的……很是兴高采烈。

　　当时何叶晴拿着各种各样的购物袋、包装盒还有一些她自己这么一个哪里都去过的人都没见过的包装纸，笑得眉眼弯弯。

　　母亲很欣慰的看着她：“闺女啊，真的……妈好久都没有看见你这么笑过了。跟了你师父啊，这二十多年你也吃了不少苦，辛苦了。爸妈这是退休了，以后啊，肯定能比你走的地方还多！”

　　“诶，是的！”何叶晴握着爸妈的手，一边拉着他们重新坐回椅子上。

　　之后又让何叶晴沏了点茶，父母尝了尝，夸了两句她的茶艺，便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离开了。

　　父母走后，何叶晴过去跟自己最熟的员工林笙说了两句，让她帮忙看店，就走出去找到了还在涮茶杯的梁爽。

　　梁爽因为不能老在网吧混，就被何叶晴安排到这里来，做个洗茶杯的。

　　见到梁爽就立刻问他：“Heylittleboy！letusgoto加州，OK？”

　　梁爽一脸懵逼。

　　随后反应过来当时就愤怒了：“你大爷啊欺负小爷我没有钱啊？！我×你妈的何叶晴！你爹妈去趟加州了不得啊！”

　　何叶晴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愣了愣：“其实，在我爸妈还没去的时候，我就跟师父去了一次。”

　　梁爽偏过头去不理她。

　　“我觉得跟我爸妈说这事不太好，所以我就决定自己跟你说。因为没有人可以说。不是欺负你穷，是真的。现在何娟不在，就你对这儿熟，我想请你帮我把它收录到我们那个已经有将近十万个故事的大册子里

　　面。只有你搬得动了呀。”说到这里何叶晴轻笑一声“请你一定帮忙吧。”

　　梁爽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

　　“嗯，你讲。”

　　加州的旅行

　　何叶晴是在90年跟着师父去加州的，那时候她才刚跟着师父不久，才十岁。

　　那时候瓶子村落已经建成了十多年，非常雄伟壮观，全都是酒瓶子，盖起的有教堂，有水井，有房舍……13栋建筑，一个因为阳光反射而五彩缤纷的瓶子村庄。

　　师父当时带她来加州，任何国家公园都只是粗略的看了几眼，唯独这个地方，去了3天，总是停留在这里。或者说，当时他们住的，就是这里的一间屋子。

　　屋子并不好，看起来不牢固的样子，散发着一股怪异的酒香。

　　当年何叶晴和自己那个无良师傅每次一到睡觉，何叶晴就一定要吵吵闹闹的睡不着。何叶晴有各种理由抱怨，师父就有各种理由把她弄睡着。先是用迷烟，然后迷香，然后安定片，最后差点就给何叶晴服用师父最得意的自制鹤顶红了。

　　何叶晴看着那么一个白玉瓶子，害怕了，就睡了。

　　有天晚上，照样游玩了一天，何叶晴很困，居然没有抱怨，直接就睡。

　　麻蛋师父居然就在这时，讲，起，了，故，事。

　　何叶晴闭上眼睛面对着充满酒味的墙假寐。

　　“得了你个怂货，又不是没听过，我给你讲鬼故事呢你给吓成这？啧啧啧，得了得了，不讲了啊。知道那么早也不好，才这么大一点儿。”

　　何叶晴一个恶犬扑从床上支棱起来：“师父，讲的啥？”棱角分明的脸孔在月光下黑白相间。

　　师父吓得当场晕过去，晕过去之前一张符扔到何叶晴脸上。

　　故事开始

　　等到师父那天被何叶晴吓出的心脏病大病初愈，也就是他们回到中土之后的一个月之后，师父才开始给何叶晴讲那个“知道那么早也不好”的故事。

　　故事说的，是一对夫妇。

　　从前两个人和美得啊，那叫个恋爱的酸臭味。虽然郎没才女没貌，但是照样活得好好的。

　　男的是个泥瓦匠，手艺很好，虽然收入不高但也衣食无忧。女的则完全是个主妇，生了两个萌娃，整天在家带孩子，洗衣服，做饭……

　　两个人住的是一片开阔的地方，女人脸色很红润，男人经常乐呵呵的笑着。

　　夫妻二人生活就是这么平静，听得何叶晴都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无与伦比的瓶颈。

　　然而有一天，不好的事情突然发生了。

　　师父讲到这儿的时候何叶晴浑身抖了抖。师父那个表情和自己一开始支棱起来的那个表情是一样的。

　　何叶晴又晕倒了，也往师父脸上贴了张符。

　　咳咳咳……刚那个凑字的你们别太介意啊。来来来atnow让我们继续将那个故事。

　　没过多长时间，哆啦噩梦就这样驾驶着未来的时光机飞到了这对本来与世无争的夫妻家里。

　　当年两个孩子因为感染上肺炎，死了。

　　妻子哭了很久很久，不敢告诉丈夫。后来不知道是谁走露了风声，让丈夫知道了。

　　知道这个消息，丈夫直接从工地上摔下来，成了残疾。

　　从那以后丈夫再没去过工地，而是一直酗酒，借酒浇愁。他变成了一个瘸腿的酒鬼。

　　妻子一开始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急得六神无主。

　　最后，这个高大的女人毅然决然的打算，要一个人养活这个已经完全颓废，但还有转机的丈夫。

　　艰辛

　　一开始觉得，这章应该叫做“一起吃苦的幸福”。

　　带着丈夫离开家的女人一个人终于绽放了。

　　她哭了很久很久，整个人瘦成了一根细细的木条，披了件宽松的衣裳站在那里。

　　她开始做一个任劳任怨的洗衣工，勤奋得宛如曾经的丈夫。

　　但是那并没有什么用。一个人的努力，终究还是太单薄。

　　又是一年冬天，最冷的时节，窗外白雪纷纷。

　　那个已经变得像个僵尸的男人独自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雪孤独的饮酒。

　　就在起身的那一瞬间，一盏马灯被男人一挥手，打翻了。

　　大火就这样燃烧起来。没有人出来救火，三间房子很快就烧成了灰烬。

　　但是女人却很快得到了这个消息，拼了命的赶回来。

　　房子没了，可以再盖。丈夫没了，那可真的就都没了。天知道女人为什么这么顽强地活着。

　　幸好，男人安然无恙。

　　匆匆赶回家的女人看着房子的灰烬和灰烬中的男人，突然就扑上去嚎啕大哭。

　　没有房子的日子终于来了。

　　女人终日用一辆板车，拉着男人和男人满车的酒瓶在长街上晃悠着。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最终只是个女人。

　　好心的牧师看到了，让他们住进了教堂门口看门人的小房子。

　　女人感激涕零。终于，至少这是一间可以遮风避雨的房子，虽然没有从前的三间房子那样宽敞。

　　但是这些日子，好像不幸的事情永远都是一环套一环。

　　春天来了，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来了。妻子和丈夫暗无天日的过了这么久，知道春天来了，还是因为门口盛开的风信子。

　　它们很快活，至少不像他们。

　　妻子一阵感伤，看着那一片自由的风信子，擦擦绯红的眼角，吸吸鼻子，叹口气，低下头继续洗衣服。

　　洗衣服的钱哪里够给丈夫买酒啊……

　　但是，那个酒鬼丈夫好像并不知道悔改。

　　因为女人每天很忙，而丈夫只会瘫在那里，酒瓶子就没地方扔，全部凌乱的堆在教堂门口，形成了一座小山。

　　女人已经不想数，也不敢数，更不能数丈夫到底喝了多少瓶酒了。

　　来到教堂的人们越来越少，来的人都只能捏着鼻子，绕过那一座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酒瓶山走进教堂里。

　　教堂的神父已经不想劝他们了。

　　但是时间久了，无论是神父，还是一开始那个好心的牧师，他们都失去了耐心。

　　神父随便找了个理由打发夫妻二人走。

　　妻子更加无助了。不仅无家可归，甚至连别人的耐心都被丢掉了。

　　丈夫依旧傻呵呵的坐在板车上喝酒。

　　妻子一个人收拾干净了教堂门口的所有酒瓶子。做弥撒的人们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里都酸酸的。

　　女人艰难的拉着车，男人坐在车上，抱着酒瓶子一边喝，一边鬼哭狼嚎的唱着歌，嗓音大得隔几条街都能听见。

　　他们走了，终于还是走了。

　　在谁都不知道的时候。

　　家

　　一转眼，那对不知所踪了很多个月的夫妻在万圣节前夕，再次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里。

　　那一次，一个小男孩告诉爸爸说，郊区那一大片空地上，出现了一座蓦然矗立的玻璃房子。

　　一时间，邻里街坊都震惊了。有很多人去看的，都围在那里，险些遮住了玻璃房子通过阳光折射出的光。

　　很美好的画面呐……

　　所有人的心里都很欣慰、很曲折，也很感伤。

　　忽然，有什么东西从房子边上的一堵墙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是那位消失许久的妻子。

　　这时候人们才知道，原来这栋房子，居然是那位妻子用丈夫喝酒丢掉的酒瓶子搭成的。

　　丈夫喝酒时，丢掉了1.7万个瓶子。女人用这些瓶子，给了她曾经最依赖的人，一个最值得依赖的家。

　　女人看见大家，笑了笑：“我年纪大了，不能再给他生孩子了。我想着，要不然我就给他一个家吧。这样，至少我，和他，我们都好过些。”

　　说着她回头，看着一边摇椅上睡着的男人，亲昵的在他身上搭上一件破旧的羊毛衣。

　　后来人们发现，女人本来佝偻的腰更弯了。但她随时都会笑着，仿佛之前的苦难都不存在一样。

　　转变

　　后来人们发现，这对夫妻的生活里又改变了了很多东西。

　　比如有一天早上。

　　男人拎着一个巨大的编织袋一瘸一拐的走在街上。

　　见到昔日的邻居，他就轻声笑笑：“我戒了酒。现在我已经没办法做泥瓦匠了。我想想，要不我就做个拾荒人吧……”

　　从此以后，但凡来到这个村子里的，都经常见到女人和她的丈夫。

　　丈夫拎着一个袋子，和颜悦色的走在后面。女人在前面完全像个孩子，一声声的惊呼：这边有个好看的瓶子！那里也有一个！

　　旷野变得不再像旷野了。

　　泥瓦匠的妻子搭房子上了瘾，就像丈夫曾经喝酒上瘾一样。

　　1953年，到1978年，总共花了25年的时间，妻子搭了13栋完整的建筑。人行道、教堂、许愿井……他们想要一座城市，一座只属于自己的城市。不需要太大，但是足够他们弥补曾经的痛苦，当然还有所有人的。

　　无家可归的老人们，还有游荡了许久的流浪汉们，晚上都会来到这里休息……

　　这里变成了一座无论何时都散发着光芒和传奇色彩的港湾。

　　星空璀璨，人们点着和星空一样璀璨的灯火，坐在一起，荒凉的旷野充满了欢声笑语。

　　瓶子村庄像是一个连小孩子都要听的传统故事。1979年，何叶晴出生的前一年，瓶子村庄成为了加州西米谷区地标性建筑。1981年，瓶子村庄又成了历史性标志建筑。

　　记者来采访的时候，泥瓦匠已经去世了。妻子用酒瓶搭建着人生中随后一个建筑——丈夫的坟墓。

　　她依旧笑着：“孩子死了之后，他的心就成了一间没有窗户的黑屋子。为了让他重新看到光明，我用那些玻璃瓶搭建房屋，就是希望无论白天黑夜，都能让他时刻看到光明。感谢上帝，他终于看到了。”

　　那个现在已经不再年轻的女人将最后一个瓶子放在那个没有名字的墓碑上，转身，走进了茫茫旷野。

　　女人叫萨蕾特，是世界上最虔诚的追光者。

　　故事终章

　　师父的故事讲完了。

　　忘川茶舍里面好像所有的员工都听到了，慢吞吞的放下手里的活儿，齐刷刷的看着何叶晴。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何叶晴尴尬的笑了两声：“其实呢…咳咳……那个，就是说，我父母没能去成那个叫啥瓶子村庄，也挺可惜的……哈啊，对对，挺可惜的，没毛病。”

　　啧啧啧。站在一边的梁爽嫌弃的看了看她。

　　这个故事讲完了。梁爽回去编册子去了。

　　当时讲完故事，何叶晴的师父问她：“何叶晴，你觉得故事里这俩人之间，算不算爱情？”

　　算不算爱情？

　　何叶晴当时只是借口自己还小而已。

　　嘿，那我想问问你们。那两个人之间，只是相濡以沫，还是爱情？

　　以前出去玩，看见有两个老人坐在休息的石凳上面，老头笑呵呵的，用小刀给老太太削苹果吃。

　　这件事很小对不对？但其实它和瓶子村庄那样的史诗是一个性质的吧。

　　我不是第一个遇见你的人，但我想我遇到的最幸福的事，就是陪你一起慢慢变老。

　　我们中间的烈火烹油、花前月下总会变成柴米油盐、含辛茹苦。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有你陪我一起，慢慢变老。给不了什么，就换一种方式给另一个。

　　我们也没必要要什么。

　　我们有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