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雨停
都要死，死字落下，所有人都看着那少年轻稚的脸，雨水之后那少年的脸显得很干净，也很平静，如同在他眼里，这些人不过是那小猫小狗。
但，更平静的是那双眸子，清澈之下深邃如渊似海，如同在那双眼里藏着所有人都不知道故事和世界，以及遭遇。
也在话落的刹那，暮东流持刀在手脚尖一点人已飘了出去。
“噗!”
诡异的刀，快的更加莫名。
在这个世界，去形容一个人的时候更多的是他有多强，他的境界有多高，他的心有多狠，他的人有多恶，或者，他的功法暴烈似火诸如此类。
而唯独没有的，是他的刀或者他的剑有多快。
可在今天，在这屋子里的所有人心中都不由震惊，因为那刀太快了，肉眼似乎都难以捕捉其轨迹，这是单纯的技艺，用刀的技艺。
暮东流刀锋所指的是五人中的另一个麻衣汉子，头发到肩，体型瘦高。
众人只来得及看到那瘦高汉子面目凝重且失神的抬起刀，同时暮东流手中一团刀光掠过，然后，那汉子还未完全抬起来的手便已变成骨爪，血肉皆被剃去，上面还沾着丝丝红色的肉。
“嗤嗤嗤……”
那一声声诡异的声音似乎还萦绕在所有人的心头，耳边。
地上，是一滩血泥，确实如同红色的泥，甚至没有一丝血或肉溅出来，全部在一起。
“噗嗤。”
接着，暮东流抽出插入那人心中的刀，瞬间血液像是找到一个突破口四溅了出来，就如同红色的喷泉，溅了暮东流一身，那汉子呆滞的眼睛渐渐黯淡。
也在这一刻剩下的四人几乎全部出手攻向暮东流，因为尽管他们的境界虽然更高，但是面对暮东流那诡异的速度和刀法他们没有任何信心抵抗，或者说躲避。
他们此刻心中有种惧怕，惧怕一个少年能面容平静的将刀捅入别人的心脏，然后面容平静的拔出，就放佛在吃饭喝水一样，即使如他们也无法如此淡漠。
“小子，若你今日不死，他日必能威震一方。”
那黑衣汉子已再无轻视，更多的是正视乃至慎重。
暮东流不回答，身形已如一团风，飘忽诡异，他现在的修为比这里面每一个人都要差，唯一能仰仗的便是自己的身法还有刀法，这也是他这一两年来的进步。
后天境界的高手，气血之力可达到数千乃至数万斤，那本就破落的屋子不多时便在那四人不停爆发之下支离破碎岌岌可危，然后轰然倒塌。
刚扬起的尘土还未飘出多远就被大雨打散，两方的马匹更是四散惊慌的逃开。
“先杀他们。”
黑衣汉子见暮东流身法诡异无可奈何，身形已扑向洪小姐三人。
“嗡……”
雨中，刀身劈开雨幕的嗡鸣不绝于耳，刀剑拼斗的声音更是如此。
只是，暮东流却不会让他们如意，他们刚一分散暮东流已掠了过去如虎扑而下手中的刀已直直劈开一人。
“别分开。”
黑衣汉子一边砍死一护卫一边厉声道，然后已与另外两人并肩而站。
也在这片刻功夫，洪小姐肩头锁骨处又多了一道刀伤，另一个护卫则是倒在地上呼吸渐弱显然也不能活了。
洪小姐眼神透过一丝悲哀，而后看向那三人。
顿时，雨中三方已成鼎足之势。
“老二去对付那女人，老五和我去对付那小子。”
快速简洁的，黑衣汉子已做出简单的布置。
顿时战场又再次一分为二。
黑衣汉子身形一动已如狼逐般奔来，雨水冲击在他的胸膛身上炸开化作水雾，他的双眼此刻更是眨也不眨的盯着暮东流，今日之事他已经很清楚，若不除去暮东流恐怕难以功成。
而那老五则是一个较矮的中年汉子，脸上两撇胡子，手上持的是一把厚背短刀，他身形亦是紧随黑衣汉子之后。
暮东流忽然咧嘴一笑，身形一退人已站在树林边，望着快要接近的两人他转身钻了进去。
“追，他身体天生淳弱，这样的速度肯定持续不了多久，今天一定要抓到他，然后，我要剥了他的皮。”
黑衣汉子声音低沉，毫不迟疑的跟了进去，另一人亦是如此。
雨势渐渐缓了下来，大雨化作细雨，如一根根毫毛，淅淅沥沥。
他们说的不错，暮东流却是坚持不了多久，甚至是已不能坚持，他感觉现在的身体都有些发软，这是气力过度使用的后果，而且整个身体更是传来一阵阵虚弱，只觉得一股股凉意不停地生起，嘴唇都在渐渐泛白。
而现在，他正悄无声息的透过叶子看着那不停接近的两人。
“大哥，看来他已经精疲力尽了。”
老五的眼睛很小，但又微凸，就像是死鱼的眼睛，他看了眼地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脚印不由得泛起一丝冷笑。
“不错，一路走来他的脚印由浅及深，显然他的身体已不足已负担起那种身法速度。”
黑衣汉子闻言脸色不变，看着那到此为止消失的脚步神色有些变化。
此刻周围草木密集，渐黄的枯叶还泛着浅绿。
“我感觉得到，你就在这里。”
黑衣汉子高喝道，劲力之下那细雨似乎都有点溃散的趋势。
“你想听听你会怎么死吗？”
他双目如鹰隼环顾四周，口中更是暗自沉气开口。
“我会把你的皮从头到脚一点点剥下来，然后用钩子把你挂在树梢崖壁之上慢慢风干。”
“你知道前几个死在我手中的人是怎么死的吗？我割了他们的鼻子耳朵更剜出了他的眼睛，剁了他们的四肢，然后把他们扔进了盐水里，哀嚎了两天两夜才死。”
黑衣汉子的眼睛在说到这些话的时候总是能闪出诡异的光。
“而你这种与众不同的人，我一定不会让你轻易就死。”
他的嘴角渐渐扬起，因为在一刻他看到了一树叉之后有一点点灰白色的东西露出，那是一片衣角，很不起眼。
黑衣汉子一边说着一边又环顾着四周，直到脚步慢慢渡步到那大树近前。
而那老五亦是在黑衣汉子的示意下看到了那一片衣角，两人相望一眼意思已不言而喻。
“噔噔……”
两人同时身形一跃已高高跃起，手中刀已经扬起，脸上已露出狞笑。
可随即，就见两人的笑容全部凝固在脸上，而且黑衣汉子的双眼更是猛然看向老五的身后，如同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原来，那树叉之后确实是一片衣角，更是一件衣服，但也只有一件衣服。
“嗤！”
老五心中震惊的同时便想转身，因为毫无疑问，他背后的东西肯定就是那人，可此刻人在空中如何能借力，他心中一沉脖子转动的同时便听到一声刀入身体的声音，还有刺痛，接着就看到一双近在咫尺几乎贴着脸的眼睛，平静的如一汪湖泊。
“咳咳……”
老五甚至能感觉到那刀在刺进去的同时还搅动了一圈，血液大口大口的咳出来，他的双眼渐渐沉寂，灰暗。
暮东流很平静，他此刻赤裸着上身，平静的将刀拔了出来，血液顺着刀身淌了下来。
然后是身体落到地上的声音，很重，嘭的一声，溅起无数雨水，那是老五的尸体。
暮东流慢慢的从树上爬了下来，看着对面的黑衣汉子。
“你很不错。”
黑衣汉子很赞赏的开口。
他直直的看着暮东流，似乎想要在他的脸上看出一朵花来，至于那老五的尸体，他连看都没看一眼。
暮东流的手臂在微微颤抖着，那不过十数斤的刀在他手中忽然变得越来越重，就放佛有千斤万斤一样，然后滑落到了雨水中。
“你还有抵抗的力气吗？”
黑衣汉子见此笑了笑。
暮东流沉默。
“看到你，就像是看到了当年的我，同样的果决狠辣，但，我比你更狠，因为，我连我最亲的人都可以杀。”
暮东流依旧沉默。
黑衣汉子的眼神变了变。
“我先把你的四肢剁了再聊吧。”
他说着人已跃了过来，他的嘴角越咧越大，淡笑渐渐化作狂笑，手中的刀已经高高扬起。
然后，在暮东流凝目的瞬间，他的笑却渐渐消失了，他突然觉得天空的雨有些遮挡视线，眼睛下意识的一眨。
就在那水珠从他睫毛滴落的刹那间，他的脚步止住了，雨水打在他的脸上，可是周围的场景都已发生了变化。
身边那还有什么树林，有的不过是一个小院，一个竹屋，然后一个老妇。
一个满脸慈祥的老妇，身上衣物满是补丁。
熟悉的场景让他怔在了原地。
“儿啊，你回来了。”
老妇缓缓开口，看着黑衣汉子，它她的手上似乎还拿着针线，缝补着一件衣服。
“这……”
而那黑衣汉子瞳孔则立时一缩，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无比，面孔更是有些扭曲，双眼的阴鸷渐渐消失，化作恐惧，就好像看到了无法接受的事。
“你怎么还活着？你不是死了吗？我亲手掐死你的，你怎么还活着”
他语无伦次，身体更是微微颤抖，脚步不停后退。
“儿啊，你怎么了？娘好想你啊。”
老妇却慢慢走了过来，满是老茧枯干的手伸了过来，他发现自己竟然躲不开，那手擦试着他脸上的水珠，还有他的泪。
“怎么还哭了？看看这是什么？你最爱的冰糖葫芦，娘买的，给你的。”
老妇慈祥的笑着，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串糖葫芦，糖衣都快化了，只剩着一颗颗山楂。
黑衣汉子神色颤抖着，他的刀不经意间已收了回来。
“娘……”
直到最后，看到那串糖葫芦的时候，他的颤抖终于慢慢停止，嘴巴张了几张然后苦涩的吐出这个字。
可是，也在这一刻，一股剧痛传来，只见老妇的容颜渐渐变化，周围的场景也慢慢化作之前的树林，而那糖葫芦已变成一把刀。
暮东流脸色非常苍白，就好像没有一点血色，他的双手艰难的举着那把刀，一点点的刺进黑衣汉子的胸口。
“你……你是如何做到的？”
黑衣汉子看着那糖葫芦化成的刀，刚说出一字就觉得那刀又捅进去一分话语顿时为之一断。
他右手的刀又抬了起来，迎来的却是暮东流双手一转的翻卷，他笑了笑，刀却慢慢落了下来。
看着暮东流那沉着的双眼。
“能让我死在她的手上吗？”
片刻，就在他意识快要逝去的时候他慢慢开口。
暮东流沉默的双眼闪过一丝诧异。
接着。
黑衣汉子好像又回到了之前的地方，看着眼前的老妇。
“娘，儿子错了……儿子好累啊，儿子想回家……”
那是渐渐没有力气的呢喃，然后是生命的逝去。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耳边，是一声声从未忘却过的声音。
……
良久，暮东流看着那已死去的黑衣汉子，看着他脸上安然的表情。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只想做一个普通的猎户……我也想回家，可是，还回得去吗？”
他看了看天空渐渐停下来的雨，又望着那个尸体，自语着，就放佛对着尸体说话，话语断断续续，时不时又沉默片刻。
然后，是一道异常虚弱摇摇欲坠的身体，踉跄着消失在林中，消失在雨中。
“我一定要回去，一定要回去，如果回不去，那我就，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