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大盗不止,圣人不死

  一味心怀怜悯的是圣贤,一味心怀残暴的是大盗,而我李铭只是个凡人,一个怕死的凡人。

  既然,弱肉强食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那么,我唯有接受这个生存的代价。

  对于李铭而言,这个蛮荒森林之中没有所谓的时间概念。

  因为可能在下一刻,你就成为了森林中某一个角落的枯骨。

  所以李铭从来不去想时间过了多久,而是去想如何活下来,如何在活下来的基础上变得更强。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在猎杀与被猎杀中不知经历了几次,只知是一天夜里,李铭遇见了他。

  那夜,李铭生了火,虽然火对于这个世界的蛮兽而言根本没有任何威慑作用,但火代表着光明,人总是向往光明的,向往光明所象征的希望的。

  或许是因为这象征希望的光明之火将他引来了,又或许是这烤肉的香气将他引来了,反正他在那夜就这样来到了李铭的身旁。

  李铭眼中的他,是完全不符合这个蛮荒森林世界样子的模样。

  他的样子说不上俊朗,却非常的儒雅,儒雅中有透着威严,威严中又带着几分和颜,让人看不透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他的年龄在李铭前世的分辨来看,大概在四十岁上下,但对于这个世界而言,以相貌辨别年龄无疑是愚蠢的。

  他穿着浅蓝色的袍子,袍子上没有丝毫的尘埃,也仿佛从来不会染上尘埃。

  他的背后背着一柄剑,那柄剑的剑鞘古朴无奇,但李铭却敢百分之百保证,这柄古朴无比的剑鞘中的剑绝对不会古朴无奇,这是他一次次的死里逃生的经验告诉他的。

  他眼中的李铭,却恰恰与李铭眼中的他相反,仿佛已经彻底融入了这个蛮荒世界一般。

  他眼中的李铭面貌有些模糊,头发有些脏乱,但模糊的脸上,脏乱的头发下,有一双格外惹人注目的眼睛。

  那一双眼睛虽然没有像野兽一般散发着猩红的光芒,却让人感觉比被野兽盯住更让人惧怕。

  而望着这模糊的脸,望着这脏乱头发,望着这双透露着凶光的眼睛,他笑了。

  此刻的李铭,披着兽皮,手上带着兽皮手套,一手拿着一根锋利的兽骨,一手按在兽皮上,似在刻些什么。

  火上,烤着一只兔子,火旁,绑着一只待烤的兔子。

  “要吃吗?”李铭问道。

  “美食在前,岂有推诿之理?”他笑道。

  “火候刚好。”说着,李铭从火上取下烤兔肉,递给他。

  他微微一笑,欣然接了过来,毫不犹豫的开始吃了起来。

  李铭看着他吃的姿态,站了起来,走到那只待宰的兔子旁,微微一用力,将它打晕。

  随后,李铭用手中尖锐的獠牙以最快的速度,结果了这只兔子的性命。

  然后,李铭顺着獠牙,用尽全力,渐渐将兔子的皮毛割开,最终,竟是将整个兔子的皮毛整个割下。

  血淋淋的一幕,看得在吃烤肉的他都有些心悸,当然也只是有些心悸罢了。

  再之后,李铭将兔子的嘴巴扒开,拔下那两颗迥异于前世世界的獠牙,同时将他四足的脚爪的指甲一一掰了下来。

  望着这样的一幕,他有些不忍的问道:“你这样做,会不会有些太残忍了?”

  “它死了,不会疼。”李铭冷冷回道。

  “纵使是这样,你未免也太残忍了吧。”

  “若是我不这么干,将来再需要这些獠牙、指甲时,我又要去猎杀这样一只凶兔,这才是真正的残忍。”

  “其实若不是你的出现,它不会死。”

  “难道你绑着它不是为了吃它而是是为了等天亮放了它?”

  “是。”李铭将兔子的尸体穿好,准备放在火上烤。

  他笑了,仿佛从来没有听过如此好笑的笑话。

  “有趣,真是一个有趣的笑话。”

  “既然吃一只兔子已经够饱了,为什么要去再杀一只兔子?”

  “那你既然知道吃一只兔子够饱了,为什么还要去猎杀第二只兔子?”

  “备不时之需。”

  “这么说,如果我不来,你真准备把那只兔子放生?”

  “是。”

  “为什么不把它留下来当作下一顿的食物?”

  “因为我是人。”

  “嗯?”

  “人当有仁心。”

  他又笑了,这一晚上笑得次数被他一年笑得次数可能都要多得多。

  “何为仁?”

  “以最小的牺牲,达成目标既为仁。”

  “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人,有杀身以成仁。”

  “活都活不下去了,还谈什么仁?”

  “有的人死了,他却永远活着,用的人活着,他却已经死了。”

  “那我愿做那已经死了的活人。”

  “那你活着为了什么?”

  “为了梦想。”

  “什么梦想?”

  “娶妻生子,安乐一生。”

  “这个梦想并不难。”

  “但在这个时代很难。”

  “嗯?”

  “在这个时代,安有长乐之所,无国也就无家,无家何谈安乐?”李铭望着那熊熊燃烧的火说道。

  “多少志士仁人为使天下一统,抛头颅,洒热血,最终却尽数成为那大江东去之沙,你说你要安乐,何以安乐?”他问道。

  “不知道。”李铭果决的回答,随后又道:“但我知道,如果死了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李铭随后又补充道:““我且问,何为仁义?尸横遍野,血流漂杵可为仁否?”

  “自是不能。”

  “数百年间,天下纷争不断,有多少人,高举所谓仁义的大旗,却行着尸横遍野的勾当。”

  “这些人,令无数妻子没了丈夫,让无数老人没了儿子,而这些人,却被冠冕堂皇的称之为仁义之师,请问他们仁义何在?”

  “乱世总要死人,与仁义无关。”

  “可有人明明不需要有多余的牺牲,却为了仁义的名号而血流漂杵,他们真的仁义吗?”

  “那你会如何?”

  “杀。”

  “不杀反而不是不仁,杀反而是仁?”

  “杀一人而令数万人免于水火之中,何尝不是仁?”

  “这种人,要杀如何容易?”

  “那我就投靠他,然后获取他的信任,再杀了他。”

  “背主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若能杀一人而救千万人,总负天下骂名又如何?”

  “还真是强盗逻辑。”他评价道。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反而言之,大盗不止,圣人不死。”

  “这个时代,却是一个自诩圣道,实则圣人已死的虚伪时代,而这个时代,就缺一个大盗。”

  “大盗现世,圣人将出。而我自认成不了圣人,那便做一个大盗,做一个足以令苍天开眼,圣人出世的滔天大盗。”

  这个时代多少人自诩圣人门徒,自诩践行圣道,却从未曾有过一个人,励志成为大盗。

  因为,他们坚信,圣人出世,天下太平。却不知,大盗未出,圣人岂能现?

  而李铭,就是一个立志做大盗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