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以心对心（一）

朱炯拉住了茅一飞，告诉他不必前去。这并不是为了给悟明机会，让他自己去战斗；朱炯真的看清楚了，悟明真的会赢。

他甚至都不再去看悟明，而是转身看向了无心鬼王。

无心鬼王一直在看着他，甚至于拔舌鬼王被斩为两截，他都没有眨一下眼。

“悟明赢定了。”朱炯说道，只是这次他是向无心鬼王说的。

“是的，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看清楚了。”无心鬼王回答道。

“所以，我们赢定了。”

“哈哈！”无心鬼王笑了笑，认真地说道：“这个可不一定吧！”

朱炯没有说话，他静静地看着无心鬼王，无心鬼王也静静地看着他。

二人遥遥相对，隔着一个宽阔的广场，却仿佛隔着整个星海。

时间飞速流逝，仿佛霎那间沧海桑田；一切又是那么寂静，仿佛时光已然停止。

花儿开了又枯萎了，树木长成又倒塌了，美丽的田野化为了沙漠，而其中的一点绿洲又蔓延了整个大陆。

无数鱼虫在水里畅游，无数飞鸟在空中翱翔，层叠的群山中，又数以万计的野兽在翻腾着；眨眼间，这些尽数化为飞沙乃至烟尘，荒凉的土地犹如远古的星球般毫无生命的痕迹。

这所有的一切并不存在，却又那样的真实，因为每一瞬间，有无数个世界在他们对视中兴起又幻灭了。

茅一飞看看悟明那边，他依然坐在地上跟大妈抗衡着；而朱炯这里，更是静的出奇。

“喂，我说，”茅一飞凑到苏安之耳边小声地说道：“他不会中了那个鬼王的法术，已经傻了吧？！”

砰！

“嗯呀！”

苏安之怒视着捂着头上一个大包的茅一飞，压低着声音训斥道：“你瞎说什么！”

可她看了看静立不动的朱炯，却难以掩饰自己的担忧，索性狠狠瞪了茅一飞一眼，“即便是傻了，那也是和对方一起傻的，他并没有输。”

“你说的对。”朱炯突然重新开始说话了，他看着对面的无心鬼王，缓缓说道：“你说的对，他们能赢，并不一定我就能赢。”

“这么说，你看到了。”

“嗯！”朱炯点了点头，“我什么也没看到。”

“阅尽三千世界，所见者，空无一物。”无心鬼王笑了笑赞叹道：“鬼道士，你真的很不错。”

这些话，对于茅一飞来说，真实莫名其妙，他听的云里雾里，握着短剑恨不得一剑斩了这些奇怪的话，可这只是话而已，又能从哪里出手呢。

朱炯盘膝坐地，微微闭目，开始沉思。

“不是吧，你们两个都是一坐不动，我们可是来降妖除魔的啊？！”

茅一飞有些焦急，看着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朱炯，他刚想再说什么，突然手不经意间触摸到了头上的大包，一转头，苏安之笑眯眯地看着他。

吓的他急忙后退一步，捂住嘴巴，表示什么也不说了。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的是，那个老道士，一直佝偻着背走在最后面，一路走来，他几乎一言不发，也没有出手，大家几乎都忘了他的存在。

当他看到朱炯盘膝打坐的姿势时，微黄的眼睛中闪过了奇异的色彩，他盯着朱炯的背影看了很久很久。

站在那里，犹如一颗枯树般，不动声色，沉稳低调。

过了好久，他微微吐了一口气，目光又转向了苏安之。

老道的心中再次翻涌起惊天动地的波澜，心中忍不住猜疑道：“此地乃是地狱最底层，充斥着大量鬼气，一般人根本连一秒都撑不住。就连我都是靠着丹药支撑着，没想到那个小姑娘竟然丝毫没事，而且还能动手打人。这几个人，真是一个都不简单哪！”

呜呜呜！嗥嗥嗥！

寂静的地狱里，突然响起了无数鬼哭声，如一阵狂风刮过辽阔的大地。一声声悠长哀怨又凄苦的声音，仿佛经历了无数场战争后，鲜血染红的大地在悲鸣着。

历史的车轮里，有多少人，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个世界，就已经被碾轧斩碎，连一声叹息都不会留下；滚滚红尘里，有多少人，想要再见一见心中的人，却抵挡不住生老病死的哀恸，即便洒下一万滴眼泪，心如刀割，终不得已。

那些无人问津的伤痛，那些无处诉说的苦楚，沦落到这地狱的深处，依然难以平复。

所有的一切，尽在哪一声声鬼哭之中。

如秋风起，辽阔大地，叶叶落尽；如寒霜降，连绵群山，石石冰封。

悲悯的气氛中，苏安之大受感染，双眼中晶莹地闪着泪光，双手捂着胸口，感到心中好难过。

她低了低头，擦了擦眼睛，她告诉自己要坚强，她告诉自己，此次他们前来就是为了帮助这些哀鸣的生灵，尽管在无尽的岁月里，这些只是极少的一部分。

平复了一下心情，她转身却惊愕地发现，茅一飞已经泪流满面。

这个嚣张耍酷的少年，却拥有一颗善良柔软的心。看到苏安之看着自己，茅一飞有些不好意思，他擦了擦眼泪，倔强地说道：“看到了又怎么样，吾辈对待妖魔当勇往直前，看到众生之苦，也要心怀怜悯……”

不等他说完，苏安之伸手指着远处急切地说道：“你看，你看！他们动了。”

来不及擦干眼泪，茅一飞转身看去，那边一直处于对立状态的悟明和大妈，开始动了。

不知何时，大妈的身体已经膨胀到了原来的好几倍大小，远远望去犹如一个蒙古包般。

此刻她那紫色的身体上，像是沸腾的水面，无数灵魂挣扎着要从她体内冲出，犹如她肥硕油腻的肌肤上长出了无数的触角，看起来非常的恶心。

“原来如此，怪不得呢。”茅一飞惊呼赞叹道：“小和尚要赢了。”

他看到苏安之还有些疑惑，便解释道：“小和尚用慈悲之心认真度化抽肠鬼王体内的每一个灵魂，那些灵魂受到感召开始了反抗，其实也不是反抗，他们要逃离大妈的身体。这些反应被地狱的其他灵魂感知到了，这才有了鬼哭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