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周夫子的戒尺
身后坐的正是苏安之。
二人就这么猝然间再次相逢,两滴热泪却不由得从苏安之双眼中滚落。
七天来她朝思暮想,苏知府更是派遣人员寻遍了苏州城的大街小巷,可他们惟独没有想到朱炯会住在书院里。
二人之间隔着一个书桌,只有一尺宽的枣木书桌质地坚硬,然而真正隔在二人之间的又岂是这么一个书桌。
虽然分别仅仅七天,四目相对似有千言万语。看着苏安之那明显憔悴了很多的脸庞,朱炯心中十分痛惜,然而这几日他夜夜来到小楼楼顶,心中又岂是那么好受的。
“周夫子来了!”
不知是那个学生的一声大吼,整个课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朱炯挥手轻轻拭去苏安之脸上的泪痕,拍了拍她的肩膀,二人却只是相视一笑。
而踏着浓重步伐走进教室的周夫子的表情就没有那么轻松了,阴沉的脸像是厚厚的雷云,一场狂风暴雨马上就会来临。
学子们看着如此愤怒的老师,都小心翼翼地坐在那里,双手靠在身体两侧,乖巧的如同孩子。
只有苏安之还沉浸与朱炯重逢的喜悦中,小手握在一起放在桌子上,长长的睫毛微微闪动如同蝶翼。
嘭的一声!
周夫子将学子们的文章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他并没有马上坐下,而是转身从一边墙上取过了戒尺。
“林怀秀!”他用戒尺一指朱炯,厉声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我本着求才之心,对你的无礼数次忍让,你竟然胆敢写出如此大逆不道的文章来?!”
学子们都松了一口气,这也在情理之中,想来能把周夫子气成这样的人,也只有朱炯了,很多人更是莫名地兴奋起来,心想:姓林的,让你狂,这下有你好果子吃了!
苏安之有些闹不清状况,他明明是:朱兄,怎么成了林怀秀了?
周夫子抬手抓起一张纸来,枯槁的手指忍不住发抖,“今天你要是不跟我解释清楚,你这文章到底写的是个什么,我上书知府大人取消你本次会试的资格!”
“嚯……!”
现场嘘声一片,刘子健等一大批学子幸灾乐祸地看着朱炯,他们心里都乐开了花,还有什么比让一个学子失去考试资格更痛苦的事情?还有什么比让朱炯痛苦更让他们开心的事情?
答案是:没有!
苏安之紧紧攥着小手,看到朱炯陷入此等境地她十分担心,伸出手正要去拉朱炯的衣服,不想朱炯的手从背后伸了过来,握住了她的小手轻轻拍了拍。
周夫子一手握着戒尺,一手抓着那试卷,几步走到朱炯面前,啪的一声将试卷按在了他的桌子上。
“我让你写:礼之用,你写的这是什么?!遇人礼之,礼有尽,礼尽为杀,是为:杀之礼;杀不了,则礼之,是为:礼之杀。这……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老师,我说的是我们对待别人要有礼数,如果我们尽到了礼数,别人对我们不礼貌,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干掉他;如果我们干不掉他们,那么我们一定要坚持以礼相待,直到我们可以干掉他们。”
“荒唐!圣人门徒,讲究仁者无敌,你满口杀伐之意,有辱圣学!”
“老师,我来问你。如果有一伙人冲进了你的家中杀了的你的家人,烧了你的房子,对待这种人应当以什么礼数呢?”
“当然是要报官了!”
“嘿嘿嘿,报官!”朱炯长身而立,环视一周,嘿嘿冷笑。
众学子自幼长在书斋里,哪见过朱炯这样真正经历过生死的人,被他笑得浑身发冷,只觉得这个“林秀才”一下子怎么变得这么可怕。
周夫子伸出戒尺拦在朱炯面前,“老夫身为朝廷的学官,传播圣人之道,德化天下。你却心怀戾气,充满杀意,即便考中将来如何做的了一方父母官?!”
“老师,我再问你。如今桃花山山匪一案轰动了整个扬州,他们都是自首,这些人当杀还是当放呢?!我看朝廷八成都会杀了。你说我心怀戾气,可如若不斩杀世上的罪恶,如何换得这太平乾坤?!”
“你……你……世上的善恶岂是你一人所能定夺的?万事自有朝廷律法,你竟然桀骜不驯要以一人来断这世上的善恶,真是毫无敬畏之心,真真好大的胆子!”
周夫子气的路都走不稳了,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到讲台上从桌子下面取出一个卷轴来。
“这是书院创立之初时订下的规矩,如果有大逆不道者,受戒尺五十下后,逐出书院,并取消会试资格。林怀秀,老夫教书几十年,今天是第一次执行这项规矩,你……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苏安之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叫做“林怀秀”了,但现在局面十分紧张,深深为朱炯捏了一把汗,可又看他神态自若的样子,知道他比这些学子不同,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便没有起身相助。
朱炯微微一笑正要说什么,突然眉头大皱,不悦道:“你果然在我袖子里撒了一泡鬼尿!”
一直藏在朱炯袖子里的鬼书生林怀秀,早就听出了问题,一定是朱炯将自己的文章给换了,还另写了一篇奇怪的文章,这才气的周夫子暴跳如雷,再一听到“取消会试资格”鬼身一抖,还是尿了。
周夫子见他不回答自己的问题,还兀自胡言乱语,高高举起戒尺,“我今天要替圣人教训你,先受我五十下戒尺,再将你逐出书院。林怀秀,经此磨难望你很能够醒悟!”
朱炯只觉得袖子里一股阴风,林秀才的鬼魂竟然有不稳的迹象,他暗道糟糕:这个林秀才胆子也太小了,我开个玩笑,别真给他吓得魂飞魄散连鬼都做不成了!
急忙含了一口鬼气在口,扯开袖子向里面吹了一口气,帮林秀才撑住了鬼体。
啪!
就在朱炯救治林秀才的空挡,周夫子第一下戒尺打了下来,正落在朱炯的头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