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劫富济贫

镇子里适才追赶他们的人众已经散去。林溢寒和姜若瀛又来到市集上,四处寻找白苏的踪迹。

经过刚才卖发带那摊子,只见那商贩嘴里仍骂骂咧咧:“那两个天杀的小贼,若是下次被我碰见,定打断他们的狗腿,丢进河里喂王八!”

一旁卖古玩钱币的小贩笑道:“我说张二哥,您就积点口德吧。您丢的那玩意不值几个钱的。”

“我呸!那两个小贼怎么不拿你王三的东西?”张二哥对他怒眼圆睁。

王三忙看向自己的铺子,忽然杀猪般叫起来:“我那两枚楚国的刀币不见了!还有西蜀的五铢钱……谁,谁偷了我的东西!”

“哈哈!准是刚才那两个小贼!我叫你还幸灾乐祸!”那张二哥捧腹大笑起来,这时,他却看见有一只白色的猫跃上自己的小摊,叼起一支玉钗就跑。

他跳起来追赶那猫儿。猫儿跑了几步,忽然停下来回身望着他。

他忙扑向那猫儿。就在手要抓到那猫儿的一刹那,它一个翻滚,从他身下钻走了。张二却在地上跌了个狗啃泥,从他衣襟中跌出几枚钱币。

“我的——我的古钱!张二,真是贼喊捉贼!想不到是你偷了我的钱!大家快来啊,把他抓去见官!”王三喊道。

一群人冲过来七手八脚地把张二按在地上。张二连声喊道:“冤枉啊,冤枉啊!我没偷你的钱币!”

“人赃并获,你还想抵赖?”王三道。

一个巡逻的官差走过来,带着绳索,便要把张二牵走。

“这位官爷,我看你是抓错人了!”林溢寒见那张二已被捉弄得够惨了,便走上前去正色道。

官差疑惑地看着他:“这位道爷,此话怎讲?”

林溢寒指了指已经跃上屋檐的猫儿——白苏,对官差说:“我是上清派的道士,行走江湖,专门降妖除魔。那是一只千年猫妖,专爱作弄人。必是它偷了钱币,放在这张二的袋中栽赃,自己却在一旁看着好戏。你看,它笑得正欢呢!”只见屋檐之上,白苏把玉钗放下,正神气地望着下面。

四周的人众一听见千年猫妖之名,吓得面如土色,那官差颤声道:“道……道爷,这……这该如何是好?”

“你们不必担心!这猫妖道行虽高,却并不伤人!且看我来收服她。”说罢,林溢寒从背上掷出木棍幻化成的长剑,运足真气,腾身而起,随长剑一起跃向屋檐之上。白苏显然是没想到溢寒竟会突然出现,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林溢寒伸手揽在了怀中。林溢寒在空中轻巧旋身,脚将剑尖一点,那剑便又回射向地面。他踩着剑落下,将白苏轻轻放在若瀛的手上,说声:“阿清,你可将这妖物收好了,莫要让它再为恶。”若瀛一脸恭敬的样子:“是,师父!”

四周沉寂了片刻,忽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有人喊道:“御剑飞行——我今天第一次见到了御剑飞行!”其实林溢寒那根本不是御剑,不过是做了个样子罢了。

林溢寒将玉钗交回张二手中,若瀛也来到他面前,将发带放在他手中,说“这位叔叔,刚才我见到两位小贼匆匆逃跑,便顺手把他们截下,他们说这发带是从你这偷的,现在便还给你吧!”

张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了几个头:“仙人,你们一定是仙人!”

林溢寒和姜若瀛强忍着笑,转身正欲离开,却见那些百姓已经将自己团团围在中央,有人说:“仙人,您收我当徒弟好不好,我想学长生不老!”有人说:“仙人,我家一直闹鬼,您能不能去帮我家去捉鬼?”有人说:“仙人,我娘子感染恶疾,汤药针灸一应无效,您能不能发发慈悲,帮我娘子医治?”

林溢寒和姜若瀛登时头都大了,两人忙摆手道:“不可不可!我们尚有要事在身,不能逗留于此!”

那些百姓立刻垂头丧气起来,看得溢寒和若瀛心下颇为不忍,不过他们这两个假道士,却也帮不了他们什么忙。

“让开!让开!”一个脑满肠肥油光可鉴的家伙气喘吁吁地挤了过来,对那些百姓趾高气扬地呵斥道:“你们这些草民,哪里能得到仙人的垂青?还不快滚!”那些百姓虽然对他面露憎恶之色,却似对他颇为畏惧,向四周散开了。

那胖子转向林溢寒和姜若瀛,立刻满脸堆笑,肥肉都缩到了一起,仿佛能挤出油来。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大袋子,解开袋口,里面尽是白花花的银子。他把银子双手呈上,说:“不知仙人光临敝镇,有失远迎,罪过罪过!小民李有财,仰慕仙人风姿,特献上纹银三十两,盼望仙人能光临寒舍,小民必将焚香烹茶以待。”

林溢寒见了他的丑陋嘴脸和行径,颇为厌恶,挥手便想把他赶走。不料身旁若瀛微微一笑,把银子接下,转过身对溢寒说:“师父,这人骨相清奇,与我们颇有仙缘,我们便去他家中叨扰片刻如何?”她一边说,一边向林溢寒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

林溢寒想:“若瀛冰雪聪明,此番定有好戏可看。”于是清了清嗓子,说:“嗯,那我们便去这位道友家将歇吧。”

那李有财忙不迭地在前面带路。溢寒和若瀛跟在他身后。从人群里传来叹息声和辱骂声,有人啐道:“哼!这是什么破仙人!善恶不分,见钱眼开!这世道,连仙人也向着坏人么?谁来管咱们这些穷人?”有人说:“我看那两个家伙根本不是什么仙人,分明是坑蒙拐骗。”也有人过来捂住他们的嘴,低声说:“喂!得罪了仙人可不是好玩的,一道剑光,你脑袋就搬家了。”

林溢寒和姜若瀛跟着李有财走了片刻,走上了一条青石板路。石板路通向一座气派非凡的大门,门前左右蹲踞着两座一人多高的石狮子,门首上的兽头和拉门的圆环也是镀金的。门上方写着福禄寿喜四个大字。走进大门,一整块青色灵璧石的照壁立在门口。绕过照壁,是一条游廊,通向金碧辉煌的正堂。

李有财把溢寒让到堂屋正中的贴金彩绘围屏石榻上,自己则在侧面的太师椅上坐下。婢女立刻奉上了清茶,李有才抓起茶杯,往地上一摔,怒道:“今天是仙人来做客,把咱们最好的茶具和茶叶都拿出来,快!”

林溢寒往四面望了望,发现堂屋的中央供奉着老君像,还插着几根香。两旁则挂着些字画。想不到这土财主倒还是个附庸风雅之辈。

李有财恭敬道:“仙人,不知寒舍尚能入眼否!”

“不错,不错。”林溢寒点头道。

“小民多年来一直寻觅仙踪,未想今日碰见两位,真是三生有幸。不知仙人在何处山头,习练什么仙术?”

林溢寒清了清嗓子:“贫道乃是在天柱山修行。各种仙术都曾练过,说来你也不明白。”

李有财圆溜溜的眼睛一转:“有一种法术,不知仙人曾习练否?”

“什么?”

李有财双眼放光:“便是那炼金之术!”

“喔?”林溢寒还未来得及回答,若瀛抢先道:“哼!你以为我师父是什么人?这等雕虫小技又岂能不会?”

李有财的头立刻磕得跟捣蒜似的:“若蒙仙人传授我炼金之术,小民必将永记仙人之大德,日日焚香祭拜!”

若瀛高声道:“你可知修仙之人,最看重的便是心术!若心术不正,就是把经书给念破,也学不会这炼金术。”

“小民心肠最好了,那些穷人们没钱买种子,我便借钱给他们;没钱丧葬,我便替他们出棺材费;道路破败,我就雇人修整。我不知道做了多少好事呢!”

林溢寒心里暗骂道:“真是恬不知耻!”然而他脸上仍是不动声色:“哦?有这等事?这般说来,你的心术倒也不错了。只是修道还需抛家弃子,寻到一处世外洞天,隔绝一切尘俗搅扰,不知你能做到否?”

“这……仙人……小人只想在家中修行,不知可有办法?”李有财皱眉道。

“哼!栖恬守逸,留恋尘间,又怎么能妄想修得仙术?”林溢寒怒道。

李有财忙磕头道:“小民并非贪图享乐之辈,只是这一镇百姓离不开小民。”

姜若瀛对林溢寒说:“师父,咱们不是有个便捷的法子么?他既然这般诚心,我们不妨告诉他吧?”

林溢寒点了点头。若瀛便对李有财说道:“你这便拿你家的金银,去这镇上最穷的人家,每户人家买十两银子的土。记住,一两银子只能买一斤土,知道么?”

李有财大惊失色:“这……这是何意?我白花花的银子,去买些土回来有何用?”

若瀛喝道:“哼!你懂得什么?这土便是炼金的材料,一斤土能炼成一斤金子,你算一算,划不划得来?”

李有财掐指一算,喜上眉梢,不过仍有些犹疑:“这……小民院子里有的是土,何必去穷人家买?”

若瀛不屑道:“你以为炼金术这般容易么?若不行善积德,天神岂容你把土变为金子?你买穷人家的土,这土便是有功德的,才能炼成金子。不过不可贪多,一两银子就只能买一斤土!”

李有财小心道:“仙人……这个,这仙术太过神奇,可否让小民先开开眼界?”

溢寒淡淡道:“怎么,你信不过本仙人么?这样,你便先花一两银子去买些土,我便让你开开眼如何?”

李有财呼来手下的仆役,递给他一两银子:“去,用这一两银子去咱们镇东头最穷的赵瘸子家买一斤土。”

仆役瞪大了眼睛:“老爷,这……”

“要你去你便去,啰嗦什么?”李有财扬手便打了他一耳光。仆役忙一溜烟的去了,不多时,便用篓子提了些土回来。

“把土倒在堂中吧,阿青,你便去施法让他瞧瞧!”林溢寒说。

若瀛走到那堆土旁,嘴中念念有词,手轻轻在土堆上一拂,地上登时澄光闪闪,出现一大块金子。

李有财的眼睛几乎要跌出眼眶,忙扑到地上,拾起金子,用牙一咬,颤声道:“是真的!是真的!”他忙转过身,向溢寒和若瀛拜倒:“求仙人赐教,求仙人赐教!”

“你便找阿青刚才说的去做吧!”溢寒沉声道。

李有财叫人从他床下抬出一口大箱子,箱子里满是银子。他把全家十多个仆役都叫来,叫他们每人拿着银子,去镇中有名的贫户家“收购泥土”。

林溢寒和姜若瀛站在堂前的院子里,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忙来忙去。约摸一个时辰左右,那一千两银子已经全部用光,院子里已堆了上千斤土,拢成一个高高的土堆。

“你过来,师父让我教你这炼金之术!”若瀛向李有财招了招手。

李有财忙跑到她身旁。若瀛说:“你望向那堆土,排开一切杂念,想着金子的形状。记住,切切不可想那无干之事,比如这些金子能买多少东西。明白了么?”

李有财点了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土。

“然后,你念这咒语。听好了!云烟富贵,流水金银。如山之聚,一夕散尽!梦花泡影,妄想痴心。若离贪念,方是干净!记住了么?念三遍!”

李有财也不管那咒语的内容,嘴里振振有词起来。林溢寒看他那愚昧的样子,忍不住便想偷笑。他瞥见若瀛在暗地里做手脚。果然,等李有财咒语念完,那一大堆土,竟变成一座金山。

李有财扑倒在那金山上,发疯般地亲吻满地的金子。他喜极而泣,喃喃道:“神明保佑,神明保佑!想不到我李有财竟学会了炼金术!哈哈哈哈!从此我便坐拥金山,荣华富贵,娇妻美妾……”

“慢!若你今后动了贪婪和不轨之心,不知行善积德,不但你的炼金术不会灵,今天变出的这堆金山,也要变回尘土,你明白么?”若瀛说。

只是那李有财却听不到她说话了,他已经彻底迷醉在金子之中。

林溢寒和姜若瀛离开了李宅。林溢寒长吐一口气:“哈哈,想不到爹说的替‘为富不仁’的家伙们花钱是这般痛快!若瀛,你刚才怎么会想到给他念那咒语?真是讽刺!”

姜若瀛叹道:“我想着他明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堆尘土中,什么也没了,便念了那段话。唉,溢寒哥哥,我们是不是太有些过分了,把他一大箱子银子都给骗得花出去了。”

林溢寒笑道:“若瀛,你便是太善良了。你想想,那上百户穷人得了这些银子,便不至于挨饿受冻,不知有多开心。他一个人的失落,换这数百户的开心,你说好是不好?说不定,他明早见了这满地泥土,以为是自己心术不正所致,从此便多做好事呢?”

姜若瀛听他这么说,便展颜微笑起来。她拍了拍身上挂着的那银袋——正是之前李有财所赠——笑着说:“溢寒哥哥,咱们现在终于有了三十两银子,不必再被人追赶着喊贼了!我们便去试试这金银的魔力吧!”

说罢,两个天真烂漫的少年手拉着手,一并往镇里繁华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