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柳河港之行（一）

吴县不大，在秦省也在最小县之列，总面积400多平方公里，辖6乡镇，8万多人。由于县小，人情网复杂，故有“十家九亲”之说。杨明辉不想见小雪，小雪却萌生追到他老家的想法，她要以行动告诉杨明辉：不管何种缘故，多大困难，他都无处藏身。

但这只是个想法，对县域盲的小雪来说，困难还是不小。苦思冥想之后，小雪想到了吴英的单位——邮政这条资源上来。她首先在全县邮件配送图上找到了柳河港所属的乡镇，而后私下与送邮件的叔叔规划好去的路线，憧憬着柳河港之行。

8月2日，小雪梳洗打扮完毕，穿上一身针织天蓝短裙套装，对吴英说去小芸家玩两天，便偷偷坐上了邮车，向柳河港进发。乡镇距柳河港还有十华里的路程，小雪人生地不熟，邮车直接把她递到柳河港村口。看到了蜿蜒的黄河和绿油油的滩地，小雪心里不由激动起来。

柳河港依地势抬升逐级而建，背山面水，窑洞一排排，一层层，错落有致，黄河由北向南曲抱而过，於下几百亩滩地，养育着世代柳河港人。滩地被柳树隔成一块一块的，公路两侧，拦河大堤外滩，柳树高大茂密，微风吹来，沙沙作响，送来阵阵凉爽。

小雪提着一箱红苹果，沿着村道走着，搜寻着记忆中的那个院落。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走了一段路后，小雪不得不向路边的一位胖婶子求助，“婶子，请问杨明辉家怎么走？”

胖婶子圆睁着双眼，上下打量了一番小雪，诡秘地笑着问：“你杨明辉女朋友吧？”

小雪未置可否，轻轻笑了一下。那胖婶子小眼珠子飞转了一圈，大声喧哗着：“大伙儿快来看呀，杨明辉真有福气，媳妇像天仙一般，可俊了！”

这可是从天而降的特大新闻，人们闻讯赶出来，盯着小雪不住地指指点点议论不停。小雪不好意思地低头默默走着，不予理会。

终于来到木栅栏围得一个院子，只见胖婶子放大嗓门喊道：“老杨，桂芳——还不快出来，家里来贵客了！”

董桂芳闻声而出，看到院子里站着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笑容僵在半空。小雪看到发呆的董桂芳，准备自我介绍，这时被快嘴胖大婶抢先一步，说：“还愣着干什么？明辉媳妇来了还不快请进门——”

董桂芳恍然醒过来，双手抹了一下衣襟，掀起门帘，腼腆地笑着说：“姑娘赶快进，屋里凉快。”

小雪走进来，董桂芳抱出一颗大西瓜，放在案板上，麻利地切成几块，递予小雪和胖大婶，而后出了门口大声喊着：“明伟，赶快出去把你大哥叫回来，有人找他呢。”

小雪听到杨明辉不在家里，赶忙问：“伯母，明辉在哪里，我去找他。”

“不用，大热天的，你就屋里等着，让明伟叫去。”董桂芳摆着手，听不到回音，嘴里啐骂着：“死二鬼，吃了饭就知道睡，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你。”

“阿姨，真的不用，我自己去找就行了。”小雪说着便走出院子。

董桂芳赶忙跑出来，指着前面不远处的瓜地说：“从这条小道下去，直走就看到瓜棚了，明辉就在那儿。”

小雪道了声谢谢，便顺着小道走下去。这时杨世尧趿拉着鞋走出来问：“来谁了，叽哩哇啦的吵个不停？”

董桂芳赶忙把杨世尧拉过来指着小雪的背影说：“看见没，活生生的一个大姑娘找上门来了，你说我能不激动吗？”

不用说，杨世尧什么都明白了。“噌”转身回到屋里，照直杨明伟的屁股上两巴掌。杨明伟从睡梦中惊醒，看着怒气冲冲地杨父，忍着疼痛，等待下文。

“看什么看，睡死了？你妈叫你没听见？”

“我——我——”杨明伟结巴着。

这时董桂芳拿来两桶红苹果，说：“去，把这个送给你哥。”

杨明伟不敢做声，在杨父严厉的目光下，极不情愿地出了家门。董桂芳边叫醒杨明艳帮忙收拾着屋里边对杨世尧喊着：“掌柜的，你也别睡了，去河边看一下昨晚下的地笼子上鱼没，整两条来一会儿吃。”

杨世尧“嗯”了一声，戴上草帽出去了。

这边小雪一路小跑着，她不远几十里路，翻越万水千山，为的就是第一时间见到杨明辉。此刻离杨明辉越来越近了，心里却不由得害怕起来，万一杨明辉不理自己该怎么办？小雪就这样担心激动着，直到她远远地看到柳树杈上，杨明辉四肢下垂，像一只慵懒的大猫在午睡，样子滑稽可笑。

小雪抑着心里的兴奋，悄悄溜到柳树下，拿根树枝挠着杨明辉的脚心。杨明辉实在受不了了，抬起头怒气冲冲地吼着：“二鬼，你有完没完——”

话说到一半，杨明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眼前长着一双大眼睛，笑容甜美的小雪正看着他。

“小——雪？！”杨明辉吃惊道，也不知怎么就从树上摔下来。

小雪看着皮肤黑亮，光着膀子，只穿大裤衩的杨明辉，不知哪儿来的勇气，说：“你什么也不要说，也不要问。我既然找上你家，就赖上你了，只当两天媳妇，别无他求。”

杨明辉顿了一下，不知如何是好，说：“你站着等一下，我去给你摘颗西瓜吃。”

小雪见杨明辉不表态，也不说话，紧跟着杨明辉来到瓜地，蛤蟆一步憋一步。此时正值中午，日头毒辣，杨明辉也不言语，摘下一颗西瓜，塞小雪怀里，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抱着回家，给你吃最新鲜的西瓜。”

小雪嘴角露着甜蜜的笑容，和杨明辉各抱着一颗西瓜来到柳树下。杨明辉看到小雪脸颊上流下得一道道汗水，放下西瓜，拿过汗巾为小雪轻轻擦着。

正值三伏天，身旁的杨明辉就像碳炉一样，浑身散发着阳刚的气息，黑亮的肤色沁出油渍泛着耀眼的光芒，杨明辉动作笨拙，甚至不得法，但小雪却无比幸福地享受着这一刻，眼前一阵眩晕，泪水恣意，紧紧地抱住了杨明辉。

杨明辉心里慌乱，轻轻推着小雪，“小心被人看见了。”

小雪才不管那些，杨明辉正束手无策之际，听见瓜棚那边传来杨明伟的呼喊声。小雪赶忙松开手，背过身子，擦着泪水。杨明辉平复了一下心情，应答道：“明伟，我们在这边，快过来。”

杨明伟闻声过来，看到明辉身旁站着一位肤白貌美大长腿的美女，终于知道自己挨打的原因了。杨明辉看着发呆的杨明伟，介绍说：“小雪，我，我同学。”又指着明伟说：“我弟弟，明伟。”

杨明伟腼腆地笑了笑，拿出红苹果说：“嫂，嫂子，给你的。”

小雪看着对面的杨明伟，忽然想到，如果皮肤再黑一点儿，这不就是两年前的杨明辉吗？不过她对杨明伟的称呼既惊讶又兴奋，浅浅地笑了一下，说了声谢谢。

杨明辉麻了一把汗，说：“咱们赶紧回吧，小心中暑了。”

杨明伟抢过小雪的西瓜，自顾前面走着。小雪走杨明辉前面，趁明伟不注意，把红苹果递杨明辉嘴边。杨明辉看着小雪执拗的目光，吸了两口，低声说：“小丫头片子，看把你德兴的！”

回到家里，杨明艳早就把水打好，递上一块新毛巾说：“我叫明艳，嫂子洗洗吧，快热死了。”

小雪看着留着短发的明艳，笑了一下说：“谢谢！你这个发型很好看。”

小雪洗完，把毛巾递予明辉。杨明艳一把夺过去，说：“这是嫂子专用的，你去外面洗吧。”

杨明辉看着小雪一脸宠幸的样子，摇了一下头，出去了。这时小雪才发现，屋里比刚才亮丽明净了许多，尤其炕单和被单都是崭新的，非常整洁。炕上放着一张小方桌，小盘子里放着花生瓜子和糖，大盘子里放着切得很匀称的西瓜块，还有一个洋瓷碗里放着夏苹果和香蕉梨。

小雪还注意到，这孔窑洞俗称“土窑”，就是在土壁上用石头拱个窑洞的造型，顺着接口凿开两丈多深，箍楦完毕，安上门窗的那种。土窑最大的好处是冬暖夏凉，即便正值最热的三伏天，待在里边，凉意阵阵，十分惬意。刚才洗完，小雪身上的汗水这会儿早已退去，她站在脚地上，看着炕对面窑壁上挂着的玻璃相框。

这时杨明辉走进来，小雪拉过来，指着几张他小时候的照片说：“我终于发现你不止现在黑，小时候也没白过。”

杨明辉敲了一下小雪的额头，指着一张穿警服的照片说：“我八岁的时候，特别流行这个，你看这张多神气。”

小雪却指着一张杨明辉六岁的照片说：“还是这张好看，可爱又男子气十足。”

明辉有些不懂看着小雪，小雪用手指了一下，原来这张照片他的大手很自然地拉着明艳的小手，特别温馨。

这时董桂芳走进来，嗔怪着杨明辉：“怎么不让小雪上炕休息？站着多累!”

杨明辉示意小雪坐炕上，劈开刚抱回的一颗西瓜，撒上白砂糖，插上勺钥，和小雪各一半津津有味地吃着。

一旁的杨明伟和杨明艳看得一愣一愣的，极不情愿地被董桂芳叫出去干活儿。小雪看没人，铲下一块给明辉吃，而后做出要喂食的样子。杨明辉满足了她，问：“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你爸妈知道吗？”

小雪得意地说：“你就是法海躲到螃蟹壳里，我也要把你找出来，赖上你。”

杨明辉装出哭丧脸的表情，说：“我的怎么那么苦啊！”

小雪幸灾乐祸地笑着：“我就是你的煞星，上辈子、这辈子和下辈子都是。”

俩人正打闹着，外面传来杨世尧高兴地呼喊声：“娃们快来看呀，看这鱼多大呀！”

小雪问：“什么鱼？”

杨明辉说：“出去看一下不就知道了。”

小雪赶快跟着杨明辉跑出去，只见杨世尧一手提得蛇皮袋子里有鱼在使劲挣扎着。杨明伟扒开看了一眼，赶忙拿出秤，足足有八斤重，去过一条小一点儿的，大的有五斤重。杨世尧边把鱼倒铁盆里边啧啧地称奇道：“除了发大水，平时可见不到这么大的鱼啊！”

小雪看着两条黑乎乎的长着两条长须的怪鱼，问：“伯父，这是什么鱼？不会是蛇鱼吧？”

杨世尧嘿嘿笑着，把小雪上下打量了一遍，满意地说：“这是黄河鲶鱼，头扁平，嘴宽，上下腭长利齿，无鳞，周身光滑，只长两根长须是它显著特征。而且肉质细嫩、美味浓郁，特别好吃。”

杨明辉在水里摸着，对小雪说：“来，你摸一下，看能抓住不？”

小雪疑惑地看着明辉，问：“咬人不？”

杨明辉说：“别怕，不咬人的。”

说完便把小雪的手放鲶鱼身上。小雪试抓了几次，无奈鲶鱼浑身粘液，无比光滑，反被泼了一身水。杨明辉见状，哈哈笑着，在鲶鱼头与鳃之间找准位置，“噌”一把提起那条大鱼。

这时杨世尧拿了剪刀出来，说：“明辉别耍了，和小雪回去，小心中暑了。”

杨明辉拿过剪刀，说：“爸，你去歇着，今天这两条鱼包我身上，一鱼两吃，油炸和清炖，小雪是我助手。”

一听有鱼吃，小雪高兴地说：“好啊，我正想学怎么做鱼呢。”

杨世尧没再坚持，撩闲一句“注意点儿”就走开了。杨明辉把鱼按石板上，击晕开膛破肚去鳃清洗，很麻利地把两条鱼收拾了。小雪在一旁也帮不上什么忙，只不时替明辉擦着汗水。

回到做饭窑，只见董桂芳和杨明艳正忙碌着做饭。杨明辉指着红皮葱让小雪拨葱被董桂芳抢过去，让小雪洗香菜也被明艳抢先一步。小雪在一旁焦急地看着，也搭不上手。只在一旁看着杨明辉用温水把鱼泡了一会儿去掉那层黄色的黏液，然后剁成块，用盐和调料腌了一会儿，又备好淀粉鸡蛋和水勾兑的芡面……这时不时有三五成群的村民来“窜”，这瞅瞅那看看，主要目的大家心知肚明。小雪只微微地笑着点头打招呼，感觉来人的目光很异样，瞅地她都不好意思了。杨明辉傻傻地笑着，不时介绍着“我同学，小雪。”

这时杨世尧走进来，让杨明辉和小雪过那边休息去。小雪总感觉人们的目光随着她的背影在移动，董桂芳更是乐得笑不拢嘴，听着人们对小雪的夸赞，心里无比的高兴。也有看热闹的小孩过来，杨明辉给他们抓上一把糖果，小孩乐呵呵地跑去，嘴上喊着：“明辉叔叔要娶媳妇喽！”

杨明辉看着小雪不好意思地说：“小孩子的话，不要太当真啊。”

小雪嘴上说着没事，却揪着杨明辉的耳朵问：“你刚才怎么介绍的我？”

“同学呀！”

小雪又使着劲问：“再说一遍！”

“我媳妇，我媳妇……”杨明辉踮着脚，就像小雪牵着牛鼻子，乖乖就范。

“这还差不多。”小雪得到满意地答复，松开了手，看到明辉疼痛地捂住耳朵，呵呵笑着。

这时明艳进来取笊篱，看到杨明辉一只烧公鸡般的耳朵，说：“大哥，你那只耳朵怎么了，红得那么厉害？”

杨明辉不好意思地摸着，说：“可能让葱给醺了。”

明艳走出去，杨明辉看到小雪不怀好意地挪过来，警惕地捂着耳朵道：“我们杨家是禁止家暴的。”

小雪蹭了一下明辉的胳膊，乐呵呵地问：“你们村里的人怎么都这样，我又不是珍稀野生动物，被参观了一个下午？”

杨明辉笑而不语，小雪继续说：“我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你看你爸和你妈搞得这阵势，我都不好意思了。”

杨明辉仍笑而不语，这说明什么？他父母是接受小雪的，这是多么让人高兴地事情呀！

小雪看着一脸幸福的杨明辉继续说：“通过观察，我发现了一个可能惊天的秘密？”

杨明辉立马起身看着一脸神秘的小雪，问：“什么秘密，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