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与从前告别

我跟着羊西穿过人流，走进一个停车场，终于在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前停下。羊西径自拉开前座的门上了车，我也拉开后面一排的车门，坐了进去。我看向坐在驾驶座上的男子，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服，面上戴了口罩，眼上还架了副黑框墨镜。

这一身黑给人一种十分清冷的感觉，加之他既没回头看我一眼，也没有透过后视镜来打量我，而是直接启动了车子，这种感觉便更为清晰。但我觉得，我有必要同他打个招呼，“你好，我叫肖烈。”

男子却仿佛没听见一样，羊西道：“这位是李青鸣，也是090所的队员。”我转头看向羊西的方向，“090所？”羊西嗯了一声，“全称，090号灵异侦缉所。”“灵异？侦缉所？”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羊西已经不想再搭理我，“我现在不想说话，你待会就知道了。”

又是这一句，我心中只觉得有股烦闷之感，却又无处发泄，对着羊西更是不能。只得将身子往后一靠，转头看着窗外迅速闪过的景物发呆。

我家中虽然做着盘生意，我却不愿帮着家中的生意，而是学了个技术活，混在远亲的小公司里做打工族。这样更自由，也没什么压力，更不会有老爸老妈整日的唠叨。我是家中老大，天天被催婚，但他们越是催，我就越不想结婚。

他们也给我安排过无数次相亲，我要么玩失踪，要么当面吓跑了那些相亲对象。我觉得，要找就找个自己喜欢的，毕竟过日子是我的事，又不是我老爸我妈的。至于孩子，我现在更是没这个心思，我自己都还没玩够呢。

我其实也不是很爱玩的人，会抽烟，会打牌，偶尔泡一泡酒吧，但都会适可而止。更年轻的时候，倒是疯玩过一阵，可以称之为年少轻狂，但久了也会觉得没什么意思。现在反而觉得，有几个能说得上话，聊得开的朋友也很不错。

远亲的小公司在一个清静的小镇上，虽然不如市里繁华，我却越来越喜欢这种带着宁静而且真实的感觉，不会让人感觉浮躁。加完班后，大家光着膀子，坐在大排档里，喝着酒，满天地吹着牛皮，真的很自在。不用伪装，不用耍心眼。想笑就笑，想骂就骂。

蒋余雪之前，我也遇到过有感觉的女孩，但那时候追求的是一种刺激感，而蒋余雪，是第一个令我想收心过一辈子的人。蒋余雪是外地人，家境不好，骨子里却有一种傲气，我第一眼看中她的是貌，第二眼看上的便是她的这种骨气。

她做事很认真，不怕吃苦，受了委屈会私底下红眼睛，怨不平，但一到人前，又会是那个坚强努力的她。其实不管到哪里，都会是一种弱肉强食的氛围，她没有背景，也没有好亲戚，所以常常吃亏。我便在自己有能力的情况下从大小事方面都给予她方便，让她过地可以不那么辛苦。

她都知道的，推拒过后，也还是会接受。所以，我以为，我是有机会的。直到，感觉到了她与乔进的不一般。乔进也是我的同事，我们之间说得上话，但谈不上有多好。因为在我看来，乔进有些做作，有些算计的小心思，我并不喜欢跟他这样的人多打交道。

其实，有些事大家都心知肚明，稍为事业有成的男人，哪个出去应酬聚会带的真是自己的老婆？甚至有些男人的老婆也默许了这种规则，只要她们还是正宫，财权都掌握在手。况且，这些所谓的小三一般都是没钱没背景的外地女子，正宫们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而这些男人也都会把握分寸，会带这些小三出去玩，会为她们花些钱财，会甜蜜蜜地哄着，也会在适合的圈子里称她们一声老婆，但绝不会踩过家里正房的底线。他们玩累了，就会回家继续做个“好”老公，“好”爸爸。

我不敢肯定自己将来会不会这样，但我相信蒋余雪是个聪明人，她不可能不了解这一层。或许，她觉得我也不过是玩玩而已，我一个本地人要娶她一个没有家势的外地女子，她大概从头到尾都没相信过。

不知不觉中，车已经停在了公司门前，羊西下了车，关上门，李青鸣继续开着车前行。我透过车窗看向望着公司大门发怔的羊西，她那清淡的表情里似乎多了一层不舍的意味。

很快，我就明白了羊西的心情。我来到自家门前，我的两个弟弟与我擦肩而过，却像是没看见我一样，我刚想走进去，却被人拦住了，“你是谁？有什么事吗？我们家现在不方便招呼外客。”拦着我说话的，正是我的父亲，他的神情有些疲惫，说话的声音清冷又疏离。

我正想说什么，忽然听见屋内传来一阵低低的哭泣声，那是……我母亲的声音。我父亲没再理会我，转身朝屋里走去，只听他劝道：“行了！是肖烈他自己不听话，不懂事，如今不但自己赔了进去，还白白连累了人家的闺女。人家辛苦养大的闺女，听说还是个独身女，就这么没了，不心疼吗？”

我心中一震，旁边突然又走来一行人，与我擦身而过，走进了院子，我只听他们三三两两地说道：“怎么突然就出了这种事？”“是啊！都长大三十上下了，说没就没，大嫂该多难过呐。”“婚也没结，小孩也没留下……回去，我得催催我那两小子了。”

我失魂落魄地走回到车窗前，看着坐在驾驶位上的李青鸣道：“我……已经死了？”李青鸣转头看了我一眼，拉下口罩道：“准确的说，是不死不活。你肖烈在这世间还活着，却已经在认识你的人的世界死了。”我沉默了半天，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

我问道：“我能再进去看看他们吗？”李青鸣淡哼一声道：“如果想被人当作疯子的话，你就尽管进去！而且090所的规矩，除非有工作上的纠缠，否则绝不允许再与从前认识的人有所牵连。今日，带你们回来看看，已经是所长格外开恩了。”

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我曾经生活过，曾经想要逃避的地方，拉开车门，坐进了车里。李青鸣重新戴上口罩，将车调头，返回到羊西下车的地方。羊西仍然站在原地，这时是公司下班的时间，一拨人群涌了出来。我看到了熟悉的朋友，同事，还有……蒋余雪。

她依然那么明艳，看到熟悉的人会微笑打招呼，我试图在她脸上看到一丁点的难过与不开心。我的事，她应该知道了。但，我只看到了她与乔进隔着人群暗递眼神。我轻叹着转开了目光，却看见羊西的眼睛有些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