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不可捉摸的心意

“……发烧?”

夜深站在程都武警医院二楼的走廊上,看着面前长椅上依偎着坐在一起的两个女孩,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这会儿是周末下午将近四点,正是看病的人最多的时候。而且这时节正是流感多发期,前几天的大降温估计也放倒了不少人。医院里面人头攒动跟赶集似的。还好谢凌依抢到了座位,不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要让永咭站着硬挨可就未免太难受了。

“是喔……上午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她脸色有点儿不好,但当时没注意……结果在商场里走着走着,回头就看到她倒在地上了……对不起,我该更早点儿发觉的……”

谢凌依搂着夜永咭的肩膀。平时那个总是对夜深恶语相向的小妹此时却一副虚弱的样子倚着好友的身体,双目紧闭,面色发白,呼吸急促,正在用自己的实际状态生动地诠释着“病人”这两个字。即便是平时总被欺负的夜深,这时候也不可能有半点儿幸灾乐祸的心情,只能感到一阵心痛。

然而,小妹却是一点儿都不领他这个哥哥的情。

“你不许凶小依……”她睁开眼睛,用毫无威胁力的眼神瞪了他一下。

“我哪有。”夜深哼了一声,“我可没怪她,是她自己一上来就道歉了。”

“你们别吵啦……”谢凌依的声音也充满了疲惫,“夜深,你帮我照顾她一会儿。我去取化验单。还有,再过两分钟就可以拿体温计了,记得看一下。”

夜深答应一声,这就打算和谢凌依换个位置。但是夜永咭却抓住了谢凌依的衣服不让她离开。

“让夜深去拿,你陪着我……”她这样要求着,“我才不让他抱。”

夜深摊了摊手:“随便,告诉我在哪取化验单。”

“呃……在三楼角落的门口的机器,你拿这个条形码去那里刷一下就能出单。”

夜深翻了个白眼。拜托啊我的大小姐,这幢楼是回形结构的吧?哪边是“角落”啊?

谢凌依自己也发觉自己的说法太过模糊,可是她抬头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只能苦笑着说:

“我不记得在哪边了诶……要不还是我去吧。永咭,听话,让你哥照顾你一会儿。”

“哼……”

夜永咭不高兴地嘟着嘴巴,但没办法,她也不是那种会闹别扭闹得一点道理都不讲的女孩子。于是夜深和谢凌依换了位置,搂过妹妹的肩膀。夜永咭二话不说先往他腹部捅了一肘子。

“生了病还不老实。”夜深抱怨了一句,眼看着谢凌依走向楼梯那边,他又问道,“怎么回事?你身体不是蛮壮的吗?怎么突然就倒了?”

“谁知道……”夜永咭闭着眼睛说,“八成是大史那混球传染给我的。”

“大史?哦,那个史强?”夜深倒是知道自家大哥手下有这么一位得力干将,“他又怎么了?”

“昨天他烧得挺厉害,请假了。”夜永咭解释着,“哥说他没人照顾,就去他家里看看,我正好顺路跟去了。昨天还没什么感觉,结果今天早晨起来就不舒服……”

“那你还跟谢凌依一块儿逛街?”夜深皱起眉头,“自己的身体自己不懂得爱惜,还指望谁来照顾你?!”

“我乐意!关你屁事!”

她又捅了夜深一肘子,但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夜深也就不跟她一个病号计较了。

史强……夜深想起那个总是满脸胡茬的壮汉,那么结实的人都会中了感冒的招,那自家小妹也会得病就不奇怪了。

说到壮汉……

他又不由得想到了几小时前在蓄水池里看到的那个神秘人,那家伙的体格也很魁梧。那么强壮的人出现在陆天鸣身边……

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喂。”

妹妹在小声喊他。夜深回过头来,夜永咭的脑袋倚靠在他上臂旁,疲倦的眼神与他的双目相对——

“你在想瑶歌姐吗?”

她问。

“……不是。”夜深说。

“她现在是不是也跟我一样,生了什么病,而且是不好治的病?正躺在哪家医院的病床上?”夜永咭轻声问道,“所以你才瞒着我们?”

夜深张了张嘴巴。这个问题他不敢回答。如果是别人的话,他就会用惯常的招数,用反问或者模糊的答案去应对。但对上夜永咭这种跟他很熟悉的人就不行了,他们了解他的说话方式,知道他这样回答的时候,一般就意味着他们猜对了。

不说话,当然也会被视为默认。但至少还有回旋的余地。

眼见他这种反应,夜永咭有些恼恨地咬了咬牙,她又闭上眼睛:

“算了,你不说就不说……妈妈已经问过好多次了,我和哥硬编了个理由帮你掩饰,说你送她出国去留学了,想等她读完博回来再给我们一个惊喜。妈妈不怎么信,她可不傻,这种谎话只怕瞒不过她……她应该也猜到你们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再这么下去,她找你只是迟早的事,你好好想想到时候要找什么借口吧。”

夜深仍旧没有说话,但他的烦躁却在行动上表现出来。他有些粗暴地把手从妹妹的领口伸进去,从她腋下取出了体温计。虽然谢凌依走之前没说体温计放在哪里,但人身体上能量温度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而且她们这么大摇大摆地坐在外面,显然体温计没有插在什么私密部位。

夜永咭又给了他一肘子。

“碰到我胸部了,流氓!”

“你的胸部?”夜深反唇相讥,“不存在的!”

又是一肘子。老实说,虽然这么讲有些对不起自己备受摧残的小腹,但她生着病还这么有活力真是太好了,想来烧得也不是很严重吧?

这么一想,刚才烦躁的心情似乎能够平缓一些了。

夜深瞄着温度计上的刻度。

……39.7℃。

他保持着僵硬的面部表情用机械般的动作把体温计放下。

从“烦躁”变成“焦躁”了。

……怎么办,完全是让人没法放下心来的温度诶。

“夜深,怎么了?”

夜永咭又睁开了眼睛。

“我体温多少啊?”

她向来只会管大哥夜永咲叫“哥”,而对夜深直呼其名。过去夜深也曾经不厌其烦地对这一点提出抗议,但眼下他完全没有做那种无聊事的心情。

“呃……”

面对着妹妹询问的目光,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想了半天之后,他提议道:

“要么这样,反正我们是坐在边上。你要不要这样躺过来?空间有点儿不够,但我可以抱着你。应该比这样靠着会舒服一点儿。”

夜永咭瞄了他好一会儿。

“……我是不是烧得很不妙?”

“你别想太多……”夜深生硬地回答着。

“少特么装了!你平时绝对不会对我这么温柔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在你眼里我倒是有多恶劣啊?!”

吵闹归吵闹,最后她还是顺从地扭过身来。夜深抱起她的肩膀和腿弯,让她侧靠着自己的胸口。比起直接躺下,这样的姿势或许也没多舒服,但总比斜靠着肩膀要好得多。

即便是亲密的情侣,在人前做这种姿势也难免会不好意思,但兄妹之间就少了许多顾忌。或许是血缘关系所带来的牵绊在起作用,不管是夜深还是夜永咭都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

倒不如说,反而让从刚才开始就十分不安的心情平静了一些。

隔着衣服感受得到她的温度,好像这样就能够把病痛和她的身体隔离开似的。

“……喂,夜深。”

“又怎么了?”

不知不觉间,两人对话的口气都变得温柔了些。

“……你生了好多白头发。”

妹妹这么说。夜深不由得愣了一下。自己的头上生白发这件事,他心里当然是有数的。从去年加入雨色深红开始,白头发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头上不断增殖。可能的原因能够想到很多,但无一不会联系到“压力”这个词上。

“嗯……最近有一点儿累。”夜深轻描淡写地说着,“要想的事很多。不光这样,谢凌依那个家伙还一天到晚净给我添麻烦,光是跟她说话就让人觉得愤怒值直线上升到快要爆表的程度……”

“小依吗?”夜永咭笑出了声,“啊……她有的时候是让人觉得笨笨的……你们现在还住在一起吗?”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她用审视的目光望着夜深。

“是。”夜深老实地答道。

夜永咭又盯了他一会儿,似乎在犹豫着如何开口。

“……喂,小依喜欢大哥这件事,你知道吗?”

夜深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察觉了一点,但这跟我没什么关系。毕竟我和大哥都已经结婚了。”

“是吗……”夜永咭再度闭上眼睛,“嗯……是啊……”

看来她听出了夜深话语中所隐含的意义。

“……真正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想法。”

她突然这么说。

夜深有些惊讶地低头看着她的脸蛋。虽然此刻因发烧而使那张精巧的容颜失去了血色,变成了有如瓷娃娃一般的苍白脸孔。但夜深不得不承认,即便这话说出来有些害臊,他心里还是清楚的——

自家的小妹是远近出名的美少女。

这是公认的事实。

父亲夜霖虽然在远东西南地区算得上是位高权重,然而本人的相貌却难以为人称道。在夜深对父亲还充满景仰的小时候,曾从报纸上看到对他功绩的宣传文章,父亲在文章中被称为“鹰王”。夜深看到这个称号时,脸部肌肉便是一阵抽搐。又不是什么武侠小说,谁会给警界高官起这种不着调的称号,骗小孩子的吗?别说叫了,听起来都很害臊好吗!

后来他才知道这是那个不靠谱的二舅在某次酒会上不遗余力地夸奖自己妹夫时随口胡诌的称号。那年春节跟着母亲回娘家,他借机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为什么要叫‘鹰王’?指他是‘朝廷鹰犬’吗?”

“哎呀你看看你老爹。”二舅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指着坐在沙发角落的妹夫,“上嘴唇又厚又耷拉,两只眼睛还分得那么开,眼神跟钩子似的,那就是一张老鹰脸嘛!”

夜深无言以对。

那种没水准的外号暂且放在一边不提。从这件事也可以看出来,父亲的容貌是真的连平均线都达不到,如果不是靠着母亲的美貌撑着,只怕夜家三兄妹也要步上他的后尘了。

夜永咲的容貌也称不上有多“帅气”,但他的脸型和五官能给人一种温柔的感觉,再加上他那可以令人如沐春风般的和善性格,整体的气质登时将那些不足掩盖住了;而小妹夜永咭则更是得天独厚地将父母的优点合而为一,尽管从小就是一副糟糕的暴力性格,却凭着这女神般的容姿总能够得到他人的谅解。毕竟不管有多大的火气,只要看到这位楚楚可怜的小公主站在面前,无论脾气多坏的人都会被瞬间攻破心防吧……

说不定就是因为那帮家伙那么纵容她才养成了她那无法无天的性格。——打小就在妹妹手下饱受摧残的夜深愤慨地想着。

不过,小妹后来渐渐长大,在母亲的家教熏陶下也慢慢成熟起来。现在的评价应该由“暴躁”转为“活泼”了吧?要在她身上发现“淑女气质”只怕这辈子都没什么指望了,但即便是夜深也不得不说,比起过去,现如今的妹妹已经变得可爱多了。

夜深则是三兄妹中唯一一个继承了父亲单眼皮的,加上平时又总是阴着一张脸,最多也只能说勉强站立在大众脸的边缘线上。因此秦瑶歌虽然也不是多么漂亮的女人,但跟他站在一起还是会让人有种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感觉。

对于和自己有些合不来的妹妹,他极少有机会在这种近距离观赏她的脸蛋儿,近得几乎可以数清她颤抖的睫毛。即便同为“美少女”也是要分等级的,至少谢凌依和自家小妹要足足差了几个分段,或许蓝冰雨那个水准才能有得一拼吧……

言归正传。

“这句话……是谢凌依告诉你的吗?”他问。

“嗯。”夜永咭点头应着,却并没有睁开眼睛,“她说,这是你对她说过的话……如果没有你,她不可能那么快就从自己的‘黑暗’中走出来……”

“她还没有完全走出来……她的思考还远不足够。”夜深的声音变得低沉了,“再说,她那种程度,也算不上是‘黑暗’。”

夜永咭的嘴角弯起一个动人的弧度:

“……你这算是经验之谈吗?还是大嫂教给你的?我还记得,你上大学之前的那个暑假……”

“够了。”夜深说道,“就算你现在是病人,也不要谈这种可能会让我发脾气的事……”

于是两人都沉默下去。夜深以尽可能宽松的力道搂着妹妹的身体,为了让自己从因她的话语而产生的联想中解脱出来,他转而去思考起别的事情。

“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想法。”

这话语他还记得,确是八个月前他对谢凌依所说的话。直到如今他也不打算否认它,可是……

我说出的这句话,我自己……真的有好好理解过它吗?

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中一闪而过,他却没能立刻抓住。

“哎呀……”

细微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夜深抬起头来,夜永咭也睁开了眼睛。只见谢凌依手里拿着一张单子,正两眼发亮地望着他们二人。

“取个单子怎么花了这么久?”夜深抱怨起来。

“啊,我取了单子之后直接先去了大夫那儿给她看了下。”谢凌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而且回来的时候,觉得你们这边的气氛不太好打扰……因为你们这么温馨的样子,这才像是亲兄妹嘛……”

夜深和夜永咭对视一眼。

“……我好想揍她。”夜深说。

“……附议。”夜永咭说。

两人难得地达成了一致。

“哎哎哎?!”谢凌依发出足以被医护人员警告的悲鸣,“为啥啊?!”

“你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吗?”夜深发出低沉的吼声,“给我在意点儿轻重缓急啊混蛋!她烧得快接近四十度啦!”

“哎?那么高?!”谢凌依的脸色“唰”的一下变白。

“喂!你!”夜永咭瞪着夜深,“不许你凶她!”

“你到底帮哪边啊?!”

“好了你们俩也别吵啦!”谢凌依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快跟我去大夫那里啊!人家在等着呢!”

夜深站起身来,却没有放下妹妹的意思。夜永咭好像也没打算离开他的怀抱。夜深跟着谢凌依在医院的走廊上穿行,边走边听她说医生的结论。

“看验血的单子,应该不是病毒性流感。不过大夫说,如果烧得很高的话,还是去打一下退烧针比较好。我刚刚已经在下面交了钱,直接过去就是。”

夜深抱着夜永咭直接闯进了注射室,谢凌依把单据交过去,大夫就开始配药了。谢凌依手中还有一张单据是用来买西药的,她便先去楼下药房那边了。夜深搂着妹妹在一张长皮椅上等着,看着谢凌依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由得摇了摇头。

这个蠢丫头,总是这么搞不清楚状况。虽然夜深也能够理解,她拿着单子直接去找大夫,然后在收款处开完单据再上来找他们,应该是不想让夜深抱着身体虚弱的夜永咭再到处跑来跑去,到时这边长椅上的位置也被人占了,他们只会更累。

是细心地考虑后才这么做的吗?不……以夜深对她的了解,应该只是天然地认为这样做最好吧?证据就是在回到原处时居然只因为“气氛不错”这样的理由在一旁缩头缩脑的耽误时间。真是的……留着这样神经大条的家伙在队里,大哥那真的没问题吗?还是说“女人的直觉”也是探案的必要元素呢?

“喂,帅哥,把你女朋友放下来吧。那么一直抱着不累吗?”

这么说着的年轻女性不知是医生还是护士。夜深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可以把妹妹放下来了,毕竟这注射室里的皮长椅和外面走廊上的长椅不同,每个病人都有位置,并且拉着天蓝色的帘子,他没必要再一直这么搂着她。

夜永咭抬起头不甘心地说道:“我不是他女朋友!他是我哥!”

但那女人已经走远了,并没有听见。

“行行行,我是你哥……唉。”夜深让妹妹躺倒在长椅上,“我这辈子好像都没听你喊过我一声哥哥。”

“唔……脑袋太低了好难受,你给我坐这儿!”

听着妹妹有些强硬的要求,夜深苦笑了一声,只好坐到长椅的边缘,抬起她的小脑袋枕在自己的腿上。

“夜永……这个字念什么?”那个女人又走过来说道,“是你们这边吧?复方氨基比林注射哈,男朋友帮她脱一下裤子。”

“好。”

夜深答应着。夜永咭却猛地睁开了眼睛,一脸惊恐地望着哥哥。

“哦好好好,不是男女朋友是兄妹,下次我跟她说。”夜深安慰道。

“不是那个——她说脱裤子?谁要脱裤子?”

明知故问。

“还有谁,当然是你啰!”夜深无奈地说道,“你要打针,我脱裤子干什么?COS蜡笔小新给你助兴吗?”

“可可可可可可可打针为什么要脱裤子?!”

“我说你啊,以前没打过小针吗?”夜深解释起来,“肌肉注射,也就是打屁股针。屁股,懂不懂?臀部!哎哟,不许掐我!拜托,这拉着帘子呢又没人看你!”

“你也不许看!”

“……你刚刚不还说我们是兄妹来着?”

“兄妹也没这样的吧?哪有当哥哥会看妹妹屁股的啦?!”

确实是从没听说过,做过的人都被送去德国骨科了吧……但又不是青春期,实际遇到这种事的亲兄妹会想那么多吗?

夜深只得答应:“好好好,不看不看,我闭着眼睛总行了吧?”

“那也不行!”夜永咭十分坚持,这让她原本因身在病中而变得苍白的脸色浮现出些许红晕,“滚出去!让小依进来!”

强人所难。

“一开始明明是你叫我坐这儿的……而且现在大夫药都配好了,你再让我去找谢凌依。人大夫的时间不是时间啊?”

夜深还在做着徒劳的努力。

“啊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开始闹别扭了……这家伙。

这世上恐怕没有哪个哥哥能跟自己的病号妹妹较劲,即便关系再差也不行。

夜深用自己生平最快的速度跑到楼下把正在取药处排队的谢凌依替换过去。

……

退烧针的效果很不错,夜永咭的体温很快降了下去。她在医院睡着了,夜深只好再度把妹妹抱起来,和谢凌依一起打车把她送回家里去。夜永咭在外面也租了一套房子,但这时候还是把她送到父母家里比较好。在舅舅家里做客的母亲担心女儿的状况,故而先一步赶了回来,应该很快就会到家。

夜深用尽可能温柔的动作把妹妹放在床上,细心地为她盖好被子。当他把被子拉到夜永咭脖颈的时候,妹妹睁开了眼睛。

“是谁要回来啊?”

“妈妈。”夜深答道,同时甩了甩手。这一路上他都以公主抱的方式把妹妹搂在怀里,如果不是这半年来不断执行的任务让他的体力略有上升,说不定还真撑不下来。

“怎么不是大嫂?”夜永咭鼓起脸颊,“我想让大嫂来照顾我……”

“你这么说,妈妈听到可要伤心了。”夜深撇了撇嘴,“再说大嫂为什么不来你心里还没谱吗?你不要每回见了人家都把她当布娃娃一样抱在怀里,这样大哥就不会总对你这么防备了。”

“谁让她那么可爱嘛……”

“她可比你大七岁呢……”夜深摇了摇头,“你自己躺着吧,我去厨房那边看看。”

谢凌依在厨房用电热水壶烧水,准备为夜永咭冲药。看到夜深走进来,她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歉:

“对不起哦……明明永咭烧得那么严重,我还在那儿偷看……啊,我保证真的只看了半分钟……不过还是对不起哦……”

“没关系。”

夜深打开橱柜,药箱里面的药品一应俱全,在生活问题上绝无瑕疵正是母亲的作风。

确认过之后,他转头直视着谢凌依,想起她对永咭所说的关于自己的评价,夜深不由得有点不好意思,他又说道:

“我知道你心里很关心她,只不过是容易犯蠢而已。”

“……我搞不懂你到底是不是在安慰我诶!”

她气鼓鼓地抱起了胳膊,转眼间却又消沉下来。

“……我也知道我老是办些傻事,一直给别人添麻烦……给你添麻烦……”

她怯怯的语调让夜深起了怜惜之意,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这位同居室友的肩膀:

“你确实总是办傻事,但生活上的很多坏习惯,只要告诉你一次就能纠正过来。这一点我很喜欢。”

“……唔?”

似乎没有料到夜深会这么说,谢凌依抬起头来,她的脸颊有点发红。

“呃……”

夜深微微一怔。现在他和谢凌依离得很近,这女孩的身高比他略矮,两人这般对视,她的眼眸中闪动着一层淡淡的水光。那水波中似乎隐藏着某种别样的感情。

这种气氛……好像有点……

察觉到不妥的夜深想要后退一步,却又担心这种动作反而显得他自己心虚。

他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想法,这种想法让他感到不安。

应该……不会吧。夜深心绪不宁地琢磨着。永咭说谢凌依对大哥有意思,这一点夜深也发现了,可是……

不会的,不会的。他在心底对自己说道。秦瑶歌只是个特例,除了她以外,即便是再没眼光的女人,应该也不会对你这种——

铃声突兀地响起,这铃声从这略显暧昧的氛围中把他救了出来。

“我接个电话。”夜深这么说着,离开厨房。谢凌依“嗯”了一声,扭过头盯着电热水壶,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深走到客厅角落,掏出手机,是乐正唯。

“夜深,信息部门已经查到神理这个人了。”

“是吗?”

夜深的声音很小,这是在提醒乐正唯,他并非处在适合接电话的环境。虽然手机紧贴着耳朵,但要万一被谢凌依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内容可就麻烦了。

还好,乐正唯也是个聪明的女人,她配合地压低了声音:

“是名女性,目前在华彩集团总部质量中心任职。我们已经动用关系联系了她的上级领导,明天你和蓝冰雨一起去她公司就好。关于她更详细的资料,我会发到你邮箱。”

“了解。”

放下手机,夜深闭上眼睛,轻轻呼出一口气。

……

夜永咭瞪着眼睛望向厨房那边。这间屋子的门与厨房门正对着,在厨房里发生的那一幕,她的眼睛看得一清二楚。

烧退下去之后,她的脑袋也清明了许多,但头晕的感觉还有些残留着。她咬着牙望着厨房中的那一对男女。男人是她的亲哥哥,已婚;女孩则是她的好友之一,未婚。另外那两人现在处在同居状态之中。

夜永咭不知道他们俩具体是怎么回事。问夜深,他不肯正面回答;问谢凌依,她迷迷糊糊的根本什么有用的情报都讲不出来。夜永咭很担心,再这样下去,那两人之间会不会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

对于自己的二嫂秦瑶歌,她当然并不讨厌,不然也不会一直“瑶歌姐”这样亲密地叫着了。但另一边,却是她从小一起玩起来的好朋友,到底该怎么做……

夜永咭烦恼着,口中轻声骂出一句:“蠢蛋!”

玄关处传来用钥匙开门的声音,妈妈已经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