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灵(后篇)
夜深的头脑混乱不堪。他想一定有某个合理的解释。自己和秦瑶歌看到的东西不一样,那也许是视角不同……小的时候不都玩过那种镭射卡么?只要从不同的方向看,就有不同的图案。至于眼睛里面的东西,可能是……某种美瞳?该死的,什么美瞳能弄出波纹的效果来?再说镭射卡好歹还是静止的,他从没听说过动态的视频也能做到这种地步。
没办法否认,尽管非要那样做的话,他能给自己找出一百条借口。但此时最理智最冷静的一个声音却在他的大脑中说:“够了,接受吧,你明知道这就是最好且唯一的答案。”
夜深把那面小镜子递还给舒琳。内心的波动从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他仍旧维持着那种冷漠的样子。
如果让问题再积累下去的话,就会没完没了了。夜深在内心中整理一下,问道:
“什么是‘通灵眼’?”
“顾名思义啊,就是能看到灵的眼睛嘛。”舒琳一副“你连这都不懂还真是个废物”的表情说道,“灵视能力中最低等的一个,不过好歹也算是个灵媒啦。顺带一提本小姐也是灵视能力者,不过是高你一等的断灵眼哦!尽管膜拜吧!呐呐呐,大发慈悲给你看一眼也没问题哦!给我痛哭流涕着下跪道谢吧!”
她扒拉着眼皮凑近夜深。他能看到,这女孩的双眼中,宛如刀刃般锋利的纹路纵横交错,那显然也不会是什么美瞳的效果。
他抛出第二个问题:“‘灵’是什么?”
“狭义的灵,指的就是人们常说的‘鬼’、‘幽灵’一类的东西。”乐正唯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了夜深早有所觉却最不想知道的那个答案,“而广义的灵,则包含整个灵界,也就是灵具、灵媒与灵咒等所有与灵相关的事物的集合。”
“也就是说……我这相当于是……阴阳眼么?”夜深用了最能帮助自己理解的词。
“你非要用那么掉价的词来形容也不是不行啦。”舒琳一脸厌烦,“不过跟别人千万别说我认识你哦,你会玷污了本小姐的名头的。”
“这卷录影带中的一家四口,生活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就在视频中景象发生后的几小时内,一家人因食物中毒而集体死亡,无一幸存。”乐正唯的声音缥缈,“但这仅仅是对常人而言,对于灵媒来说,他们一直都还‘活着’。几十年来他们似乎并未意识到自身的死亡,而是不断重复着死前最后一天的生活。甚至当拥有交流能力的灵媒到访时,他们还非常欢迎。因为正如普通人看不到灵一样,很多灵也意识不到人的存在。如果长久不与人接触,他们也一定非常寂寞吧。后来这个地方成了灵媒们的观光地点,当地的灵媒组织还负责一直帮他们将住所维持原貌。这段视频是国际通用的,用来检验是否拥有基本的灵视能力。”
“你刚才提到了‘灵媒组织’……”夜深问,“那么这里,你们,也都是灵媒组织的人了?”
“不是跟你说过了嘛,我们组织就叫作‘雨色深红’哦!”舒琳做了个鬼脸。
“雨色深红……雨色深红……”夜深念叨着这个名字,忽然他想起了那两个字母,“‘BR’……原来如此,‘BloodyRain’吗?”
“诶,蛮聪明的嘛。”舒琳耸了耸肩,“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还以为是‘大逃杀’呢!”
夜深没有接话。他回想起舒琳那句话——“雨色深红”驻远东西南地区总部的地下基地。哦,因为地属远东的西南地区啊,这样一来就能够理解了。
“‘蓄水池’又是什么意思?”
“算是个外号啦。因为我们组织名字叫‘雨色深红’嘛,我们这些人就像是小雨点一样咯,雨水聚集的地方,自然就叫作‘蓄水池’了。”舒琳抓抓脑袋,“话说你也多少动动脑子啊,这么简单的问题还问个屁啊!”
乐正唯接着介绍道:“‘雨色深红’虽说也算是国际性的灵媒组织,但其发源地与势力范围却全在远东。组织的主要目标是收集灵具,以及解决各类灵事件,应对灵威胁……当然,虽然不太好意思说,但最重要的还是第一条。这个组织算是把自身利益赤裸裸地摆在第一位了。”
“也没什么不好的啦,至少我们不是伪君子啊。嗯……不过要是像陆天鸣那混球一样可就没意思了,坏人做到那份儿上也算是独一位了。那种人死之后一定要下十八层地狱的!”舒琳愤愤地啐了一口。
夜深低头沉思。乐正唯观察着他的表情:“没有其它问题了么?”
“有,有很多,不过总得一个个解决。”夜深声音低沉,“我看首先……那天我在公交车上碰到的那个……那也是‘灵’吗?”
“婴灵,又名婴鬼、死婴。”乐正唯迅速给出肯定的答案,“一般来讲是婴儿时期就死去的灵,但现在范围也比较大,将幼小孩子的灵都包括在内了。婴灵气息薄弱,但很敏感,即便是非灵媒的普通人也能操纵,因此常被用作下灵咒。但要注意的一点是,和所有的小孩子一样,婴灵的情绪反复无常,其最大的特点有两个:第一,一旦开始杀人,婴灵就会变得嗜血而难以控制,直到杀到自己满意或无人可杀为止;第二,如果在杀人过程中被伤害,婴灵便会将愤怒发泄到操纵者身上……别说普通人,就是不成熟的灵媒反噬己身这种状况都时有发生。”
“婴灵啊……”夜深默念着,“这么说来最后看到的那张脸,确实像是个小孩子……哦对了,那么它的操纵者呢?那个名叫甄和的……”
“当然是死了,不然你以为呢。”舒琳说起这种话题,语气却平淡得简直像是在拉家常,“就算没被婴灵弄死,落到陆天鸣手里也脱不了一个死字!要我说那种人是死有余辜啦。我给你分析一下当时的情况,根据我们的调查,他是为了杀车上的那个医生,对不对?可他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婴灵,还学会了下咒的方法,多半是哪个跟陆天鸣一样的混蛋灵媒教他的。总而言之他操纵婴灵开始杀人——啊,我先给你讲一下婴灵的杀人方法,婴灵这种东西是不会直接杀人的,它们太小太弱,害怕人身上的阳气,因此它们往往潜伏在暗处,将要杀的人们都拉进梦里。”
“梦里?”
夜深琢磨着这两个荒唐的字眼,明明是那么真实的场景,那一切都只是梦境吗?但如果是梦境,很多事情也就可以解释得通了。比如在发现那堆很可能属于云陶生的肉块时,自己为什么没有立刻通知众人,或者至少先去看一下秦瑶歌是否安全……虽然当时找到了看似正常的理由,但现在想来,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是自己也无法在那种状况下还能继续冷静地等待。还有龙晓涟,面对着那么一堆来路不明的肉块居然能生出食欲,哪怕再粗的神经也不会乐观到这个地步吧?可在梦中,这一切都显得合情合理,毕竟梦就是拥有着能够将不合理转换为合理的能力。
“没错!人在梦中是自身对阴气的防卫最薄弱的时候,也是婴灵最容易下手的时候。它会将自己伪装成梦中的某个‘角色’,伴随在‘母体’的身边,一边吸走母体的生气,一边着手将陷入梦中的人一一杀死。虽说是在梦里,但只要死掉的话,在现实中也就是死掉了哦!”
母体……夜深明白了,难怪秦瑶歌会那么虚弱,因为婴鬼在梦中伪装成他们的儿子“夜清”,一直待在秦瑶歌身边,不断吸走她的力量。该死的!当时怎么就没注意到呢!夜深有些自责,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有些人做梦时会梦到早已死去多年的亲人,但在梦里是意识不到的,好像他们都还活着,直到醒来才会恍然大悟,这是同样的道理。而夜深在醒过来后,满脑子都是怎样把甄和抓住,完全忽略了身边那个虚假的儿子。
“不过呢,那个笨蛋在下咒的时候,却出了个小小的差错。”舒琳一摊手,“婴灵把全车人都拉进了梦中,正要对司机下手的时候,车却一头拱上了路边那棵树。结果司机直接摔到外面当场死亡,而你们也因为撞击的影响,提前‘苏醒’了过来,导致他根本没能布置好梦里的环境。”
“苏醒”……舒琳用了这个词,但夜深想她的意思应该是在梦中“苏醒”,换句话说,就是彻底地沉入梦中。难怪他那时醒来,总觉得周围充斥着一种违和感,原来却是掉进了梦里。
“你说梦里的环境……?”夜深一下子就明白了,“是那座房子?”
“没错哦!别问我为什么知道,我们灵媒也像侦探一样,能通过现场的蛛丝马迹和灵遗留的气息还原出当时的情况,更何况是这种普通人下的灵咒,压根没有秘密可言!唔……虽然这么说,实际上我也没去过现场啦!”舒琳调皮地眨了眨眼,“总而言之,他光是把司机的尸体埋起来都花了半天工夫,根本没时间去布置梦境了。原本按照他的剧本,应该是你们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处在那间大房子里,外面风雨大作,你们想走也走不了的。结果这么一闹,他还得自己装成司机,带着你们在外面绕一圈,趁此机会把梦境布置好,然后再回到车上来。啊,还有那台录音机,那个原本就是用作辅助的,为了让梦境更加逼真。那种东西根本不应该出现在梦里!如果是完美的梦境,你们只能听到风雨声,压根不可能看到那台机器的。”
夜深幻想着那时的情景。漆黑的夜里,甄和带着一群梦游中的人们走下破损的公交车,在荒郊野地里绕上一圈,然后又回到车上。这场景诡异得让他背上发毛。
“当婴灵吸到了足够的力量之后,就要开始杀人了。那家伙也必须在这时离开,不然婴灵一旦杀得起兴,他一个普通人可压制不住,说不准就被一块儿干掉了。所以他要离远些等着,估算着等时间差不多了,人都死光了,婴灵的力量也消耗完了,他才敢回来收拾。”
“但是他一上车,却发现我还活着。”夜深接过话头,“于是他命令婴灵攻击我,可结果……”
“对,结果婴灵不但被击退,还受了不小的伤害。于是愤怒的婴灵就杀掉了那个白痴,然后它自己也被我们的人收拾掉了。”
“……被击退?难道是……被我?”夜深喃喃。
他原想这个问题一定能得到肯定的回答,但出乎他的意料,不光舒琳,就连乐正唯都沉默了。她们对视一眼,似乎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我们只能说,有很大的可能,但是没法确定。”乐正唯说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婴灵确实是在试图袭击你的时候受了伤。而在此之前,只要你在场,它也绝不敢放肆活动,你妻子本来应该在它杀完人之后因阴气入体过重而死的,但因为有你在身边,婴灵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她才保得一命。”
“照你这种说法,那不就是我——”
“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们说啊。”舒琳不满地撅起嘴来,“通灵眼是没有那种效果的哦!要想将灵击退,至少要有断灵眼才行。而要对灵造成伤害,则必须要有斩灵眼以上的能力。总而言之通灵眼就只是能看到灵的能力而已,根本没那些功能的啦!”
“还不能就此下结论。”乐正唯摇摇头,她直视着夜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也正是因为这个问题的存在,你和你夫人才能够活到现在。接下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对你很感兴趣,也或许能解答你的问题。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