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上官婉儿

按照盗墓的流程,他取出女尸身边的陪葬品:金银珠玉、首饰……装在包袱里,交给身后的伙伴保管。小木说到做到,没有任何独吞。

躺在棺椁里的唐朝贵妇尸蜡究竟是谁?这应是考古学家而不是盗墓贼考虑的问题,但小木发现了墓志铭。

正方形青石板,划着细线的棋盘格,为首几个隶书大字“大唐故昭容上官氏铭”。

后面阴刻近千个正楷字,小木读下去:“夫道之妙者,乾坤得之而为形质;气之精者,造化取之而为识用……”

年轻的土夫子后生们正在搜罗地宫中的宝贝,他却仔细读完墓志铭,直到最后几句

“昭容居危以安,处险而泰。且陪清禁,委运于乾坤之间;遽冒铦锋,亡身于仓卒之际。时春秋四十七。皇鉴昭临,圣慈轸悼,爰造制命,礼葬赠官。太平公主哀伤,赙赠绢五百匹,遣使吊祭,词旨绸缪。以大唐景云元年八月二十四日,窆于雍州咸阳县茂道乡洪渎原,礼也。龟龙八卦,与红颜而并销;金石五声,随白骨而俱葬……”

躺在棺椁中的墓主人,便是大名鼎鼎的上官婉儿。

从日本流浪到东三省再回洛阳老家的一年半,小木闲来读过不少书。要成为一个伟大的盗墓贼,必要熟读历史,了解墓主人与不同时代的风貌,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上官婉儿,宰相上官仪的孙女。上官仪为唐高宗起草废武则天的诏书而被杀,上官婉儿从小没入宫廷为奴,但她有文采,收其遗诗三十二首,武则天让她做自己的秘书。

尸蜡额头的红梅,原来是块伤疤。野史上说,上官婉儿跟武则天的男宠张易之调情,吃醋的女皇拔刀刺伤她的额头,威胁道“汝敢近我禁脔,罪当处死。”上官婉儿在伤疤上刺了一朵红梅遮掩,越加妩媚,成为宫中时尚,许多人偷偷点上胭脂,便是“红梅妆”。

女皇在“神龙政变”中退位,唐中宗李显复位,上官婉儿被封为昭容。她又私通武三思,勾结韦皇后,权倾朝野。中宗李显驾崩,李隆基政变杀韦皇后、安乐公主以及上官婉儿。

隔年,上官婉儿被追封为昭容,葬于雍州咸阳县茂道乡洪渎原。

眼前的墓主人,是唐朝小皇子终南郡王李隆麒同时代的人物。小皇子是武则天的孙子,上官婉儿是女皇的秘书,他们一定在大明宫或洛阳宫里见过,她甚至目睹过他的死,知道那个秘密埋葬在何处?

如果她还活着?

刹那间,上官婉儿睁开双眼,勾魂摄魄地盯着小木,吐出一句悠悠的话:“欲奏江南曲、贪封蓟北书。书中无别意,惟怅久离居。”

小木重重地摔倒在地,其他小盗墓贼惊慌失措,抄起家伙一顿乱揍,砸坏不少坛坛罐罐,才发现棺材里的贵妇人依然紧闭双目,毫无生命的尸蜡。

为何上官婉儿的镇墓兽是鬼子母神?必是从未有过子嗣的缘故,她一生从不缺乏男人,没有孩子多半是有过流产吧?正好符合鬼子母神的故事,而她死得如此悲惨,恐怕也带有怨恨和执念。

“扯呼!”

小木放出一声黑话,伙伴们收拾战利品,从盗洞退出上官婉儿的大墓,抛下狼哥等土夫子的尸体葬身古墓是盗墓贼的最佳归宿。

回到坟冢顶上,八月十五的月光越加明亮。海女带着两个孩子爬上来,抱住小木亲个不停。清点队伍,一个人都不少,一条胳膊也没断,只有人在爆炸中受了点皮肉伤。给狼哥望风的盗墓贼,扑通跪在小木面前,愿意死心塌地跟着新主人。

盗墓村的新首领诞生了。

他示意大家先不要庆祝,把宝贝都装运上骡马赶紧离开。许多盗墓贼都是千辛万苦成功后,结果在撤离时遭遇附近村民甚至官兵,结果被一网打尽。

小木听说武则天的乾陵离此不远。既然挖过上官婉儿的墓,他决定再去乾陵看看,也许是命中注定的一个台阶他亲手触摸过武则天的孙子,又亲眼目睹过武则天的女秘书,接下来会不会就是她本人了?

盗墓贼们假扮成一支河南商队,向西北方向走一个昼夜,就到了黄土地上的乾陵。

远望双乳成峰的奶头山,小木想起小时候跟随父亲在陕西盗墓,正好路过乾陵。还没长毛的男孩,天真地说:“爹,这座坟头可大了,咱要是挖开了它,可是有好日子过啦。”

爹冷冷地回答:“全天下的盗墓贼,都想打开两座陵墓:一座是骊山脚下的秦始皇陵;一座就是这高宗李治与女皇武则天的乾陵。可是全天下的盗墓贼,胆色最大,功夫最强,道行最深的,全都折在了这两座大墓里,再也没有出来过。”

“爹,俺就是要做盗墓贼之王的男人!”

从那天起,小木就暗暗发誓,这辈子必须要打破这座巍峨的陵墓。

“你就不怕镇墓天子?”

“镇墓天子会怕我的。”

十三岁的小木,爬上乾陵坟冢的山顶。传说盗墓贼爬上乾陵,要么被陷阱吃掉,要么被冰雹打死,可那天万里无云,少年如履平地,似乎整个陵墓以及天下都匍匐在自己脚下。于是,他大胆地刨下了一镢子……

此时此刻,二十二岁的小木,带着媳妇海女与两个姓欧阳的小孩,再次回到乾陵跟前。他发现奶头山下驻扎一支军队,骑兵正在巡逻,民工运来建筑材料。小木有从军经验,看得出在修造营房。

小木匍匐在一片杂草丛中,望见骑在白马上的年轻军官,穿着蓝色的北洋军装,五色星徽的大盖帽帅到爆炸……

这不是齐元山吗?而在这位陆军少校身后,有一位骑着黑马的年轻女子,一头自来卷的齐刘海下,闪着琉璃色的目光。

一阵来自蒙古的风沙吹过,欧阳安娜的眼中泛出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