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青石谷
纵使世间的造化万千,也只有一处名为青石谷的山林。这青石谷与璇玑门一样,都是武林中一处隐秘的存在,若说璇玑门带给世人的是神秘和恐惧,那么青石谷就代表着超脱与神圣,那是一种居于尘世之上的权威。有人说,要渡过名为沧浪的大海,寻得海外仙山,才能抵达青石谷;也有人说,青石谷就处于世间的某一处,那里景色奇美,云雾缭绕,只接待有缘之人...
花非花,雾非雾,谷意空濛,山岚漫漫,远远望去不知是多么广阔的草地,就像一首永远吟唱不尽的诗歌,那么委婉动听,远处澄净的湖,仿佛一面心镜,倒映着湛天浮云,漂浮着绿萍落英,这世间万物是什么样子,湖中便也是什么样子,阳光投射下来,山谷被笼罩在一片金光中,那光芒温暖,仿若佛光普照,又或仙音梵唱。
漫山遍谷开满了不知名的小花,那些小花柔弱却坚韧,它们跟着天地而出生,随着风雨而湮灭,却从没有人去轻贱它,也没有人去照拂,上善若水,因果循环,由它自生自灭..
山南水北是为阳,有一块巨大的浑然天成的石碑立于湖畔,石碑上青石谷三个大字飘扬而上,十分的洒脱自然,不远处错落着房屋,朴素却干净,黑瓦白墙间仿佛世间最平淡的水,最自然的风。只有一间房屋,青色的瓦,碧色的身,在这天与地间甚是显眼,与其他房屋相比起来也很是华美,这天与地黑与白之间的青碧颜色,如同天地初生的一朵芝兰。
那碧屋门口此刻遮掩着几个人,也都是一身素青衣衫,他们互相推搡着,与这仙家气度格格不入。
“大师兄,你去叫师弟吧,师傅临走时吩咐的。”被称作大师兄的人身材健硕,小麦色的皮肤一红,沉稳的声音此刻有些结巴“推我干什么,师傅又不是对我一个人说的。”
“大师兄,我们几个哪里叫得动师弟,还是你去吧。”那人说着,还向旁边几人眨眨眼。
剩下的几人会意,忙附和道“是啊,大师兄,三师兄说得对”
“是啊,你就去吧”
那人一个踉跄“你们别推我”被叫做大师兄的人躲开抓他的几只手,怒目一瞪,低喝道“光叫我去,你们怎么不去?”
就在几人互相折腾的时候,那碧屋中忽然传出了一个声音...那一声如漫漫长夜的优雅低叹,如暮影重重的风月无边,遥远而温润“几位师兄要在外面站到什么时候啊”隐含笑意的轻言,让几人互相推搡的动作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而后互相对视一眼,认命的走了进去。
那院落不大,但却精致非常,规整的石子路,不知名的花卉,玉质的屏风,梨花木椅,园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那么相得益彰,名贵优雅。
那声音的主人也是一袭青色素衫,此刻靠在院中的软榻上,薄被拥衾,双腿或直或曲,修长的手把玩着一颗鹅蛋大小的黑珍珠,榻旁有座梨木台,台上放着青玉飞天茶壶,一只碧玉流光杯,虽然此人浑身上下无一饰物,却依旧觉得他清贵如许,优雅难言,如若空谷的一朵旷世幽兰,玉质独香。
他们师兄弟几人即使和这位师弟天天相见,也不禁有些怔愣....他起身,襟带飞扬;他抬步,步履生香,脸上的笑容适度而从容。
“啊”被称作大师兄的人猛然一惊,因为有人推了他一把,他怒目瞪了自己师弟一眼,然后看向那个相处十年却依旧摸不清看不透的师弟,筹措着开口“师弟...师傅出门去了..”
“哦”那人应了一声,仿佛全不在意“又是去看那个老朋友了。”
他们的师傅,也就是青石谷现在的主人,说白了只是一个道士而已,不过是个武功高强,用世人的话说仙风道骨的老道士罢了。青石谷一向隐蔽,与外人没有什么往来,而他们的师傅更是个清淡的人,很少出谷,只有他的一个朋友,两人每年的今日都会相见,且风雨无阻,几个弟子好奇下曾问询过这位老友的身份,多次未果之下也就不敢再多话了。
被称作大师兄的人犹豫着,自己几个师弟中,看上去脾气最好的就是眼前这一位,因为他总是挂着一幅清贵优雅的微笑,且不论这个师弟多少次把师傅气的吹胡子瞪眼却又无可奈何,光是相处十年却依旧摸不清他的所思所想,就足够让他望而却步了。
“呃...”他看了眼师弟,不知为何,每次看到那双清淡平静却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眼眸,就有一丝怯退之感,可谁让他是大师兄呢,当下心一横,牙一咬,脱口而出“师傅让你出谷。”
“出谷?”那人含笑,语气仿佛疑问,可眼中却无一丝一毫的惊异,仿佛一切早已知晓。
他点点头,好似前面的话说出口,后面就轻松了许多“师弟,你已经在谷中学艺十年,师傅说过,你与我们这些道士不同,总要出谷去的。”他这样说着,心里却总觉得犹豫,老实说,当初师傅把师弟带回来的时候,只说这个孩子身份特殊,一定要好好教导,朝夕相处十年,他也越来越觉得这个师弟难以捉摸,今日他要出谷,除了担忧和不舍,心中还有一丝说不清是不安还是恐惧的心绪,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夜晚。
“好”那人点点头,依旧笑的优雅“那你转告他,当年的承诺,我日后会来取。”说完便朝着门口走去,他竟是无需准备一丝一毫的东西,只一身单衣相随。
被称作大师兄的人一愣,望着那个华贵清朗的背影缓缓离去,才反应过来那个‘他’,是自己的师傅,至于承诺,就不是他能知晓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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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国的都城在豫安,而楚宫不远处有一座天然屏障,名为鸩山,楚国的王宫依山而建,都城易守难攻。
黑云之下,晚风之间,一道疾影划过夜幕,轻巧的停落在山间。红色的裙,黑色的衣,一头黑发随意挽起。那纤长的身影默默立了一会,轻轻一叹,而后脚下忽动,时快时慢,脚下的阵法被那人缓缓踏来不像是古籍中枯燥的步伐,而更像一曲绝世舞蹈,衣袖舒广,欲飞欲扬,短短数步,便足以令人倾慕。
广袖落,襟带止,女子凌乱的发缓缓落于腰际,面前竟然出现了一座诡异的阶梯,一步步延伸到地下,不知是不是踏向黄泉的路。女子一边走着,朱唇微启,吐出与她清傲气质不相符合的怨言“死老头,弄这么多机关做什么,麻烦”
她一步步走向黑暗中,将月光甩在身后,墙壁两侧闪烁着幽幽白光,那是冰冷的夜明珠,惨白的光华,百年不曾湮灭。
空气中不知是灰尘还是木材的腐朽气息,厚重的令人压抑,让人不禁怀疑这地宫之中是否连空气都是死的,正这样想着,忽然一股气流袭来,突兀却让人莫名的惊喜。
“咦?”女子奇了一声,本能的身躯一扭,堪堪避过一道剑锋。
突如其来的攻势未有丝毫停顿,紧随其后的是一波紧接着一波的缠绵剑网,就似那涨了潮的海水,一波多于一波,一波强于一波。几个精妙的闪身如激流中的一叶扁舟,无论水流多么激荡,浪花多么汹涌,都安稳飘逸,红裙飞扬,如火如歌,黑衣飘洒,似风似尘。
红与青两道身影瞬时缠作一团,动作迅疾只留一片光影,中间时有剑光清鸣。‘叮’的一声脆响,两道身影骤然分离,各自退了数步。
女子轻轻扫了一眼自己肩头,那里原本一泻如瀑的发丝少了一截,而那绸带般的长发此刻正握在对方鲜血淋漓的手中。
女子微微笑着,可目光却幽深冷峭,几乎有些咬牙切齿“凤朝歌!果然又是你。”
被称作凤朝歌的男子看也没看自己受伤的手,仿佛并不在意,只是优雅立足于这山间洞穴,青衫如玉,浅唱如风“云舒。”他如珠似玉的凤目中流过一丝华彩,似笑非笑,用无比动听声音道“没想到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好杀嗜血。”
云舒反复看了几眼那亘古不变的清雅笑容,神色不悦,暗忖今天出门莫非没看黄历。
凤朝歌仿佛刻意忽视女子的腹诽“没想到这么多年,你将璇玑一门四方二十八旗统治的井井有条”
原来江湖上璇玑门由来并非胡乱凑字,以凤朝歌学识见地一语道破,璇玑门暗指天上星宿,而隶属门下四方则是青龙、朱雀、白虎、玄武,而二十八旗则是四方七宿合组而成。
“你不是也把青石谷搅得不得安宁么”云舒冷冷看着他,然后撇撇嘴,率先向洞穴深处走去。
云舒手中握着一只拳头大的夜明珠,将本就有明珠为壁的地宫照映的更加明亮,两人一前一后所走的步伐几乎完全重合,想必地宫之中必有常人所不知的机关。
地宫两侧的石壁有些奇怪的文字壁画,歪歪扭扭不似出自中原,一眼看去也不知记录了些什么,为这地宫增添了几分神秘。
“你不好好在青石谷陪玉虚老头安度晚年,来这里做什么。”云舒轻轻撩了一下头发,倒是对刚刚缺少的青丝不甚在意,不似寻常女子那般在意身体发肤。
凤朝歌跟随着云舒,手中轻轻一挥,墙壁上的尘土就飘散而去,明珠也不再蒙尘,柔光照在他清贵如玉的脸庞上,衬得他如玉像一般清润素净,他看了眼前方那道总是令人望而却步却摄人心神的绝世身姿,无言笑笑“师傅不在谷中,只留口信命我下山,我料想他一定会来这里,本想见见师傅顺便拜访司马前辈。”
“呵呵”云舒轻笑,不知是嘲是讽“你可不要告诉我你不是为着这幅画来的”说着,云舒将手中的明珠捧到一个华美的坐底中,宫殿恍若白昼。
原来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地宫中央的山河殿,地宫顶部高悬一副牌匾,‘山河殿’三个大字气势磅礴,仿若真的蕴含了排山倒海之力,更令人惊奇的是这石厅中的四面墙壁,上面凹凸不平,有沟有壑,滚滚河流东逝水,高耸入云是青山,板板块块似分崩又似契合,广袤平原仿佛有万马奔腾。
可凤朝歌只是淡淡扫了这石壁一眼便移转他处,不答反问“你又为何到这里来呢,总不会是看你师傅吧”凤朝歌深深看了她一眼,眼中分明写着:此人没心没肺,绝不可能尊老爱幼。
云舒似是习惯也不计较,“当然不是,我只是有事顺路过来看一看老头,谁知他竟不在。”
“哦”凤朝歌淡淡一应,比珠玉还明亮的眸子静静望着云舒,嘴角噙着一抹等待下文的淡笑。
云舒看了他一眼“你不用如此看我,老头去哪里向来无迹可寻,与其从我口中套话,不若自己去询问清虚老头赶你下山的缘由吧。”
凤朝歌静静看了她一会,然后从容转身向着一旁踱步而去,他的衣袖随意一拂,便有一道石门便缓缓而开,他伸手挥去榻上的灰尘,动作熟练到仿佛自家寝室,他目光淡然的看向女子“我只是来小住几天,你不用顾虑我,自便即可。”
云舒皱了皱眉,不满道“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与其在这里插科打诨,不如早点回疏国做你的事”
凤朝歌笑笑“不急”
......